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他眼裡，詆毀我是無關痛痒的話。

鼻子突然很酸。

這就是我放棄聲音重生回來的人。

「陳醉，你永遠不知道那幾句話代表著什麼。」

我越過他想走，他卻執拗地拽住我的手，生氣道：「姜萊，你當真要揪著那幾句話不放嗎？到底是因為那幾句話，還是因為你已經厭煩我了。」

我扭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時間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陳醉的手，稍一用力，便逼他松開了手。

那隻手轉而拉住我的手臂，將我護在身後。

淡淡的雪松香竄進鼻腔。

「抱歉，我找姜小姐有事要談。」

是鍾斯南。

他拉著我進了學校，身後傳來陳醉不甘的聲音。

「姜萊，你會後悔的！」

是啊，我的確後悔了。

鍾斯南拉著我來到人相對較少的地方，坐下後緩緩開口：「你眼光真差。」

聲音帶著一絲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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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簾：「讓鍾先生看笑話了。」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我來找你，是公司為你復出量身打造了一首歌。」

我才注意到他另一隻手拎著公文包，修長的手指拉開拉鏈，夾著兩張薄薄的紙遞過來。

我接過，歌名是《贖》。

「你好好熟悉一下，等過兩天你把學校的事弄好了，我們再去練習。」

其實復出的歌我想自己寫。

但出於尊重，我認真地把歌詞看完了。

沒想到越看越心驚！

這竟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跟著曲譜的旋律，不自覺輕聲哼唱起來。

許久之後，我才從自己的世界中抬起頭，鍾斯南一臉寵溺地看著我。

「你仍舊如此優秀。」

「這是誰作的曲和詞？」

他好看得眼彎了彎：「我。」

我驚訝地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

8

大一的課程不是很緊張，我時常跟著鍾斯南到錄音棚練歌。

畢竟三年沒唱了，再天才也得好好復健一下。

我越練越覺得，這首歌的風格和上一世陳醉給我譜的曲很像，不禁產生了一絲懷疑。

上一世陳醉並不會譜曲，他學會了我也是震驚無比，可並沒有發現異常，也隻當他是天賦異稟。

可眼下……鍾斯南……

我隔著錄音棚的玻璃，看著外面的鍾斯南。

他站在玻璃前，雙手環抱，眉眼帶著溫柔的笑意，與那個在臺下看我演出的人漸漸重合。

練習結束後，鍾斯南給我遞來一瓶水。

「唱得很好，不用緊張。」

「嗯。」

我點了點頭，小口喝著水，腦子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上一世給我譜曲的，是鍾斯南還是陳醉？

這一世的鍾斯南……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學校。」

鍾斯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遲鈍地點了下頭，跟著他一起上了車。

在校門口揮別，我轉身的時候，看到陳醉。

他站在路燈下，好似等我許久了，面色有些憔悴。

「姜萊……」

他上前一步。

我側身從他旁邊走過，他伸手攔住我，卻不敢像上次那樣拽著我的手，小心翼翼。

「對不起，上次是我太衝動了，說話沒過腦子。」

我吸了一口氣：「說完了嗎？說完讓開，寢室要鎖門了。」

他著急地擋在我身前：「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你願意原諒我嗎？」

「我愛你姜萊，我真的很愛你。」

他有些激動。

我後退一步，「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又在執著些什麼呢。」

「可我放不下我們那三年，我不信你能放下。」他執拗地看著我。

我卻隻覺得可笑：「是啊，我放不下，我死皮賴臉接近你，幫你提高成績，和你一起努力，一起奮鬥高考，一起完成你的夢想。」

「我說不了話，你知道做這些我要多大的勇氣，受過多大的折磨和挫折嗎？」

陳醉神情心疼，伸手想抱我，被我躲開。

我繼續說：「可你是怎麼做的呢？其實報復一個人有很多方法，可你偏偏選了一個最便捷也是最傷人的。」

「你有沒有想過，我喜歡你，你和顧眠做戲的時候我什麼想法？你和她一起詆毀我的時候，又把我們那三年放在哪裡？」

他張嘴想解釋，我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所以，別來堂而皇之和我說什麼對不起，我不會原諒你。我選擇來清華，是因為你，但不是因為喜歡你。」

