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失憶

第1章

我的死對頭是最兇猛的純血狼。


我是平時在學校看都不敢看他的兔子。


但他失憶了。


24 小時後,他將恢復記憶。


此刻,他夜半敲響我的窗戶。


「姐姐,你真的會和你男朋友分手嗎?」


1


我的死對頭不是人。


他白天是人。


晚上不是人。


準確來說,我們都是這樣。


他是狼。


我是兔子。


兔子是要被狼吃掉的。


我們基因裡就是天敵。


但現在是文明社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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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小就是鄰居。


「你別一天到晚跟在洛祐屁股後邊。」


我媽揪著我的領子,警告我。


「可老師說,動物要和諧相處。」


「他們家不一樣,」我媽嘆了口氣,「他們是純血,別看長得一表人才,月圓的時候是會……」


「會怎麼樣?」


我媽沒告訴我。


我去問本人了。


「祐祐,你月圓之夜會怎麼樣?」


「會失憶。」


「失憶之後會怎麼樣?」


我窮追不舍。


彼時的他比我早半年進入青春期。


他長睫一顫,停下寫作業的筆。


眸光深邃。


「姜歸歸,」他的聲音有些緊張,「你離我太近了。」


我的手搭在他的作業本上。


明明是很正常的距離。


可自那之後,他漸漸疏遠我。


在學校也不和我說話了。


再後來,他全家搬到富人區,徹底和我斷了聯系。


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


直到三年後,高一開學時,他站在主席臺上講話。


洛祐長高了,完美展現狼族基因的優勢,五官愈發矜貴冷淡,難以接近。


他的名字,時不時被班上的女生提起。


「吃餅幹嗎?」


我掏出最喜歡吃的草莓餅幹給我的新同桌藺曦。


她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兔子。


至少符合狼族的審美,纖細又白皙。


她瞥了一眼。


「整天吃這些,難怪你長這樣。」


前桌笑了,轉過頭來打量我的臉。


「不是嗎?」藺曦指了指我手裡的餅幹,「你看這個臉。」


餅幹上頭,印著隻短腿圓臉小兔子。


我訕笑,收起零食。


「別介意呀,開個玩笑而已。」她說。


前桌拉著她問:「藺曦,你和一班的洛祐是初中同學?」


「嗯,」她攏了攏頭發,「也是鄰居。」


「哇,難怪他放學總等你。」


她們的談話中止在午休鈴響。


班上逐漸安靜。


直到洛祐和另一個同學站在我窗邊。


年級幹部,查紀律的。


我沒設防,和他打了個照面。


沒來由地緊張。


他卻淡淡掠過,徑直走向前門。


神色毫無波瀾。


我一瞬間就明白了。


他不想與我搭上關系。


其實,也沒人會把我和他聯系在一起。


他是受歡迎的天之驕子,我隻是班上沒什麼朋友的小透明。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他看?」


藺曦小聲問我。


「你喜歡他?」


我回頭,對上她審視的目光。


「說中了?」


「像你這樣的女生,會喜歡他也正常,我見多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


她倏然撈起我的胳膊,站起身。


「洛祐。」


前門那人目光投過來。


緊隨著的,是班上一群人的目光。


「我同桌說她喜歡你。」


幾秒鍾的死寂後,是起哄與爆笑。


我與他又一次對視。


他開口:「抱歉,我不喜歡。」


身邊小聲議論起來。


「這麼直接的嗎?」


「被醜女追很難受的吧?」


「她也真敢吶。」


班主任來了,我被點名。


「去辦公室等我。」


2


我在辦公室罰站了一整節午休。


鈴聲響起。


午休結束。


辦公室開始人頭攢動。


「你是女孩子,知不知道羞恥的啊?」


班主任聲音很大。


「你以為這樣就能獲得人家的關注了嗎?」


「他總成績年級多少,你年級多少?」


「如果不是你媽千求萬求的,你憑你這種資質能進這個學校讀書?」


「你就這麼報答你媽的?」


進進出出的同學,誰都沒敢多往我這邊看。


但誰都聽得清清楚楚。


「老師,值日表。」


洛祐站在另一側的辦公桌上,向級長交資料。


這邊發生的一切,好像都與他無關。


他剛要走出辦公室,迎面撞上來交試卷的藺曦。


她拉住他。


「我英語書忘記還給你了。」


「沒事。」


這邊,班主任把書往桌上一甩,「知道錯了嗎?」


「老師,」我實話實說,「起頭的人是藺曦,為什麼受罰的是我?」


那兩人終於看向我。


藺曦走了過來。


「老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班主任黑著臉,指著我。


「知道為什麼受罰的人是你了吧?因為你的態度。」


回到教室的時候,一群女生圍著安慰藺曦。


她抖著肩膀,哭得很小聲。


我前桌看不慣,衝我說:「和藺曦道歉啊,她好心好意幫你,你還這樣對她。」


我視若無睹,坐回位置。


「什麼人啊,還喜歡洛祐呢,活該被人家拒絕。」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這場風波在夜修開始前才逐漸平息。


