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寵

第3章

他一掃前幾日的頹廢,意氣風發地拔劍指天。


「此去秘境,我定讓那裡,寸草不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師兄醒醒!


你的人設呢?!


13


封煙秘境位於離飛星宗三千裡的度山。


被點了名的都陸陸續續御劍出發了。


而作為宗主最寵愛的弟子,我正被留下格外關照中。


沐峰檢查了我的行李,確認我帶的送命丸夠吃,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套公式的關心話,就揮揮手,讓我出發了。


我跟以往一樣,喚出隨侍抬轎輦,很是高調地啟程。


江鬱、江眠盡職盡責地扮演著自己目前的角色。


我左擁右抱,嘻嘻哈哈了一路。


到度山那天,雪下得很大。


我指著山腳的一個雪人,樂道:「堆得好像。」


下一秒,雪人動了動,頭上的雪窸窸窣窣落下,露出了一雙漆黑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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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嚇了一跳。


江鬱摟住我,沉下臉,衝那人喝道:「什麼人,裝神弄鬼。」


埋在雪裡的人瑟縮了下,眼底閃過驚惶。


四周並沒有靈力波動。


我蹙起眉。


「他好像,是個凡人。」


還是個快要凍死的凡人。


我救下了那個小雪人。


但沒想到,他竟纏上了我。


七八歲的年紀,連雙合腳的鞋都沒有,一聲不吭地跟在步輦後頭。


偏偏又是在度山地界,因為秘境開啟的緣故,附近的修士都被壓了修為,我連維持抬轎的傀儡隨侍都勉強,更別說再渡靈力給他們瞬移了。


在他摔了第七個跟頭的時候,我嘆了口氣。


「上來。」


他顫顫巍巍地爬上來,小心翼翼地跪坐在角落。


我撫了撫額角,邊指揮著隨侍改道,邊說:「小孩兒,我現在帶你去最近的青州城,你到了就下車,知道嗎?」


剛剛亮起的黑眸,瞬間熄滅。


他愣愣看我,面色灰敗。


良久,一道啜泣聲,輕輕響起。


「仙人,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會死的。」


14


轎輦穿梭在松林中,雪落無聲,四處皆白。


本是好景色,我卻不知該如何欣賞。


我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的孩子。


有一種爐鼎,是擇五六歲小童,從小煉起的。


他們每日都會被灌藥。


數不清的藥,能讓他們身段柔軟、皮膚細膩雪白。


與摘月閣的妖族不同,妖族本就生得比人冶麗鮮妍,他們不需要吃藥,也能達到這種標準。


一般煉這種爐鼎的人,都是些不入流的散修。


而且,那些藥,對身體損傷很大。


絕嗣、早衰……


還有各種器官疼痛。


他們,通常是活不過三十的。


江眠紅著眼抱住我,身子止不住哆嗦。


江鬱也沉默了。


被人當作爐鼎的日子,他們都深有體會。


自然感同身受。


「罷了。」


我揮停轎輦,迂身,緩緩伸手,然後撫了撫他的發頂。


「我還缺個小藥童,不如就你吧。」


「既是在度山撿到你的,以後,你就叫沈度,怎麼樣?」


「仙,仙人。」他驚愕得差點咬著舌頭。


江眠大聲道:「沈度,還不快快磕頭,謝我家主人恩德?」


他這才反應過來,頭重重磕下。


「沈度,謝仙人恩德!」


15


進秘境的時候,我沒叫江鬱他們跟著。


一是隨機傳送,他們修為不高,又是妖族,容易遇到危險。


二是我存了私心,想探一探這秘境,看看有沒有回家的線索。


我在外圈採了需要的藥草,又立在內圈入口許久。


進還是不進?


之前都沒人能活著出來過,可見裡頭應該是兇險非常。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傳來陰惻惻的聲音。


「銀翎,你害得老子變成殘廢,去死吧!」


不等我回頭,人已經被推進了內圈。


好家伙。


世界真是小,難得出門還能碰到仇人。


這下不用糾結了。


我吐出嘴裡的土,慢慢爬起。


剛剛站穩,面前飛出一隻靈蝶。


約莫兩米寬的翅膀舒展,帶起一陣罡風,直接把我吹得原地零亂。


不是,誰家靈蝶長這麼老大啊?!


