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花

第3章

死在我劍下的妖魔不計其數,甚至有獲救的村子為我塑了神像。


我的聲望一天天升高,趙卿逸終於坐不住了。


在他的眼中,男人有些風流韻事是佳話,是證明自己魅力的談資,因此他可以時不時給我一些小恩小惠,為了我和另一個男人爭鬥。


前提是我沒有威脅到他的利益。


他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我不是等待他投食的乖巧寵物,而是伺機瓜分他利益的餓狼。


趙卿逸找到我,神色自然:「黎鳶,今日山下出現魔修蹤跡,宗主派我們前去探查。」


我笑盈盈說:「好。」


楚朝旭想和我同去,卻被他以宗門事務繁忙為由支開了。


他抱著劍不屑冷哼:「你一個女修,逞什麼強,遇到危險還不是要我來保護你。」


我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沒記錯的話,上次是我把你從妖獸口中拽出來的,你要怎麼感謝我,以身相許嗎?」


楚朝旭突然側過臉,臉頰緋紅一片,用極低的聲音嗫嚅道:「以身相許……也不是不行。」


我恍若不覺,揮揮手便和趙卿逸下了山。


在山下調查時,我們恰好遇到合歡宗聖女出行。


黎嫵端坐在香車上,手裡握著一束梨花。


趙卿逸神色輕松,和我調笑:


「不知道合歡宗聖女是何模樣,有沒有我們小師妹的花容月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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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應該是極美的吧。」


我隨口一答,故作無趣轉身離開。


風吹起紅紗,她執花,我執劍。


我們擦肩而過,猶如萍水相逢的過客。


9


劍宗作為當世第一宗門,庇護治下百姓安居樂業,按理來說不應該有魔修存在。


可短短七天,我便見到了三戶被滅門的百姓。


烈火焚屍,死狀悽慘,明顯魔修在此地肆虐已久。


我面無表情地質問趙卿逸:「為什麼劍宗弟子之前沒有上報?」


趙卿逸頭也不抬,隨口答道:「不過是幾戶平常農戶,凡人脆弱不堪,朝生暮死又不是什麼大事。」


我沉默地為逝者收斂了骸骨,「大師兄,人間煙火在你們眼中便如此一文不值嗎?」


「瞧我忘了,小師妹也是出身凡間,不會是這些蝼蟻感同身受了吧。」


趙卿逸眼神輕蔑,指著土堆勾唇嘲笑:


「小師妹,你現在可是劍宗的天才,可別再做這些自降身份的事了。」?


我和趙卿逸不歡而散。


他像是徹底和我撕破臉,連續幾日都不見人影。


我獨自沿著痕跡追查,一路追到一間舞坊。


剛推開門,一道熟悉的靈力朝我襲來,我拔劍回擊,卻被陣法困在了屋內。


「趙卿逸,你是準備勾結魔修殘害同門嗎?」


香爐裡點著無色無味的毒藥。


我四肢無力癱倒在地上,看著趙卿逸一步步朝我走近。


他撩起我的長發輕嗅,得意道:


「黎鳶,我必須承認你和我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可也僅僅如此了。」


「身為極品水靈根,你生來便是要做爐鼎為我們所用。」


「你天賦再高,也注定逃不過被採補的宿命,這是合歡宗特制的軟筋散,不如乖乖聽話還能讓你好過些。」


我撩起眼皮看他:「靈根無高低貴賤,所謂水靈根隻能做爐鼎,不過是你們修行滯澀的借口。」


「像你這樣的廢物,以前不敢和楚朝旭作對,現在打不過我,心胸狹隘,修行無能,便把主意打在掠奪他人修為上。」


「怎麼,被一個水靈根比下去,你敏感脆弱的自尊受挫了?」


趙卿逸被踩中了痛處。


入門幾十載,人人都誇他天賦卓絕,是頂頂恣意風流的人物。


可我一來,他苦心孤詣營造的人設全盤崩塌。


他掐住我的脖子怒吼:


