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和林熾遠排隊打飯的時候，站在身後的一個矮胖男生認出了我倆，大驚小怪地喊了一聲。

「臥槽，死基佬。」

我回頭瞪了他一眼。

他見到我看他，居然後撤了一步，跟我拉開了距離，神經病一樣地護住了胸。

生怕我會看上他一樣。

我靠。

給我氣的，當時就想撸起袖子衝上去。

林熾遠及時地拉住我：「到我們了，快看你想吃什麼，宮保雞丁隻剩最後一份了。」

要不是為了宮保雞丁，我非得教教那小子什麼叫做人的基本禮貌。

一頓飯，我味同嚼蠟，一秒鍾都不想多待。

林熾遠卻像是感知不到外界的異樣眼光，還有心情點評菜品的味道。

發現我幾乎沒怎麼動筷子，林熾遠關心道：「沒胃口嗎？一樓有賣雞蛋仔的，等下去給你買一個？」

雞蛋仔啊……

不對。

陳崇一，能不能有點出息，都什麼時候了，想著吃呢！

我內心鄙夷了自己一秒，理智成功佔領了智商高地：「我不餓，你自己慢慢吃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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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沒等林熾遠反應，直接端著餐盤起身離開。

回宿舍的路上，我低著頭，盡量不去和路人有目光對視。

實踐證明，我一個人的時候，大多數人都認不出我。

多數人都是先認出林熾遠那張辨識度極高的臉，然後才注意到他身邊的我。

畢竟，從開學第一天起，林熾遠的照片就掛在表白牆的校草投票榜上。

隻要不和林熾遠走在一起，我就還是個平平無奇的快樂男大。

走到半路，我突然良心不安起來。

禍是我闖的，現在的局面是我一手導致的。

我這個罪魁禍首在這裡躲躲藏藏。

林熾遠又該怎麼辦？

他躲得了嗎？

從小到大，林熾遠都是眾人目光的焦點，圍繞他身邊的隻有贊揚。

可現在，難免會有摻雜著鄙夷和窺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過我轉念一想，隻要我倆不待在一起，時間久了，別人自然也就忘了。

和林熾遠保持距離，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現在大家都以為他喜歡男生……

短期內，應該很難再有女生主動追求他了吧？

想到這一點，我的心情突然好起來。

沒錯，我就是內心陰暗。

我就是看不慣林熾遠受歡迎的樣子。

6

拋開和林熾遠的這場鬧劇不說，大學生活還是十分美好的。

我們宿舍是四人寢。

舍友們對我在迎新晚會上的「驚豔亮相」很是驚訝。

舍長霍以安調侃道：「沒看出來啊，崇一平時連話都不愛說，膽子還挺大！」

不過大家都是很好相處的人，隻把這事當成笑話調侃了幾次，也就沒再提。

霍以安比我們大兩歲，頗有大哥風範，平日對我們很照顧。

他解釋說，因為小時候體弱多病，所以父母特意讓他晚上了一年學。

要不是他親口說，就衝他一米八五的身高，魁梧的倒三角身材，誰也看不出來他體弱多病。

霍以安從家帶了土特產分給我們，醬牛肉香得我滿地打滾。

看在醬牛肉的份上，我也得跟他搞好關系。

周末，霍以安過生日，他邀請我們宿舍全體到校外吃飯。

我們三個人不好意思空著手，就一起湊錢，在商業街訂了蛋糕。

我知道他平時喜歡打籃球，於是提議再送他一雙籃球鞋。

結果我們在店裡買鞋的時候，碰巧遇上了和隊友一起出來定制新人球服的林熾遠。

林熾遠和霍以安都參加了我們學院的籃球隊。

他看著我手裡的籃球鞋，有些意外。

「小一一，你什麼時候開始打籃球了？」

我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回應林熾遠的約飯邀請了。

以前我還會找些理由拒絕他。

這一次，我直接假裝沒看見他消息。

我有點尷尬，林熾遠的語氣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不是我自己穿，是要送人的。」

一旁的舍友主動解釋：「安哥今天生日，晚上要請我們吃飯，我們打算送他雙籃球鞋。

「對了，我聽說校籃球賽下個月就要開始了，大一新生有機會上場嗎？」

林熾遠像是沒有聽到舍友的問題，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手裡的籃球鞋。

不知道為什麼，我莫名有種心虛的感覺。

認識這麼多年，別說鞋了，我連個作業本都沒給他送過。

反倒是林熾遠，上了中學之後，每年都會給我買生日蛋糕。

話說林熾遠的生日是幾號來著……

完了，忘了。

我轉頭避開林熾遠的視線，硬著頭皮叫來售貨員：「麻煩幫忙拿一雙 44 碼的，包起來。」

林熾遠冷不丁地開口：「小一一跟舍友相處得真好啊，連鞋碼都知道。」

舍友：「那當然，我們宿舍關系可好了。」

林熾遠笑眯眯地看著我：「之前還擔心你不愛說話，交不到朋友，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林熾遠轉身去和他的隊友匯合，臨走還衝我揮了揮手。

