反派他懼內

第9章

我曾經怕過很多事,遇到過無數的困難,都一一克服了。


所以,我相信自己能帶他成功脫身。


就像我能從糟糕的童年裡走出來,生活在陽光下那樣。


沒什麼好擔心的。


想到此時湿巾蒙面,賀行洲看不到我的神情,索性伸手抱了抱他。


「別擔心,我在這陪著你。」


31


屋子裡煙燻火燎已經看不清人時,阿丘先其他人趕到我身邊。


因我曾吩咐他,盡量不要妄動,所以他才遲遲不來。


阿丘來了也沒說話,鋼刀一劈鎖鏈,便背上快要昏迷的賀行洲,便帶我衝了出去。


我無生命危險,阿丘見有其他人朝這邊來,便又施展輕功不見蹤影。


......


我躺在床上任燦兒給我上藥,邊聽她給我匯報這事的後續處理。


沒想到,燦兒衣服吃到大瓜的樣子,嘖嘖道:「小姐一定猜不到,就是賀家人讓他們綁走姑爺的。」


原來賀行洲從京中出發時,給老家去過信。


哪曉得老家的親戚竟然為了私吞錢財,把賀行洲的行蹤給山中匪徒,隱瞞了他的身份,請匪徒偷偷做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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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山匪們搜到賀行洲的文牒,得知他的身份,這才又反過來要賀家給錢。


狗血,太狗血了。


但燦兒還說,那山匪頭子審問時說自己冤枉,雖然確實收了賀家的錢,但後來綁賀行洲不是他做的,他那時候也被人綁了雲雲。


官老爺怎麼會聽他狡辯,直接砍了不少匪眾。


一切塵埃落定,賀家二房三房參與此事的,都打入大牢,同時賀行洲的財產也拿了回來。


就這,還有賀家宗族的覺得賀行洲得理不饒人,應該從輕發落。


沒救了,依我看全嘎了省心。


賀行洲被賀家人的行為還有一些言論弄得情緒低迷,加上被綁這一系列事情,終是病倒了。


我不願住在老宅,索性住在客棧。


客棧臨江水,景色不錯。


我白天照顧賀行洲,拖著他泛舟或是垂釣,晚上挨著床就睡死過去。


這輩子我一定不會再因少覺猝死!


這日包了一個畫舫,聽伶人唱幾首曲子,幾口酒下肚,我又醉又困連眼皮也睜不開。


偏偏賀行洲還要跟我說話。


說什麼他已經將府上財產清點完畢,現在交給我管。


還問我隨不隨他去上任。


我困得不行,幹脆不理他。


「夫人陪我可好?夫人,夫人——」


或許是酒精的緣故,賀行洲聲音聽來又輕又軟,隱隱有一絲求我垂憐的意味。


隨便嗯嗯兩句敷衍他,忽然覺得身體一輕,好似被人懸空抱起。


抱我的人口中說著「圓」什麼「房」,我隻顧點頭應允,盼著他趕緊說完。


背部觸到被子,困意到達頂點。


柔軟的事物覆上唇珠,男子身上的墨香拂面而來,他的鼻息不穩,再喚「夫人」時,聲音喑啞得厲害。


然而我陷入睡夢,很快無知無覺。


一觸即分的親近,也讓賀行洲感到心醉。他呼吸漸漸急促,手中握著江明芷衣衫的系帶,一點點拉動。他的心也因此狂跳,四肢百骸皆是酥酥麻麻地痒,越是挨著她越是難耐。


但他再喚江明芷,卻發現她已經睡熟:一雙妙目緊閉,羽睫微顫。許是夢裡有好事,她唇角翹起,帶著淺笑。


賀行洲既憐她此刻形容可愛,又不甘心好不容易盼來她同意的「圓房」還沒開始就結束。


輕輕叫了她兩聲,終是不忍吵醒她。


賀行洲將江明芷衣帶重新打上結,低聲幽怨道:「騙子,小騙子。」


都答應圓房,轉頭居然睡著了,讓他一人難受。


賀行洲恍惚覺得自己被她拋棄,心裡酸得厲害,恨不得將她搖醒了好好問問。


問問她是否心悅他,問問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肯隨他去遇仙縣。


這幾天他佯裝精神萎頓,得到她悉心照顧,也算是徹底明白了,隻要自己裝病,江明芷就對他和顏悅色。


其實她怎麼樣都好,隻是賀行洲忽然患得患失,既盼她溫柔相待,又怕這些僅是同情而無關情愛。


江明芷哪裡知道,那日她出現在賀行洲眼前,裙擺帶起塵埃,也帶動他心潮澎湃。讓他原本就為她悸動的心,軟成了一捧春水。自此江明芷嬉笑怒罵,皆映在他心湖之中,蕩起的圈圈漣漪,亦撩撥他的心神。