我定定地看著他，擲地有聲：「我想看看，當我站在舞臺上受萬人簇擁的時候，你是什麼表情。」

「我想看，你後悔莫及的樣子。」

陳醉眼神一閃，什麼東西應聲破碎。

深情，懊悔，自責在他眼裡交織，最後匯成一個破碎的眼神，宛如被抽去靈魂的人偶，逐漸失去光彩。

我扭頭，踩著夜色離開，不顧身後傳來的嘶啞哭聲。

可這，還不夠。

我要讓他知道一切，讓他悔恨終生。

9

鍾斯南給我報了《致聲音》這檔火熱的歌唱比賽，為我的回歸造足了勢。

年少隕落的歌手再度回歸舞臺，是空有虛名還是再度封神，賺足了大眾的目光。

比賽當天，我緊張到手心冒汗，成與敗，在此一舉。

鍾斯南大掌溫柔地揉了揉我的頭發：「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嗯！」我重重點頭。

踏上舞臺那一刻，所有聚光燈都打在我身上。

時隔三年，再次站在舞臺上，我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臺下，那個最顯眼的位置上，仍舊是鍾斯南。

他今天穿得很嚴肅正式，濃烈的向日葵在他懷裡安靜躺著，我能想象到唱完之後，他上臺把向日葵獻給我的樣子。

往後，是陳醉。

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在接觸到我的目光時，眼神驟亮，卻又很快黯淡下去，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歡快的伴奏響起，我閉上眼，浮現的畫面是今生與前世，交織在一起。

《贖》，是救贖，是贖罪。

救贖總是帶著希望，它是美好令人向往的，即使路途艱難。

可贖罪是痛苦的，它悔恨，懊惱，集所有反面情緒於一身，無法自救。

是囚禁自身還是衝破桎梏，一念之間。

而我，此刻，衝破了桎梏。

我悔恨自己放棄站在世界舞臺的機會，悔恨自己放棄愛我至深的父母，悔恨自己為一人迷了眼，最終也不得好果。

可此刻，我迷途知返，我還有機會。

隻是，仍有些遺憾。

雖重來一世，可我還是辜負了上一世。

一曲畢，我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臺下安靜半晌，突然，爆發熱烈掌聲。

我知道，成功了。

下臺後，我激動地抱住爸媽。

「爸，媽，對不起。」

「說什麼傻話呢。」

情緒穩定之後，我看到了角落裡一直在等我的陳醉。

「爸媽，我過去一下。」

我朝他走過去，每走近一步，他臉上的表情就痛一分。

「姜萊，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他好像不知道說什麼。

我朝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失去聲音嗎？」

他頹然搖頭。

我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是因為你啊。」

陳醉驟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什麼……意思？」

我殘忍地告訴他真相：「上一世，你追隨我，和我相愛，最後為了我死在私生飯車下。我愛慘了你，犧牲掉我的聲音，變成啞巴，重生回到了十五歲，回到了和你做同學的十五歲。」

我指著聚光燈舞臺：「你看，那兒多耀眼。」

陳醉一副天塌了一樣的表情：「不可能……不可能……」

我仍舊笑著：「所以，任何人都可以罵我死啞巴，唯獨你，不行。」

「陳醉，我重生回來，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

「可現在，姜萊的將來裡，沒有陳醉了。」

此刻陳醉像溺水的人，抓著我的手，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不是這樣的，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我，我怎麼可能那麼混蛋……」

「是啊，你怎麼可以那麼混蛋。」

陳醉拽著我的手，身體卻緩緩下滑，跌坐在地上。

我掰開他的手，在他沉痛懊悔的目光下，緩緩轉身。

「姜萊，對不起。」

他好似用了全身的力氣，對我說出這句話。

可我，不會原諒。

10

鍾斯南在門口等我，剛才沒來得及獻上的向日葵，被他遞了過來。

「恭喜你，姜萊。」

我笑著接過：「謝謝，但我有一個疑問。」

鍾斯南毫不避諱：「我也重生了，說實話，這一世你看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麼樣。」