「你一個女人憑什麼瞧不起我!」


「你以為楚朝旭便是什麼好歸屬嗎?他那樣一個衝動易怒的蠢貨,劍宗遲早要落到我的手裡。」


「黎鳶,我不會讓你死,我要將你鎖在洞穴中日日折磨,讓你看著我受萬人敬仰羽化成仙,而你將被千人騎萬人嘗,吸幹靈根形如枯槁!」


趙卿逸拔出劍,準備挑斷我手筋腳筋。


劍尖在我的瞳孔放大,忽而頓在半空,血一滴滴濺到我臉上。


黎嫵抽出劍,一身紅衣,巧笑嫣然:


「在我的地盤動我妹妹,你想好怎麼死了嗎?」


10


黎嫵的劍又快又狠,直直從趙卿逸胸前穿過。


我站起身,走到黎嫵身邊,在趙卿逸驚恐的眼神中將他的手筋腳筋一一挑斷。


「啊啊啊黎鳶!怎麼可能,你沒中毒?」


趙卿逸痛得大叫,鮮血止不住湧出。


我靠著黎嫵,施施然笑了:「不過是一些軟筋散,以前在合歡宗我都吃膩了。」


黎嫵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頭。


趙卿逸恍然明白過來,雙目充血如困獸:


「你們竟然是姐妹。」


「黎鳶,你算計我!你們聯手算計我!」


趙卿逸拖著身體想逃,卻發現所有法器失效,困住我的陣法變成了他的囚籠。


紅光閃爍,趙卿逸驚恐地發現,他的靈力正不可控地逸散。


「你們做了什麼?給我停下!我是趙家世子,是劍宗的大師兄,合歡宗是想和劍宗為敵嗎!」


「不,劍宗不會幫你。」


我冷冷看著他,用最平靜的話宣布了趙卿逸的死刑。


「所有人都會知道你修為受阻,為尋求突破自甘淪為魔修爐鼎,最後反噬爆體而亡。」


「既然你習慣把別人當爐鼎,這個死法你滿意嗎?」


趙卿逸目眦盡裂,「哗」地吐出一口心頭血:


「我修無情道,天地萬物如芻狗,蒼生渺小如蜉蝣,我有什麼錯!」


我垂下眼:「那我便修紅塵道,普度眾生笑,仗劍萬裡遙,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狗東西。」?


趙卿逸臉色徹底灰敗了下去,他哭著懇求我們:


「放過我,我是趙家世子,是劍宗的大師兄,我家有無數靈石,能不能買我一條命。」


「天才地寶,功法秘籍,隻要你們放過我,我都可以找來給你們。」


「我父親就我一個獨子,趙家一定會救我的。」


黎嫵沉默地看著他,良久她開口:


「你的命是命,那些被你掠奪採補的女子便不是命嗎?」


「她們的家人,朋友,又該多悲痛欲絕。」


透過兩個時空的恨意,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


我低頭握住了她的手,聲音很輕:「姐姐,我在,已經沒事了。」


黎嫵眨去眼中湿意,朝門外說道:「進來吧。」


數個戴著面紗的女子魚貫而入,她們有老有少,有凡人有修仙者,相同的是看趙卿逸的眼神都恨入骨髓。


黎嫵把劍交到她們手上:「現在,你們可以親手為家人朋友報仇了。」


第一個婆婆接過了劍,顫巍巍將劍捅進了趙卿逸的身體。


第二個婦人緊跟著拔出劍,用力朝趙卿逸的下身劈砍,淚如泉湧地嘶吼:「你還我的囡囡,你還我的囡囡……」


很快,第三個,第四個……


哀嚎聲響了一晚逐漸歸於平靜,我陪黎嫵坐到天亮。


11


趙卿逸死了。


屍體被丟在紅樓,四肢寸斷,靈根盡毀,一身靈氣消失殆盡,像是被人採補後毀屍滅跡。


得到消息的趙家勃然大怒,聯合幾個修真世家來劍宗要個說法。


多虧了趙卿逸準備對我動手,把自己的痕跡打掃得很幹淨,順便幫我圓好了不在場證明:


