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5

魔跑了，年輕的宗主們面上掛不住，開始恭維老祖慧眼如炬，能一眼識破魔族偽裝。

老祖矜持地點點頭，說大師兄煉的丹不錯，讓他老夫聊發少年狂，把藏經閣裡的所有書重溫了一遍，這才發現了破綻。

眾人又順著話頭開始誇獎清雲宗宗主教徒有方。

我沒心思聽高層的商務互誇，翻進試練場，拉住沈嬌嬌仔仔細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還好。看來魔神現在還在追求階段，不會輕易傷害她。】

沈嬌嬌霍然抬頭：「魔神？他是魔神？」

我？？？

剛剛還在商業互誇的人大驚失色：

「什麼，這是魔神！我等必要除魔衛道，不然將釀成大禍。」

我嘆口氣。

【何止釀成大禍。正道被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人族將永遠失去與魔族的一戰之力，永世生活在魔族的統治下。】

喧鬧的試練場瞬間鴉雀無聲。

16

沈嬌嬌明白魔神是衝著她來的，為了不拖累宗門，她辭別清雲宗，搬去人煙稀少的地方。

Advertisement

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這個故事在魔神看來是另一番寫法——

迂腐的正派沒有抓到魔神，便把氣全撒在可憐的沈嬌嬌身上。

他們汙蔑她與魔族勾結，寧殺錯不放過。

在對沈嬌嬌施加各種殘忍的刑罰後，冷酷地將她逐出師門。

魔神發現沈嬌嬌的確是獨居，四周並無人族把守。

很好，這不是圈套。

憐香惜玉的魔神半夜摸到沈嬌嬌家裡。

在確認沈嬌嬌還是和當年一樣人畜無害後，他自曝身份，說自己是她當年在墮魔崖救下的少年。

魔神撕掉偽裝，顯露出原本的模樣。

他皮相生得極好，肌膚瓷白，眼睫長翹，鼻梁挺直，額間描著一點朱砂，色若春曉。

烏墨色的長發披散到腳踝，層層黑金色紗衣迤逦鋪開，美得動人心魄。

他深情地望向少女的眼眸，訴衷腸：「你不記得我了嗎？

「這些年，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你。」

少女香腮如雪，眉眼如同初生的桃花般可愛。

她被魔神直白的眼神看得赧然，面上浮起兩片紅霞，一直燻染到微垂的眼尾。

沈嬌嬌逃避魔神的目光，害羞地給魔神斟了一杯酒，希望堵上他的嘴。

她舉了很久，魔神卻並不接過。

小姑娘有些受傷，眼珠裡泛著水汽：「宗門雖然誤會了我，但於我有知遇與栽培之恩。我若是跟你走了，便會坐實我背叛師門、欺師滅祖之名。到時候，我就是千夫所指了。

「而你還……還這樣防備我……」

沈嬌嬌越說越傷心，漸漸泣不成聲，發狠地把酒盞拿回來，一飲而盡。

她慘然一笑，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師尊和師兄拋棄了我，你也不相信我……我要怎麼活下去呢……」

沈嬌嬌懵懂得如同林間從未見過風雨的幼鹿。此時她哭得厲害，便教人忍不住將這世上所有的珍寶都捧到她面前，隻求她能展顏一笑。

魔神心疼了。他手足無措地哄著沈嬌嬌，給自己斟上一杯，胡亂地喝掉。

「嬌嬌別哭了，我沒有不相信你，你可以永遠依賴我。哪怕全世界都拋棄你，我……」

下一瞬，酒盞摔在地上，碎裂成許多瓣。

魔神的心髒被一柄劍貫穿，鮮血滴滴答答地滑落。

他瞬間狂怒，想要反擊，卻感覺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隻能像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你……」他怒到青筋繃起，想質問沈嬌嬌，卻發不出一個字。

沈嬌嬌冷漠地轉動手裡的劍，把魔神的心脈全部絞碎。

他在死去的前一秒，隻看到那個少女神情冷冽，望向他的目光像在看一團爛肉：

「我不需要依賴你。

「師姐說過，命運，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17

這杯酒裡的毒藥隻對魔族起效。

為了克制魔神的強大靈力，大師兄嘔心瀝血研制了許久，頭發都掉了許多，終於搗鼓出來這一丸克魔丹。

可惜，這個配方沒法兒量產，因為裡面還加入了二師兄的魔族血。

此丹對人族無效，但可封鎖魔族的法力。

魔神法力高強，克魔丹隻能封鎖一瞬間。

沈嬌嬌也隻有抓住那一瞬間的機會。

若是一擊不成，她就會被置於萬分險境。

放在以前，清雲宗絕不可能同意沈嬌嬌以身犯險。

但現在，她用實力為自己爭取了話語權，也擁有了說出「反對無效」的底氣。

沈嬌嬌想起自己做過的夢。

夢裡，她被洗掉記憶，每天和魔神恩恩愛愛釀釀醬醬。

大婚當日，她好不容易恢復記憶，卻沒想過蟄伏復仇，也沒想過同歸於盡，而是選擇了服毒自盡，用自己的死報復魔神，讓他永失所愛。

沈嬌嬌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她才不想讓魔神永失所愛，她隻想讓他去死。

18

二師兄是人魔混血。

混血的存在有違天和，並不為天道所容，很容易喪失神志，成為渾渾噩噩的傻子。

在原劇情裡，他在魔神屠戮清雲宗時，臨陣突破入魔，想要拖住魔神的步伐。但最終他因為墮魔而神志混亂，成為敵我不分的怪物。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清雲宗成立了專項研討小組。