我如釋重負。

舍友感慨：「你和林熾遠關系真好啊，真羨慕你，能和自己的好朋友上同一所大學。」

我不以為意：「這有什麼好羨慕的，他又不隻我一個朋友，未來他還會認識更多的朋友，就算在同一所大學，最後還不是一樣，慢慢變疏遠。」

舍友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說：「感覺你這話好像哪裡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了？」

舍友：「朋友這玩意兒，還得 1v1 啊，不應該越多越好嗎？交朋友又不是談戀愛，講求專一忠貞。」

專一，忠貞？

我倒是沒想過這些。

我隻是覺得，一個朋友很多的人和一個沒什麼朋友的人交朋友，後者會經常感覺到孤獨。

就像林熾遠和我。

我們本來就不適合當朋友。

7

晚上吃飯時，霍以安非常高興，當場就把新鞋給換上了。

「安哥，這是崇一的點子，鞋也是他挑的，他說送你球鞋，你肯定喜歡。」

我坐在霍以安身邊，聞言，他轉頭看向我。

「崇一眼光真好，校籃球賽的時候，我要穿著兄弟們送的鞋上場，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我倒是不在意球賽。

「安哥，我還想吃上次那個醬牛肉。」

霍以安爽朗一笑：「沒問題，我讓家裡給我寄，保準讓你吃過癮。」

說罷，他摟了下我的肩以示親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霍以安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的一瞬間，我後背突然一涼。

像是被一股陰湿的視線鎖定，身體本能地向大腦反饋危險的信號。

我有些敏感地回過頭，左右打量了一番。

燒烤店裡坐滿了人，都是正常的食客，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人。

霍以安察覺我的情緒：「怎麼了，看到熟人了嗎？」

我搖搖頭。

大概是頭一天夜裡熬夜打遊戲，沒休息好，出現了錯覺。

另一個舍友問：「安哥，今年的比賽，你能上場嗎？」

霍以安：「當然，除了我，大一還有林熾遠。

「他球打得相當好，就連我們教練都說他是難得一見的種子選手。」

我心想，那是當然，這家伙要不是因為成績太好，班主任不肯放，早就被我們高中校隊挖去打比賽了。

舍友好奇：「那你們兩個比的話，誰更厲害啊？」

霍以安想了想：「不好說，我是中鋒，他打後衛，我倆還沒一對一比試過，找機會試試。」

正吃著飯，突然有個人衝到我們桌邊。

我們都愣了一下，不等反應，對方朝我鞠了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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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又匆匆跑走。

「這人誰啊？」

「不知道啊，崇一，是你認識的人嗎？」

我仔細回憶了半天，終於想起。

這是那天在食堂打飯時，在我身後嘴巴不幹不淨的那個家伙。

這道歉來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我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霍以安說：「別管他了，說不定是有人看不慣給了他點教訓。」

為了助興，霍以安還點了啤酒。

我沒怎麼喝過酒，兩瓶下肚，就有點暈乎乎的感覺。

吃完飯，我想要去洗手間。

站起來的瞬間，我腳下不穩，踉跄著差點摔倒。

霍以安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崇一，你這酒量不行啊，走走，我陪你去。」

我腳下和踩棉花一樣，半邊身子全靠霍以安撐著我。

他開玩笑：「你都這樣了，還能瞄準嗎？用不用我幫你扶著。」

我腦子變得有些遲鈍，反應好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連忙擺手，推開霍以安，生怕他真的動手搗亂，我直接鑽進了廁所隔間反鎖了門。

放完水，我努力讓自己站穩清醒。

轉身打開隔間門，我耷拉著腦袋，視線裡出現了一雙熟悉的黑色球鞋。

我以為這人是在排隊等上廁所的，主動側身讓開位置。

可他卻一動不動，堵住了我的去路。

我覺得奇怪，抬起頭，毫無防備地撞進了林熾遠黑色的眼眸裡。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視線冷漠，專注程度像是在觀察一項正在進行的化學反應實驗。

我大著舌頭問：「你、你怎麼在這裡？」

林熾遠沒有回答。

他抬起手，直接把我重又推進了隔間。

8

我一個重心不穩，後退兩步，直接坐在了馬桶上。

驚嚇之餘，我的腦袋清醒了不少。

「你有病啊，推我幹嗎？」

「咔嗒」一聲。

林熾遠反鎖了隔間門。

我心口升騰起一股怪異感。

林熾遠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我從沒見過林熾遠的臉上露出這樣冰冷的表情。

他總是笑吟吟的，笑起來時，一雙好看眼睛微微眯起，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可當下的林熾遠，滿身抑制不住的戾氣，眼神平靜，卻叫人不敢直視。

