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別怪我，我也不想用這種卑劣手段的……」

陸霜輕笑。

直到這時我才看清，床上那人，竟是白日裡拂袖而去的柳秀才。

20

此時，柳秀才的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

喘息聲也越來越重。

不用猜，也知道是何緣由。

手腳遲遲沒有恢復力氣，令我心底湧來一陣強烈的不安。

我踉跄向前一步，差點摔倒。

「你想做什麼？」

可陸霜卻隻是掩著唇嬌笑。

「放心，我不殺你。你死了就成了阿淮心口的朱砂痣，他會記住你一輩子。」

「但你說，如果他找來，發現你和別的男人躺在一起，他會怎麼想呢？」

她說完，輕笑著，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

竟就這麼轉身，徑直出去鎖上房門。

腳步聲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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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被鎖，窗戶緊閉。

昏暗的房間裡。

男人的喘息聲也越來越重。

如洪水猛獸。

我不敢出聲，盡量平穩呼吸。

可逐漸恢復意識的柳秀才已經看見了我。

「秦娘子？」

21

他窸窣起身，聲音染著情欲，仿佛自言自語。

「你果然也和那些女人一樣，貪戀權貴，看重外表。」

「昨夜你們快活嗎？嘿嘿……今夜不如和我試試，說不定我能讓你更快活……」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下床，搖晃晃向我走來。

我當機立斷，迅速抓起桌上的茶杯摔碎。

然後撿起碎片，緊緊捏在手裡。

「別過來！」

我厲聲呵斥，將瓷片尖角對準他。

可就這麼一點碎片，對他根本造不成半點威脅。

藥物作用下。

昨日還腼腆的柳秀才，仿佛變了一個人。

「別怕，我肯定會讓你快活的……」

他力氣極大。

而我手腳酸軟，在他面前猶如蝼蟻一般。

他不過拽緊我的手腕輕輕一捏，就取走尖銳的瓷片。

「哗啦」幾聲脆響。

他掃落桌上的茶壺，將我撲倒。

俯身上來的一瞬間，我心如死灰，甚至做好了以死明志的最壞打算。

可就在他的手放在我腰間，準備脫我衣裳的時候。

房門忽然「嘭」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

目眦欲裂的宋映淮，仿佛地獄而來的惡鬼羅剎。

他一劍貫穿劉秀才的肩胛骨，聲嘶力竭。

「找死！」

22

我是被宋映淮抱出門的。

離開的時候，大門口已經圍滿了人。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陸霜將我迷暈帶來的地方，是柳秀才的家。

秋日的風明明並不冷冽。

可縱馬疾馳，吹在臉上，也如刀刮一般。

路上，宋映淮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回到草廬一腳踹開門，將我扔上床榻。

他才坐定，居高臨下問：

「姐姐，這就是你答應的等我？為什麼你總是這麼不乖呢？」

他語氣極輕。

手指從我的眉梢一寸寸輕撫到嘴唇。

然後停下，輕輕摩挲。

「既然你那麼不乖，那小雜種留著也沒用了……」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雙眸赤紅，唇角微勾著。

明明在笑，可我的後背，卻隻能感覺一陣涼意。

我下意識問：

「你要做什麼？」

可他，隻是輕飄飄地喚：「鷹三。」

「在。」

門外突如其來的聲音猶如鬼魅。

「殺了吧……」

短短三個字，令我心中大駭。

顧不得手腳無力，慌忙去拉他的衣袖。

「不行，你不能殺恪兒！」

可我這點力氣，連他的衣袖都握不穩。

他隻是輕輕一扯，就將衣袖扯了出去。

然後微微眯了眯眼睛，笑容陰鸷。

「姐姐，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不珍惜。」

他是認真的。

這一次他真的動了殺心。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門外的人領命離去。

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令我如墜冰窟。

情急之下，隻能大喊：

「宋映淮，你不能殺恪兒！他是你兒子！」

23

不錯。

恪兒是宋映淮的兒子。

是我藏在心底深處，見不得光的隱私。

在允王府的那些年裡。

府中的下人們都知道，宋映淮對我很特別。

他們說：「秦娘子不過陪伴殿下半年，殿下便對他比親姐姐還親，真讓人豔羨。」

「有什麼好豔羨的？在最落魄的時候陪伴，就算是條狗都有感情，更何況是人？」

「就是，換成我，殿下也會對我這般感激……」

奶娘也常說。

「楚楚，逃亡那段的日子，殿下視咱們為親人，依賴已經養成了習慣。」

「他喚你一聲『姐姐』，待你與常人不同，是為感恩，你萬不該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奶娘說的沒錯。