但我公開表白的事情,已經在年級傳開。


去食堂吃晚飯時,人群擁擠,我找不到位置坐。


端著盤子,路過了藺曦。


以及坐在她對面的洛祐。


這是我們第三次對視。


「這沒位置了。」藺曦說。


我想走,卻被拉住了。


被在場的第四個人——坐在洛祐旁邊的他的好兄弟季斯清拉住。


「喲,姜歸歸,好久不見。」


他說出了本該是洛祐對我說的話。


3


「姜歸歸是我鄰居。」


季斯清拉著我坐下,把他的果汁給我。


「某種意義上的青梅竹馬吧。」


洛祐看著他的動作,淡淡開口:「初中才認識的,也叫青梅竹馬?」


一句話,中傷了季斯清。


也中傷了他對面的藺曦。


「那就算天降也行,是這個詞吧,歸歸?」


季斯清沒少拿我的小說看。


洛祐漫不經心地一問:「你們兔子和狼什麼時候關系那麼好了?」


「你和藺曦不也關系挺好?」


季斯清有來有回。


他叼著肉食動物的營養補充劑,抬眸問洛祐:「還有,你什麼時候話變這麼多了?」


食堂裡,人聲鼎沸。


路過幾個愛看熱鬧的同學,時不時朝我們這邊多看幾眼。


洛祐起身,端起盤子。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藺曦跟在他身後,走向教學樓。


夜修鈴響的時候,我從食堂出來,正準備接水。


又遇到了值日的洛祐。


這次,我有意識地避開了他。


卻被他叫住:


「姜歸歸。」


走廊拐角處,一個人影也沒有。


月上枝頭。


即將月圓。


「你和季斯清多要好,我並不關心。」


「如果可以,請你不要和我扯上關系。」


「尤其是扯到你和季斯清的關系裡面。」


三句話,說完他就走了。


我踩著鈴聲回到教室。


我想起小時候,他第一次學會騎自行車。


我興衝衝地要他載我。


可我是巷裡出了名的小胖兔,他是還沒發育的小狼崽。


他嘴上說載不動我。


卻載了我一路回家。


夜修結束,我走在藺曦身後。


看見校門口單手騎著自行車的洛祐。


他在等人。


藺曦走了過去。


他接過她的書包。


她很自然地坐上後座。


他們路過了我媽。


我媽騎著電動車,在校門口按喇叭,大聲喊我名字。


「姜歸歸,快點,一會還要去接你弟呢!」


我媽問我:「餅幹給同學吃嗎?有沒有和同學分享?」


我含糊地應著。


「這就對了,多交點朋友,別整天死氣沉沉的。」


「今晚月圓,快點回家。」


她一路絮絮叨叨。


回到家收拾完,臨睡前,又往我書包裡塞了一袋草料餅幹。


關了燈。


房間裡很安靜。


就是月光太晃眼。


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窗外映出狼的影子。


4


兔子是要被狼吃掉的。


遠古基因是這樣告訴我的。


但聰明的兔子不會。


童話書裡是這樣告訴我的。


窗外,是一頭狼。


洛祐。


我打開窗。


「有事嗎?」


我家在八樓。


深夜,他收不住尾巴和耳朵。


我也是。


他盯著我圓圓短短的毛茸茸尾巴。


幽深。


「不說話,我就關窗了。」


我抬手要關,被他捉住。


「你是誰?」


他問我。


薄霧散去,月光落在他身上。


我意識到,他失憶了。


「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洛祐。」


很好,還不算太糟。


青春期是動物最不穩定的時候。


正常的小狼度過那三年後,會學會在月圓夜控制自己的症狀。


比如失憶,也比如……


「洛祐,你在發燙。」


他有些迷糊。


卻不忘伸手握住我的尾巴。


那個他看了很久的東西。


「別亂晃。」


我倏地拍開他的手。


卻被他反握住。


「你為什麼來找我?」


「不知道。」


他沒忍住,聞了聞我的手。


長睫一抬,看我臉色。


又得寸進尺地蹭了蹭。


我抽回手。


他的眼神迷糊至極,多少帶點委屈。


「洛祐,再碰你就滾出去。」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猛地回神。


抿著唇,後撤。


靠在牆邊。


「抱歉。」


他聲音艱澀。


我掏出手機,「我給你家裡打電話,一會兒讓他們來接你。」


話說到一半,動作被他打斷。


「你是誰?」


他問我。


「我們什麼關系?」


我抬頭看他。


他清了清嗓子,「我想知道,為什麼我會來找你?」


其實,我隻要實話實說就好了。


對著他這張平日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臉。


「記得季斯清嗎?」


「記得。」


「他是你的誰?」


「好兄弟。」


現在的他好乖啊。


我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我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但我清楚。


不能騙他。


現在騙他有多爽,等他恢復記憶後,就會死得有多慘。


他是個十足高自尊的人。


可那又怎樣呢。


「我是季斯清的女朋友。」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尾巴。


毛茸茸的。


輕易摸不得。


「你在玩弄他的女人。」


「你愛我,愛得不可自拔。」


他喉結一滑。


白皙的脖頸染上薄紅。


「不可能。」


他更相信自己的人品。


做不出這種事情。


除非……「怎麼不可能?你很喜歡我。」


他倏地跳了起來,後撤到離我最遠的牆角。


退無可退。


喘氣。


「不相信?」


「你可以明天自己找季斯清問問。」


我搖著尾巴晃到他面前。


他側過臉躲避。


「可是你要怎麼問呢?」


我偏要去看他的臉。


「是問他,你半夜來我房間合不合適?」


「還是問他,有沒有發現你的心懷不軌?」


他低頭,撞進我的眼裡。


一瞬間,閃過那種屬於洛祐的侵佔感。


「別太欺負人。」


他聲音青澀,卻故作鎮定。


「你比我還小一個月,你平時都叫我姐姐的。」


牆上掛著的時鍾,秒針走了半圈。


「姐姐,別太欺負我。」


果然,和平時的洛祐完全不同。


5


「阿姨,我要芹菜炒香菜。」


第二天學校食堂,我在窗口前等著。


落地玻璃窗外,盛夏樹下站著季斯清。


他額前炸起的碎發,露出高挺的眉骨,眼神看誰都多情。


比如,他眼前紅著臉告白的布偶貓同學。


被他看得半天冒不出一個字。


渾然天成的玩世不恭。


我端著盤子經過時,布偶貓已經走了。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徑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