煉制克魔丹的過程給了大師兄靈感，成功返祖的龍也加入小組，為大師兄提供新思路。

最終，二師兄獲得了一次選擇血脈的機會。

所有人都以為二師兄會選擇成為正統人族。

畢竟，人族受上天寵愛，具有修仙的先天優勢，而且他還從小被人族撫養長大。

但二師兄竟選擇了更艱難的魔族血脈。

魔神死後，魔宮群龍無首，紛爭四起。

新上任的魔神為了轉移內部矛盾，時常擾亂人族邊境。

二師兄變成新的魔族後，潛入魔宮，猥瑣發育，合縱連橫，最終幹掉老大，成為新一代魔神。

在這場政變中，所有喜歡挑事的激進派全部被斬殺，剩下的也不敢再冒頭。

魔族與人族籤署互不侵犯、友好相處條約。

人魔兩族原本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畢竟一個用清氣修煉，一個用濁氣修煉，都是維持陰陽調和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接下來的十年裡，人族和魔族繁榮發展，出生率連年提高。

大師兄專注煉丹，由於接連煉出奇丹，已經提前實現了財富自由。

師弟念叨著「心中無女人，拔劍自然神」，每天住在劍冢，劍意進步神速，被稱為「劍修之光」。

龍返祖後，覺得清雲宗的湖水不夠深，於是向沈嬌嬌請假，說自己要去祖輩居住過的大江大河裡尋找下一個突破契機。

沈嬌嬌逐漸成長為正道魁首，宗主有意栽培她為下一任宗主。

而我，則是雲遊四方。

一來，我選擇煉體這條道路，需要不斷挑戰強大的妖獸，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清雲宗的妖獸早就不夠我禍禍了。

二來呢……

我看向手中的一盞寶蓮燈。

這是我遊歷時遇到的法器，有聚魂之效。

在我來到這片世界後, 原主陸清許的靈魂就不知去向了。但我隱隱有種感覺，她還在這方世界徘徊。

我遊歷十年, 終於追蹤到原主的靈魂，成功把她送去輪回之路。

轉眼又過去十八年。

陸清許的轉世也長大成人。

我問她是否想去修仙, 在得到肯定答復後，我將她送回清雲宗。

隻是這一次, 她就是她自己。

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

19

時隔二十八年, 我再次回到清雲宗。

沈嬌嬌得知我要回來, 早早守在山門處等我。

修仙無歲月，一晃而過。

沈嬌嬌的面容還和當年一般無二, 但眉宇間多了幾分堅毅，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師姐，我好想你啊！」

腦子還沒轉過彎來, 少女便如乳燕投林般撞進我懷裡。

脖頸處湿漉漉的, 我嫌棄地想把沈嬌嬌扒拉開, 可她似柔實緊地牢牢抱住我, 像一隻無尾熊。

少女抽抽搭搭：「這麼多年你都不回來看我, 你好沒良心,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師妹了。」

我馬上解釋：「沒有沒有，就你一個。」

沈嬌嬌眉眼間猶帶淚痕, 紅如晚霞，鼻音輕輕一哼：「那你帶來的這位姑娘是？」

她指的是陸清許的轉世, 路如清。

我一個頭兩個大：「你未來是要成為清雲宗宗主的女人, 注意點兒影響。這位是如清, 我雲遊時見她根骨不錯，有些仙緣，便跟宗主說把她領進門。」

我又趕緊和路如清解釋：「你嬌嬌師姐平時很靠譜，不是這樣的。」

【連多養一個弟子都捉襟見肘，我們宗門好窮啊。】

「她沈」路如清這一世的家庭和睦，父母恩愛，也讓她養成了善良大方的性格, 再也不是原著裡敏感善妒的樣子。

將路如清交給宗主後，我打算繼續雲遊，身邊卻悄悄跟了個小尾巴。

我猛地回頭：「出來！我看到你了！」

沈嬌嬌不情不願地現出身形, 耍賴道：「師姐, 我要和你一起去遊歷。」

我詐她的。

我強在鍛體, 她強在神識，我壓根沒感應到。

而她並未發現, 還在碎碎念地找借口：「師姐，你出去一趟變強了這麼多, 說明收獲很大呀。讀萬卷書, 行萬裡路。你就帶我一起去嘛。」

斜陽鋪水, 天風環佩。天地萬物都籠罩在融融暖意中，被悉數披上一層淺金色的薄紗。

少女周身也泛起柔和而朦朧的光。

我心中突地升起一股豪氣，執起沈嬌嬌的手：「走！」

我心裡美滋滋的。

【算起來, 我改變了所有人的結局啊。

【我真牛逼。】

沈嬌嬌抬頭望著我，用力回握。

她彎著眉眼笑開，笑容比暖暖夕陽更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