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沒看到。」

「看到了也沒有回。」

林熾遠沒想讓我蒙混過關。

我的心跳得極快，酒精作用導致我思考遲滯，短時間內並不能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林熾遠強迫我抬起頭，力氣之大，讓我懷疑自己的下巴會被他捏出淤青。

「別人給你點吃的，你就搖著尾巴對他好。我喂了你這麼多年，怎麼沒見你想要給我點回報？」

我呼吸一滯。

林熾遠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可他的目光卻迸射出難以抑制的怒火。

我隻是想要和舍友搞好關系，我有什麼錯？

我就知道，隻要有林熾遠在，我的人際關系就會繼續像以前一樣一團亂麻。

明明他和誰都聊得來，可我卻隻能等他空出時間來逗弄我。

林熾遠的用詞我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寵物，理應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多年積攢的怨氣終於爆發，我甩開他的手：「我就是不想跟你一起吃飯，不想和你一起出現在別人面前！

「你有那麼多朋友，你可以隨時找他們一起吃飯。

「我不想再和以前一樣，除了你，就找不到別的人做伴。」

「我也想要有新的朋友，我應該有新的朋友！」

一時靜默。

林熾遠沒有說話，我也不敢抬頭觀察他的反應。

說完我就後悔。

簡直是丟人現眼。

半晌，我聽到林熾遠笑了。

我詫異地揚起臉，發現林熾遠真的在笑，連肩膀都在發抖。

林熾遠蹲下身和我平視，不難看出，他心情大好。

「崇一，原來你也在吃醋嗎？」

9

我感覺耳邊響起了短暫尖銳的鳴響，緊接著是老式電視劇的雪花屏時發出的白噪聲。

吃醋？

林熾遠估計也喝醉了，都開始胡說八道了。

「崇一！你沒事吧，還沒好嗎？」

霍以安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我這才想起，舍友們還在外面等我。

我站起身，推開林熾遠想要出去。

林熾遠沒有攔我，我倆一前一後從隔間走了出去。

進來找我的霍以安目睹這一情景後，下巴都快掉到地板上了。

「不是，你，你倆……」

林熾遠主動和霍以安打招呼：「我跟隊長他們在隔壁吃飯，隔壁洗手間滿了，來這邊借用一下，剛好遇到了崇一，就跟他擠了擠。」

霍以安看著旁邊一排空蕩蕩的小便器，還是沒能緩過神。

林熾遠拍了拍我的肩：「我去吃飯了，你跟舍友先回去吧，等你有時間，我們再繼續。」

林熾遠瀟灑地離開了。

留下霍以安和我四目相對。

回宿舍的路上，霍以安肉眼可見地坐立難安，一會兒摸頭，一會兒抖腿。

第二天睡醒，我看到霍以安凌晨兩點給我發了條信息——

【兄弟，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我：【？】

霍以安：【我都懂，你和熾遠挺般配的。】

我差點從床上掉下去。

完了。

這下誤會大了。

我解釋：【你別多想，我和林熾遠真不是那種關系，我們昨晚真就是剛好在廁所遇見了。】

霍以安：【沒事，都什麼年代了，戀愛自由。】

……

我洗漱完畢，換好衣服準備去食堂吃早飯上課。

宿舍門一打開，林熾遠穿著白色襯衣，拎著餡餅和豆漿倚在正對面的牆上。

見到我，他揚起嘴角，抬手把早餐遞給我：「走吧。」

「……你來幹什麼？」

我還以為昨天吵成那樣，我倆等於鬧掰了。

誰知道林熾遠沒事人一樣，破天荒地買了早飯來宿舍門口堵我。

「等你一起上課啊。」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霍以安。

後者衝我擠眉弄眼，還保證似的拍了拍胸脯，給我一個「安心」的眼神。

呵呵。

徹底解釋不清了。

10

從此之後，林熾遠直接跳過了發信息邀約這一步驟，每天像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後。

早上他會買好早餐等我一起上課，即便不在同一個教室上課，下了課他也會第一時間衝到教室門口等我一起去食堂吃飯。

有時晚上我會去圖書館查資料，我前腳剛踏出門，林熾遠馬上就出現在電梯口。

簡直邪門。

我沒能去到資料區所在的閱讀區，而是被林熾遠拐到了圖書館頂層的咖啡廳。

他說這裡的紅絲絨蛋糕很好吃，想要請我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