即使有想到過這個可能，但親口聽他說出來，我還是有些震驚。

這時，我爸媽出來，打斷了我們。

「我的寶貝女兒，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

鍾斯南笑得溫和：「我已經訂好了餐廳。」

我們一起去吃飯慶祝，酒過三巡後，鍾斯南安排人把我爸媽送回去，然後和我在街頭漫步。

「你什麼時候重生的？」

鍾斯南沉吟了一會兒：「真的要說嗎？」

我點頭。

他笑了一下：「你死皮賴臉貼上陳醉，被他無情拒絕的時候，就是你十五歲那年。」

我有些驚訝：「還真是，讓鍾先生看了不少笑話。」

「沒關系，我會藏在心裡。」

一時無言，我們在路燈下並肩而行。

到校門口的時候，我轉身，問出了困擾我許久的問題：「上一世給我譜曲的人，是你對嗎？」

鍾斯南點頭承認：「嗯。」

「為什麼？」

他可是我對家的老板！

鍾斯南側身，擋住了我身前的燈光，他的眉眼一下暗下來。

「真的想知道嗎？」

我喉嚨一梗，有什麼答案即將破土而出，心跳快了一些。

「因為，你是我的希望和救贖。」

鍾斯南拉著我在校門口的臺階坐下，抬頭看著僅有幾顆星的夜空。

「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說，他二十三歲的時候患上了抑鬱症，抗拒治療，隻想一死了之。

是我的歌聲給了他希望，給了他對抗的勇氣。

抑鬱症雖沒有治愈，但得到了控制，他便成為了我最忠誠的粉絲。

「我一直關注著你，漸漸地，我察覺到自己對你的感情變了味。」

「從一開始的崇拜欣賞，到後來地想獨佔擁有。可那個時候，你身邊已經有陳醉了。」

「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去打擾你，隻是遠遠地看著。演唱結束後，到獻花的環節，和你接觸那僅僅的一分鍾，足夠我回味很久。」

「有時候我在想，我這樣和私生粉有什麼區別？但幸好，我還算理智。」

鍾斯南扭頭看我，眼眶發紅：「但是後來，陳醉死了，你居然選擇和他一起死。」

「姜萊，你真的，那麼愛他嗎？」

我抿唇，沒有回答。

鍾斯南長長嘆了一口氣，將後面的事三言兩語說完。

我死後，他抑鬱症復發，沒多久就自殺了。

可沒想到一睜眼，他重生了。

「姜萊，你的將來裡沒有了陳醉, 那能有我嗎？」

鍾斯南仰頭看著夜空，聲音輕得風一吹就能帶走。

可是此刻, 我回答不了他這個問題。

「寢室要關門了，我先回去了。」

11

我的生活裡再沒了陳醉的身影，隻是每一次比賽, 每一場演唱會，觀眾席上除了永不缺席的鍾斯南外，還多了個戴著鴨舌帽的人。

我沒有過多關注，一心撲在各種比賽上。

放下手機，我轉身去洗漱換衣服。

「（「」五年後, 我重新站在了那個即將送我去世界舞臺的展臺上。

這一次，我拼盡全力，義無反顧。

終於，我達成了目標。

當我站在世界舞臺上的時候。

臺下, 鍾斯南仍舊抱著一束向日葵。

那是他的希望和救贖。

角落裡，陳醉摘下了鴨舌帽。

主持人問我獲獎感言, 我看著陳醉，緩緩開口：「永遠不要因為一個人, 放棄你身上的閃光點, 你永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瞬間, 陳醉淚流滿面，我卻不再看他。

下臺的時候, 鍾斯南照例給我一束向日葵，我們相視一笑。

慶功宴當晚, 鍾斯南喝了很多，兩頰微紅。

大家散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拉著我來到陽臺，眼神克制又熱烈。

「姜萊, 五年了，走出來了嗎，可以接受我了嗎？」

這五年，我們形影不離，靈魂契合，說不動心是假的。

可我總覺得, 我很對不起他。

他愛我愛得深沉，熱烈, 可我不會再把愛情放在第一位, 我無法回饋他同等的愛。

這對他不公平。

我把顧慮告訴他，問他：「你介意嗎？」

鍾斯南搖頭：「我比任何人都希望, 你能愛你自己。」

「姜萊，人都是要愛自己的，不能因為愛別人就失去自我，我也是這樣, 所以你不用覺得對不住我。」

他聲音低緩有力, 一字一句狠狠砸在我的心頭。

這時，天邊炸開煙花，絢麗奪目。

鍾斯南捧著我的臉，緩緩低頭, 在我唇上虔誠又熱烈地落下一吻。

「姜萊，屬於我們的將來，開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