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攬君懷

第8章

他隻把我當妹妹。


所以我死了心,又愛上了沈淮知。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對不起任何人,或許有那麼一刻我也曾惋惜司訣的遭遇,但這絕不是他將我強娶入宮的理由。


我隻能說一句,造化弄人。


「如今你既知道了所有真相,又為何不肯接受陛下?」蘇雪兒急急忙忙地追問了一句。


為什麼呢?


我抬手按在心口上,腦海中忽然浮現了那位小將軍的模樣,連帶著嘴角也不自覺上揚:


「因為,我愛上了沈淮知。」


那個記得我一切喜好,又肯為我豁出性命的小將軍。


門外,傳來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響。


我知道的,司訣生氣了。


我也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蘇雪兒今日來見我,大概也是為了當司訣的說客。


可我這一顆心,如今滿滿都是沈淮知。


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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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訣還是每日都會來陪我用膳,但我卻一直都冷著臉。


他用爹爹威脅我入宮,將我同他最後一點情分也全數消磨殆盡。


我宋淮月這一生在意的人並不多,


爹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想搬去冷宮。」


這天在用完早膳過後,我便將壓在心中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我討厭宮闱,討厭那些假言歡笑的人。


聽說冷宮是個很清靜的地方,我想去那裡住。


然後,等我的小將軍回來。


我心裡還在隱隱期盼,倘若沈淮知回來,我是不是還有機會能夠跟他在一起?


那未曾繡好的嫁衣,我想親自穿給他看。


司訣瞬間冷了臉,伸手掐著我的下巴質問我:「宋淮月,你如今成了我的皇後,心裡還在想著他嗎?」


我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望著他。


最終,司訣妥協了。


他親自送我入了冷宮,知道我不喜歡人多,又將貼身伺候我的宮女裁了大半。


宮中都在傳皇後失寵,廢入冷宮。


聽到這樣的傳聞,我的貼身宮女覓兒有些憤憤不平:


「主子明明是自請入冷宮的,怎麼到了他們嘴裡卻是失寵了?」


我搖搖頭,告訴她無需在意這些傳言。


我本就不想入宮,後來發現自己真正愛的人是沈淮知以後,我做夢都想跟他去看大漠孤雪。


如今被困在四角宮闱中,我覺得自己再也笑不出來了。


我在冷宮中待了一年,司訣終於同意讓我見一見爹爹。


這個有些幼稚的爹爹,隻是一年沒見而已,卻兩鬢雙白。


他一見我就哭。


我身上的這件白裙,又髒了。


但此刻的我根本顧不了那麼多,隻是緊緊抱著爹爹,像幼年時那般撒嬌,訴說心裡的委屈:


「爹爹,我想回家。」


我想在家裡繡完嫁衣,等著我的小將軍歸朝,然後娶我過門。


爹爹輕撫著我的臉頰,神色有說不出的悲傷:


「月兒,爹爹一定會帶你回家的。」


我點頭,說等著爹爹下次來接我。


雖然我們都心知肚明,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司訣並沒有給我們父女太多相聚的時間,爹爹隻是跟我說了幾句話,就被迫離開冷宮。


隻是他在臨走前,不小心將娘親留給他的玉佩遺留在了冷宮中。


我趕忙握著玉佩去找他。


這是娘親最珍愛的玉佩,爹爹視如珍寶。倘若丟失了玉佩,我那愛哭鼻子的爹爹指不定得抱著娘親的牌位痛哭個三天三夜。


隻是我剛走到冷宮門口,就聽到了爹爹同司訣說話。


「陛下是打算瞞她一輩子嗎?」


「有何不可?」


瞞我什麼?


我有些疑惑,所以就躲在門後偷聽。


「沈小將軍為何會戰死沙場?我派人打探過,是陛下您將跟月兒大婚的消息遞給了他,他神情恍惚之下才會遭人暗算,最後慘死在了敵軍的刀下。就連頭顱,也被懸掛在敵軍城牆之上,暴曬了七天七夜!」


「陛下,你可曾想過倘若月兒一旦知曉此事,她會有多恨你?」


爹爹越說越激動,或許是怕處在冷宮中的我聽見,又刻意壓低了聲音。


司訣沉默了許久,語氣聽不出半點悲喜:


「那就讓她,永遠也不要知道。」


我沒有驚動他們,而是握著玉佩慢慢回到了冷宮中。


我坐在貴妃椅上,感覺渾身都在發冷。


為了爹爹我被迫入宮,但我始終記著那個三年之約,想著等我的小將軍歸朝,他會帶我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他死了。


那個說好要娶我的沈淮知,死在了邊疆戰場上,


就連一具完整的屍身也沒有。


我忽然心痛到難以呼吸,握著玉佩大哭了起來。


覓兒不知我是怎麼,隻敢遠遠站在旁邊看著我,然後陪我一起哭。


痛哭過後,我又大病了一場。


就連太醫也曾搖頭讓早早準備後事,司訣嚇壞了,說隻要我好起來什麼也肯依著我。


那時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聽到這話時,


很想問司訣一句,


能不能讓我的小將軍回來?