更離譜的是,我嘴還沒合上,靈蝶就被邊上蹲伏已久的一隻大蛤蟆吃了。


我屏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和小樓差不多高的蛤蟆鼓著腮幫子跳起,大地和我的瞳孔一起震動。


「咕嚕咕嚕。」


前頭的蛤蟆緩緩轉身,碩大的金瞳映著我的身影。


啊啊啊!


要是有命出去,高低讓那下黑手的孫子這輩子連無情道都修不了!


16


在內圈待了三天後,我已經和死狗沒什麼區別了。


別說找什麼法器了,光是躲避那些異常生物,就差不多費盡了全身力氣。


這不,剛坐下喝了兩口水,又被蜂群盯上了。


嗡嗡聲震耳欲聾。


我邊跑邊扯著嗓子喊:「不就喝了你兩口蜂蜜嗎?!至於一直追我嗎?!」


秘境壓制修為,內圈壓得比外圈還狠,我大金丹掉得就剩一層築基皮。


時間久了自然會渴、會餓。


身上又沒帶闢谷丹,沒辦法,隻能自己找點東西吃。


哪知蜂蜜剛喝上,它們就回來了。


然後就一直追殺我,整整兩天兩夜。


蜂群鋪天蓋地飛來,如黑雲壓頂,ŧũ₈遮天蔽日。


我咬牙,從芥子袋裡掏出避水珠,直接跳進了面前的湖裡。


可這裡的蜂悍得嚇人,有幾隻頭鐵的甚至跟著扎了下來。


「靠!」


我快速往下劃拉。


湖水深不可測,越往下,光線越暗,水也越來越冷。


避水珠漸漸崩出一絲裂縫。


我心下一沉。


沒想到這麼快就沒用了。


在內圈,法寶不知道為什麼,隻要拿出來,用不了多久,都會損壞。


分神的間隙,避水珠已經四分五裂。


冰冷的湖水瞬間衝破阻礙,直接灌入口鼻。


暗流將我往潭底卷去。


我咬破唇瓣,正打算結血印,衝上去跟那些蜂群拼了。


上方忽然白光乍現,一道聲音傳入腦海。


「找到你了,救世之子。」


17


我被傳說中的上古法器救了。


他自稱「天機書」。


他的本體,與我在車裡看的那本修仙文,長得一模一樣。


「哎!你不是那本什麼……」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我發現自己,隻記得白底鎏金的封皮,上邊的書名,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可,究竟是真想不起來,還是真的沒有?


如果我不是穿書,那我現在……是在哪裡?


眼前少年面容蒼白,十五六歲,一頭銀發,瘦弱、清冷,凌空而立,身後的夕陽為他鍍上了一層金光,像是真的神祇。


他似是看透了我的困惑。


「你現在,在過去。」


我盯著他的淺褐色瞳仁,一字一頓地重復:「我現在,在過去?」


少年頷首,視線轉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距離你的世界整整十萬年前的過去。你之前所見,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


我腦裡閃過在車上草草看了幾眼的劇情。


反派死後,我就沒再繼續看下去。


我以為後續大概就是男女主之間的感情糾葛。


卻不承想,這根本不是什麼言情小說,裡面的人,也不是紙片人。


這裡的一切,都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


它與我同屬一個維度,一塊大陸。


甚至我能在這裡找到我們沈家的先祖!