他活了兩世,頭一回有人說不會拋下他,第一次有人肯陪著他。


當火燒起來,江明芷說「別擔心,我在這陪著你」時,賀行洲忽然覺得這兩世身陷火中的記憶淡了,女郎帶笑的眉眼和那輕柔的擁抱卻如此深地镌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賀行洲想,若是這個江明芷肯一直陪著他,他也能放江家一馬。


畢竟她笑起來很美,若是哭了,恐怕哄不好。


過了很久,賀行洲放下給江明芷扇風的羅扇,出房間走到甲板上。


「少君,六王大獲全勝,已在回京途中。多虧有少君出面,衢州水運皆已換成我們的人。」


黑衣人自暗處走出,低聲說著消息。


賀行洲隻是聽,並不表態。


「幾個王爺暗潮湧動,太子那邊的人傳來消息說,太子最近與各大臣私下往來頻繁。」


聽到這,賀行洲才略一點頭:「那就選在『祭春神』時讓太子好好歇歇。」


黑衣人知道賀行洲的意思,應了一聲卻遲遲沒有退下,像是有話要說。


賀行洲看了他一眼,了然道:「想為小七求情?」


那黑衣人跪地叩首:「少君明鑑,小七傷到少女君實屬無心,他已自斷小指,下次必不會犯這樣的錯。」


賀行洲閉了閉眼,想起江明芷痛極時臉白如紙的樣子,仍是心驚。


他那時不過想將戲做真點,誰知道江明芷會上來擋這一下。


賀行洲靜默片刻,道:「小七既已受罰,便讓他出暗室好生休養。還有,那日是誰闖進屋中營救?可查清?」他當時佯裝昏厥,並未看清人的樣子。


黑衣人歡喜應下,回道:「這個不知,但這人的武功路數有些像——那邊的。」


他說完很快消失在畫舫。


人走後,賀行洲在外頭吹風。


「那邊的」三個字令他有些不悅,那人難道還想監視他麼?