宋映淮依賴我。

相依為命的陪伴對他來說，或許特別。

可正如我遇事習慣擋在他身前一般。

他對我，也僅僅隻是習慣。

我一直以為，習慣可以戒。

等我年齡到了，出嫁離開允王府，再隔些時日，就能戒掉這個習慣。

可他十六歲那年。

宮中賜下兩個貌美女婢。

宴席上，我瞧見那兩名女婢將手伸進他的裡衣。

瞧見他同女婢飲酒調笑。

那時我才猛然驚覺。

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對他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24

宋映淮在我面前向來乖巧。

我知道這等心思不對。

於是將自己的心思藏了起來，對他也漸漸疏遠。

之後兩年，我一直謀劃著出嫁。

可奶娘替我相看的人家。

不是家中遭禍，就是傳出人品不佳的傳言。

我的婚事一再擱置，年歲也漸長。

為了不讓府中傳出不利他的謠言。

我越發克己守禮。

就連他那日喝得大醉伶仃，闖入我房中。

我也隻喚人來將他抬回去。

那夜，我明明吩咐下人仔細照顧。

可半夜卻又不放心，悄悄避開所有人。

前去替他清理穢物，獨自在他床頭守了大半夜。

直到他呼吸漸漸平穩，我才準備離開。

被宋映淮捉住手腕，翻身覆唇上來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很快。

那句晦澀不明的：

「姐姐，你就算是死，也隻能死在我身邊……」

更如蝕骨之毒一般，蠱惑引誘我。

一夜荒唐。

之後，我便做了那個被宋映淮厭棄斬殺的噩夢。

夢裡，沒了性命的除了我。

還有死在後宅爭鬥中的恪兒。

25

那年，從夢中驚醒，我便逃了。

好在酒醒之後的宋映淮什麼都不記得。

可後來奶娘如夢中那般病逝。

同月，宋映淮將陸霜帶回府上。

我發現自己懷有身孕之後。

害怕自己和孩子如夢中那般，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

便開始計劃出逃。

然後，一逃就是六年。

對於我的說辭，宋映淮明顯不信。

他寬大的手掌漸漸往下，虛虛攀上我的脖頸。

眸眼赤紅，笑容肆虐。

「你還想騙我？」

再一次回憶那段過往，仿佛把自己剖開了放在陽光下一般。

讓我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不堪。

我抬手擋住眼睛，泣不成聲。

「我沒有騙你，恪兒真的是你兒子……」

「那年，你酒醒之後，遍查不到的膽大包天之人是我。」

「滴血認親也好、其他方法也好，你可以……」

話還沒說完，唇已經被人封住。

26

若說昨夜的親吻，是宋映淮的試探。

此時的吻便是狂風驟雨。

仿佛要將我拆吃入腹一般，宋映淮連呼吸都帶著情欲。

讓人心中震撼，再也無法忽視。

我的胸口處「咚咚」狂跳。

耳中也嗡鳴陣陣，連哭都忘了。

等回過神來，已經被他緊緊摟在懷中了。

「姐姐，你贏了。」

他將頭埋在我的脖頸。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見他沙啞幹澀聲音。

「沒想到，為了那個小雜種，你竟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連這種謊都撒……」

「但你還是贏了，就算你不要我，我還是舍不得你哭……」

他口口聲聲說不舍得我哭。

可我被他倚靠的肩頭，卻逐漸濡湿滾燙。

「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我每天夢裡醒來都在想，要怎樣才能徹底佔有你，讓你徹底變成我一個人的。可我又怕嚇到你，隻能那些齷齪心思藏好，繼續扮演你喜歡的乖巧弟弟。」

「他們都說我瘋了，告訴我你死了，可我不信。我找了你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可你還是不要我。」