我開始後悔打殘了那兩名修士,因為我不確定是否會因為這個,產生一些不可控的蝴蝶效應。


好在天機書安慰我:「沒事,這兩人命中無子。」


「還有一個問題,原來的銀翎去哪兒了?」


「她還在這具身體內,隻不過是沉睡了而已,等你回去那天,她自然會蘇醒。」


我點點頭。


隨後,他為我補上了男女主擊敗江鬱後的劇情。


他們雖也是應運而生的天道眷顧者,但終究不是聖人。


當初,天機書指引他們找到了靈脈大門,讓他們借用大地靈力,強行突破,獲得能與江鬱一戰的力量。


可世間多貪婪,那扇門打開後就再也關不上了。


靈脈被各方勢力搶奪,最終受損,大地靈力日益稀薄,修仙者開始凝滯修為,靈力難蓄。


在許多年的後世,已經再難有人御劍。


法寶、法器皆為擺設,沒有靈力催化的爐火,也煉不出任何高階丹藥。


「我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一天,天道給我啟示,會有救世之子降臨,改寫一切。」


銀發少年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神色認真。


我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這突如其來的,還整得挺熱血。


不過我還是很誠實地回他:「我可打不過江鬱。」


「你降臨的節點,已經改變了他的命格。」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入魔了?」


天機書不置可否。


「一切自有定數,到時候,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啊?」我有些茫然。


天機書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變回本體,直接飛進了我懷裡。


我舉起書晃了晃:「不是,你說清楚啊,我去哪裡領任務啊?!」


他模稜兩可地回我一句:「帶著我,內圈生物近不了你身,一直往西走,便是出口。」


淦!這些上古玩意就是喜歡搞虛的。


我抱著天機書,咬牙切齒。


隨著他的再次沉睡,湖邊結界開始慢慢脫落。


身上的傳喚符忽地亮起,雖然隻有一瞬,但是那道急促的呼喊聲卻格外清晰。


「銀翎!你在哪裡?!」


是江鬱。


在秘境內傳喚符的使用距離有限,可江鬱卻能使用,這說明他此刻離我很近。


我驚訝地抓住已經熄滅的符箓。


他竟然,跑到秘境內圈來了!


18


人見人厭的銀翎仙姬,居然拿到了封煙秘境中的上古神器——天機書。


這個消息,震驚了整個修仙界。


無數修士大嘆天道不公。


沐峰更是險些破防,弱弱誇完我就讓我回去好好休息。


「這次為什麼是丹丸?」


被布置一新的屋內,渾身沒有一塊好皮的狐狸,躺在床上委委屈屈地看著我。


我嗫嚅:「我最近沒什麼空,你要是想喝煎藥的話,我可以叫沈度給你煎。」


「不用。」江鬱握緊瓷瓶,扯了個笑出來,「我吃丹丸就好。」


從秘境回來後,我就沒睡過好覺。


每每閉上眼,看見的都是江鬱為了找我,連命都不要的樣子。


雪蠶衣上,全是斑駁的血痕。


還有見到我時,那雙原本灰敗的眼睛裡迸出的光彩。


明明連路都走不動了,卻仍踉踉跄跄地跑過來,一把抱住我。


他說,以後不管去哪兒,都要帶著他。


我沒法答應,隻能沉默著回抱住他。


他沉浸在找到我的喜悅裡,完全沒有發現我逃避了這個問題。


我們朝夕相處了小半年的時間,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他隻是稍微有那麼一點喜歡我。


要是回不去,在這裡陪他小小地談個戀愛,好像也不錯。


可沒想到的是,江鬱的感情,遠比想象中強烈。


任何事物,都是過猶不及。


以前,我希望江鬱能不要討厭我;現在,我希望他不要那麼在意我。


因為,我終究是不屬於這裡的人。


我開始避免和江鬱多接觸。


這一次,我不再親自照顧他。


傷藥全都換成了丹丸,就放在床頭,每天一顆,吃上七天就能痊愈。


身上的傷口則叫沈度幫忙換藥。


隻過了兩天,江鬱就拒絕換藥,也不再吃丹丸。


江眠來喊我的時候,我正在大師兄屋裡。


大師兄拔了一堆藥草,想賣了換靈石,但他大部分都不認識,便叫了我過來。


由於這些賣出的靈石都歸我,所以我很起勁,天天都來。


藥草分揀需要時間,一兩天也幹不完。


最近天一黑我就悄悄跑到他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