我不奢求還能嫁給他,我隻要他平安歸來。


我挨過了這場病,司訣沒有再像以前那般囚禁我,甚至允許我出宮。


可我哪也不想去。


我每天就坐在冷宮中,看著窗外發呆。


一晃三年。


這三年來,爹爹得了機會便一定會進宮來見我。


隻是看著他雙鬢的白發越來越多,我便忍不住求了司訣,


請他允許我爹爹辭官。


他隻要在京城裡一日,就會擔心我這個不孝的女兒。


那倒不如,帶著我母親的牌位離開。


娘親曾經也想遊歷山川,可是生下我後沒多久便氣血虧空而亡。爹爹曾想帶著娘親的牌位離開,卻又放心不下我。


一來二去,竟然耽誤了十幾年。


如今得到了機會,我讓爹爹帶著娘親的牌位離開。


娘親的心願,總該有人替她實現。


司訣同意了。


此後,這座冰冷的城裡我再也沒有了親人。


32


算算時間,今天就是沈淮知許諾我歸朝的日子。


可惜,我再也等不到他回來了。


我出了一趟皇宮。


獨自走在集市上,故意忽視跟在我身後的司訣,一個人漫無目地逛著。


眼前一個面具攤吸引了我的目光,司訣拿起一個白兔形狀的面具,想要遞給我。


他說我像極了小白兔,就應該被他捧在手心裡保護著。


我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拿了一隻狐狸面具。


我將面具戴在臉上,轉頭看向司訣:


「好看嗎?」


司訣點頭,說他的月兒無論戴什麼都好看。


但他還是買下了兔子面具。


我沒有說話,而是付了銀子後又繼續往前走。


司訣瞧見旁邊有一家糕點鋪,便吩咐人替我買了一些芙蓉糕。


他將熱騰騰的芙蓉糕遞到我面前,語氣溫柔:「月兒,這是你最愛的芙蓉糕。」


「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吃芙蓉糕。」


在司訣疑惑的目光中,我緩緩抬手指向不遠處的糖葫蘆:


「我愛的,從來都是糖葫蘆。」


隻是爹爹的廚藝太差,唯一能拿出手的便隻有芙蓉糕。我若說愛吃別的糕點,他必定會想盡法子替我做。


可惜爹爹在此方面毫無天賦,我就隻能說愛吃芙蓉糕,這樣爹爹就不會逼我吃別的難以下咽的糕點了。


隻有沈淮知,他清楚地知道我一切喜好。


我不愛小兔子,我更欣賞那些狡猾的小狐狸。


討厭甜膩膩的芙蓉糕,卻愛極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


司訣從不知道這些。


我又四處尋找起來,直到看見那個推著車出來賣糖人的老伯時,我趕緊迎了上去:


「老伯,可以為我捏一個糖人嗎?」


老伯點點頭,熟練地為我捏了一個糖人。


糖人的模樣像極了我。


我帶著糖人回了宮,司訣試探著開口想要留在冷宮裡陪我一起用晚膳。


我難得沒有拒絕。


晚膳時,司訣被我灌了許多酒,喝到了兩頰通紅的地步。


「月兒,三年了,你還是不願意同我在一起嗎?」


司訣握著手裡的酒杯,神色有些難過。


作為擁有皇權的地位,他幾乎擁有了一切,卻唯獨得不到一個女人的心。


說起來有些可笑。


但這一切,又怪得了誰呢?


「我同你說過的,我隻喜歡他。」


司訣又氣得摔了杯子。


我視若無睹,親自替他倒了一杯酒:


「但是以後,我不會恨你了。」


「真的?」司訣愣了一下,隨即高興地站了起來。


我點點頭,他試圖伸手抱我,但卻被我躲開。


我看了眼遠處的燻香,濃鬱的香味在冷宮中蔓延開來。


很快,司訣昏睡了過去。


冷宮其他的人都被我找了借口支走,我換上了當年親自繡好的嫁衣,戴上狐狸面具,然後拿著糖人離開了冷宮。


33


我坐在城樓之上,大紅的裙擺隨風飄揚著,搖搖欲墜之間我恍惚看到了許多人向我跑來。


手裡的糖人有些化,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還是一如當年地甜。


隻是,身邊再也沒有了當年的他。


我站在城樓上方,垂眸看著這個困了我三年的皇宮。


司訣慌慌張張地從冷宮方向跑過來,臉上滿是慌張恐懼之色:


「宋淮月,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讓沈淮知和你爹陪葬!」


他還是這樣,


用我最親最愛的人做威脅。


我垂眸看他,語氣平靜:「爹爹一生為官清廉,如今辭官早就離開了京城,你若不想被別人罵做昏君,就絕不可能殺他。」


司訣跑到了城樓上,許是太過匆忙,他身上的衣服還有些凌亂。


「就算我不動你父親,那我也一定會殺了沈淮知!」


我看著他,滾燙的淚水從眼眶裡流了下來。語氣之中帶了點兒荒涼:「你不是,早就殺了他嗎?」


司訣臉色大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沒有再看他,而是垂眸看著我手中的糖人。


三年前在城門口,有個小將軍同我說,等他回京時,一定會做出一個同我有十分相像的糖人。


我一直都記著。


「沈淮知,姑且當做你守約了吧。」


我握緊手裡的糖人,然後從城牆之上一躍而下。


我要去找我的小將軍了。


——


[番外]


蘇雪兒篇:


我愛上了司訣。


在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娶我的時候。


因為那個秘密,我躲了整整五年。


直到再也躲不下去的時候,我才回了京城。


司堯沒打算放過我,他甚至想要娶我。


我知道的,


他想娶我是假,實則是想將我拿捏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