「姐姐，你不是喜歡我乖巧溫順嗎？明明你喜歡什麼樣，我都可以裝。可為什麼，為什麼你寧願要那個秀才，也不要我呢……」

27

說不清是震驚他刨開棺材，同我的「屍體」拜堂成親。

還是震驚他說「佔有」時，語氣中濃濃的情欲。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胸口重錘一下。

有些疼。

也有些酸澀。

好不容易找回些理智，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可剛輕喚一聲「宋映淮……」

他卻突然放開我。

「放心，我不會動那個小崽子，會把他還給你。」

仿佛對我「騙他」一事深信不疑。

他整個人被巨大的悲傷籠罩，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留下這句話，便起身踉跄著推門而去。

任憑我怎麼喊，都不曾停下半分。

直到腳步聲漸遠。

我才察覺出些不對勁。

從前旁人都傳他有瘋症。

但我從來不信。

可方才無論是我同他解釋恪兒的身世，還是我喚他，他都像被困在某種意識中。

竟連意思懷疑都沒有，固執地認為我在騙他。

仿佛陷入魔怔。

可他明明生性多疑。

放在從前，無論我說得是真是假，他一定會心存疑慮，前去查證的。

我有心想追上去喚他。

可藥性未過，我的手腳仍舊酸軟無力。

等我掙扎著站起追出門外。

夜色中，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28

當天夜裡，恪兒就被送了回來。

他歷來膽小，被無端帶走離開我兩日，越發黏我，不敢離我半分。

我哄了許久，他才沉沉睡去。

昏暗的燭火中，看著恪兒同宋映淮有幾分相似的側顏。

回想宋映淮木訥固執的狀態。

我心存疑慮，一夜未眠。

直到雞鳴時分，才拿定主意，決定去找他解釋。

我將恪兒送去學堂。

一路打聽，尋去宋映淮下榻的客棧。

到了之後才聽說，昨夜有個衣著華貴的公子遭人刺殺，受了重傷。

他們一行人竟連夜出發，離開了春陽鎮。

「遭人刺殺受了重傷」這句話，令我的心狠狠一墜。

回草廬的一路上都渾渾噩噩。

臨近家門才瞧見，原本應該緊閉的大門敞開著。

我以為是宋映淮去而復返，慌忙進去。

可隻在桌上見到一封書信。

雖未署名，但我莫名直覺，這是宋映淮留下的。

因為信中隻有草草兩個字。

「等我。」

29

等我。

這個字宋映淮同我說過許多次。

逃亡那年，他說：

「姐姐，等會到都城，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到時候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

將陸霜接回府那年，他說：

「我現在還有事不得不做，再等等我，等我處理完了，咱們就離開都城，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好嗎？」

我等過，欣喜過，也失望過。

明明我該繼續逃的。

可回想起昨夜肩頭的湿熱。

想到夢中再過倆月，他與陸霜即將大婚。

我卻忽然不想等了。

我下定決心。

第二日便將恪兒送去王嬸子家安置。

雖然因柳秀才一事，同王嬸子鬧得有些不愉快。

但我給足了銀兩，她人也熱心。

在聽我叮囑：「若我三月不回，就帶著恪兒上都城尋他生父允王殿下」之後。

她更是喜笑顏開，一口應承。

我僱了一輛馬車，當天下午便出發。

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將近一個月，才到達都城。

到達都城那天，我便去了允王府外。

我沒有走近，遠遠看了幾眼。

但不知是何緣由，允王府大門冷清。

不僅絲毫沒有要辦喜事的樣子。

還戒備森嚴，有重兵把守。

與夢中的喜慶完全不同。

我尋了人打聽，沒想到對方比我更詫異。

「大婚？大婚什麼呀？允王逼宮謀反，都下獄好幾日了。」

那人的嗓門大，頓時引來幾人闲聊。

「什麼大婚？前幾年倒是聽說過，允王拖著病重的身體刨了一個女人的墳，抱著那個女人的屍體，張燈結彩地，拜堂成親呢。」

「嚯，還有這種事？」

「可不是，我二叔表姑家的兒子當年在允王府裡當差，聽說當時聖旨都下了，可他就像著了魔一樣，要不是被人打暈灌了三日的昏睡藥，指不定瘋成什麼樣子。」

「據說他醒來遍尋不到那女子的墳茔，此事才不了了之……」

人們熱衷議論高門貴族的風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