水面月光粼粼,他估算還要走幾步棋便可以將這慶國翻覆,也想著怎樣才能永遠瞞著江明芷,當她手無縛雞之力的夫君。


32


衢州事畢,我與賀行洲回京收拾東西,便趕往遇仙縣上任。


一路行進,我方才知道,出了京城,像衢州那樣較為安定的地方十分少見。


餓殍伏地、賣兒賣女的事我一路上也看了不少。


慶國皇帝昏聩無能,百姓自然過得苦。


半月後抵達遇仙縣。


此處環山而建,風光宜人,隻是百姓窮苦。


當然,富戶也有許多。


賀行洲一到,他們就要宴請他,甚至還塞過來好些貌美佳人。


不過賀行洲都一一推了,女子也都近不了他身。


於是縣中起傳言,說是縣令懼內,除了自家夫人,旁的女子都不敢看一眼。


我聞聽此話,說給賀行洲聽,他竟不反駁。


來遇仙縣不久,聽說太子被皇帝痛斥,已經關了禁閉。


原來「祭春神」時,太子犯了小錯,結果一群大臣替他求情。


皇帝本不欲重罰,但看到臣子一邊倒地支持太子,頓時疑心病起,幽禁太子,要徹查其黨羽。


與慶國來說又是一場動蕩,但對底下人而言,並無甚差別。


好歹我的便宜爹沒沾上事,倒是左相被皇帝罵了一頓。


又過一個月,我將燦兒的身契還給她,表面上讓她歸家,其實是想讓她先脫身給我看生意。


雖然古贊麗與我的合作一直不錯。


我不僅給她菜譜,還提供香料配置、一些營銷手段,她如今財源廣進,視我為知己。


但她還是外人。


燦兒回家後,先蟄伏不動,會過段時間接手我在外的店鋪館子。


燦兒走,賀行洲陪我挑了位名叫「素雲」的女婢當丫鬟。


據說她幼年習武,會些拳腳,賀行洲說正好保護我。


與賀行洲的關系一直在變好,有時我回憶與他的點點滴滴,恍惚覺得自己或許走的是「先婚後愛」路線,從戒備到有好感,再到現在如同尋常夫妻般生活。


甚至還會偶爾戀愛腦,覺得現在賀行洲看起來乖巧無害,貌似對我又極好,為什麼不留下來呢。


拋開書,我至今未發現賀行洲有什麼可恨、可怕之處。而且書裡寫的,和現在根本對不上。


既然賀行洲如今對江蕙無意,或許他不會造反,也不會做下那麼多殺孽。


他對我,說得上百依百順,似乎也從無隱瞞。


我在遇仙縣過得十分舒心,日子長了,就混跡在街市玩耍。


集市上魚龍混雜,消息也多,我能聽到來自五湖四海的信息。


比如慶國之外的各個國家風俗,竟還有一個名為「魏」的國家是女子主政,令我十分向往。


玩累了回衙署,便能看到賀行洲立在門前等我。


然後跟他說今日的見聞,他與我談衙門裡的事。


因我擔心百姓會在地震中損失慘重,偶爾與賀行洲提過。


我借傳說之名,讓他注意引導民眾修繕房屋,等等。


賀行洲當時愣了一愣,很快答應,後來凡是州縣中有問題,他都會來問問我的意見。


慶國雖對女子較為寬容,但這種民生之事,向來不會考慮女子的意見。


所以我好奇,賀行洲為何問我,他說眾生不論男女皆是其中一員,若他官居宰輔,還要向皇帝諫言,設女子科考,讓女郎也上朝堂。


書裡,他造反後,確實在自己打下的城池裡任用女子當官。


不過書我沒看完,並不知他結局如何。


是以我對他的好感更多一重。


想到之後會離開他,心中總會微微酸澀,想來有些不舍。


仲夏一日,我與素雲黃昏時在衙署後的荷花池泛舟。


賀行洲尋來時,我正坐在船頭,懷抱兩三枝菡萏與荷葉,一雙腳在河水裡蕩啊蕩的。


除了素雲,隨行侍從也無人敢看露在外的雙腳和一小截小腿。


岸邊賀行洲喚我回家。


小舟快劃到岸邊,賀行洲眸色深沉地將我抱在懷。


當時我還不曾察覺到他不悅,將一朵菡萏捧到他面前,說:「今兒有條大魚跳上船來,我們做魚膾好不好。」


他點頭,我說起勁,任他抱我進屋,叫人送來熱水洗浴。


水送進浴房,他給我解衣裳,我則興奮地說個不停。解到中衣時,我才驚覺到什麼,忙要推他出去,卻被賀行洲攥住手腕。


許是天熱,他體溫高得怕人,就像,就像之前我中藥時那般滾燙。


他說:「夫人,我們今日圓房可好?」


不其然撞上賀行洲同樣炙熱纏綿的眸光,我羞得不行,應了他,讓他暫且退出浴房。


哪知泡入浴桶裡,他卻已將自己剝得幹幹淨淨,跨入桶中……


春宵一夜,極盡荒唐。


食色性也,成年男女做這事也屬正常,況且賀行洲這樣如雪似鶴的美男,睡了不虧。


這下,倒成了真夫妻。


我想,賀行洲大抵是喜歡我的。


可在我最喜歡他的時候,卻勘破他的秘密。


才知是我錯了,他本就是個極會隱藏情感的人,最會假裝。


過往種種,皆是虛妄。


他對我無一絲一毫真心。


33


遇仙縣的地震在秋收後降臨。


地震結束的第一時間,我便帶人救援那些被埋壓的百姓。


好在因為早做準備,縣中傷亡不重。


第一波地震過去,第二次餘震我卻不慎與賀行洲一起被壓在了臨時用來救治百姓的醫館下。


餘震前一刻,賀行洲剛要踏出門去,後一秒地動天搖。


房屋搖搖欲墜時,人都向外跑,他竟然逆著人潮,折返回來護住我。


也虧他反應快,拉我去牆角處,一根橫梁倒下,正好給我們形成了一處較為安全的空間。


我既感動他奮不顧身,又心驚,問賀行洲:「你傻嗎,能跑就跑啊!」


他說:「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甚是老土的情話,卻叫我眼睛發酸,緊緊抱住他。


那時,我真真切切地覺得,與賀行洲執手偕老,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被困的一天一夜,都在黑暗中度過,好在他一直在我身邊。


他擔心我們出不去,從懷中掏出根未曾雕琢好的玉簪,遞到我手裡。


「生死不可料,但我心悅夫人,此志永恆。」


當時感動,多年以後想起,仍讓我心中悸動。


後來我與賀行洲都被救出,才知道他因護我受傷,背後鮮血淋漓。


可受困之時,他從沒提到,還溫聲安慰我。


玉簪被雕好後,才辨別出,頂端兩顆小巧的青桃。做工精致,恍若天成。


我鄭重地簪在發髻中,一如我鄭重地對待與賀行洲的感情。


地震風波過去,遇仙縣又來瘟疫。


原來周邊縣地百姓傷亡慘重,流離失所,有的人逃來遇仙縣,帶來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