「大師兄?他當時和我說在紅樓有事,我便先行離開追蹤魔修了。」


我將魔修的頭顱扔進議事廳,鮮血染紅了我半身白衣,腥臭的汙血糊了趙家人一臉。


我的確很可疑,可如今趙卿逸死了,我便是劍宗年輕一輩的希望。


沒人會指責我半句,隻會誇我少年意氣,恣意灑脫不拘小節。


楚朝旭看我的眼神亮得驚人:「趙卿逸死了就死了吧,黎鳶你沒事就好。」


趙家人氣得吐血,陰惻惻警告我:「黎鳶,我們來日方長。」


我朝他們露出一個良善的微笑。


第二天,劍宗大師兄為提升修為充當爐鼎,委身大能卻被滅口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時間修真界掀起軒然大波,人人心思浮動,紛紛猜測那位大能是誰。


最遭受非議的是劍宗長老,幾次三番被人編排豔情傳聞後,他強烈要求楚宗主將趙卿逸逐出師門。


楚宗主焦頭爛額,最後隻得推脫趙卿逸在合歡宗的地方遇害,將趙家的火力全部引向了合歡宗。


合歡宗長老知道後破口大罵:「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以為自己多幹淨嗎?」


他一怒之下將趙卿逸和他的狐朋狗友肆意擄掠女子,虐殺凡人的事被捅了出來,趙家人出門便被人戳著脊梁骨罵,連趙卿逸的屍骨都沒臉帶回家。


秉持同門情誼,我主動承擔了為他收屍的任務。


黎嫵問我:「你要怎麼處理他?」


我想了想:「這種人埋了隻會髒了別人的輪回路,不如燒成灰,一人分一把,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揚了,等揚完了,心情就好了,又可以重新上路了。」


短短半月,合歡宗控制的酒坊紅樓紛紛被仙門攻破。


那些被囚禁折磨的女子一夜之間獲得了自由。


與此同時,一個叫作逍遙樓的新勢力在暗中悄然興起,專門收留無家可歸的女子。


樓內女子不論靈根天賦,不分高低貴賤,即便沒有修行天賦的凡人,也可憑一技之長在樓裡謀生。


她們不拘身份,想修劍修劍,不想修劍還能跳舞,琴棋書畫,大道萬千,總能入道。


無論是仗劍還是執花,選擇權在她們手上。


我去找黎嫵時,她正在安頓剛入樓的女子。


她們很多人沒有名字,黎嫵便準備教她們讀書識字。


「無論是名字還是未來,以後都全由她們自己做主了。」


我拎著酒和黎嫵一起躺在屋頂看月亮,黎嫵伸手觸摸月光,她的眼睛很亮:


「仙人們脫離紅塵太久,眼裡已經看不到凡人了。」


「趙卿逸死了,可劍宗還在,腐朽頑固的世家還在,我們的路還很長。」


「黎鳶,我知道你想做什麼, 我陪你一起。」


12


我接手了趙卿逸的所有資源。


楚宗主耽於庶務,已然有了天人五衰之相。


他看著我時常嘆氣:「黎鳶,你為何是個女子呢?」


我終於能夠不避不讓直視他:「我初入宗門時,他人笑我隻是個低賤的凡人, 再如何刻苦修行也比不過世家背景, 後來我修為一日千裡, 無人在意我是個凡人,卻又笑我隻是個水靈根,注定成為爐鼎為他人做嫁衣,現在,您又問我為何隻是個女子。」


我笑笑:「他們規定了那麼多條條框框,隻不過是恐懼我比他們更強。」


她看了呆呆愣愣的我一眼,嫌棄地朝劍宗長老揮手:


「<山」劍宗頹勢已顯,楚宗主想到了聯姻。


楚朝旭在所有弟子面前發了瘋:


「我才不去,虧你們想得出來,一個個修煉修到臉皮上了,難怪劍宗不行了。」


「我看劍宗長老貌美如花,宗主也是風韻猶存,不如你們親自去效果更好。」


楚宗主氣得下降了兩個小境界,連夜把楚朝旭送去禁地反省。


我下山歷練那天,楚朝旭渾身是血地逃了出來,他看向我的眼神小心翼翼:


「黎鳶,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我不要聯姻, 你和我結為道侶好不好?」


我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殘忍抽回手:


「我修紅塵道,紅塵在我心,你不在。」


「楚朝旭, 你的道是什麼呢?」


楚朝旭沉默地看著我, 目光哀切, 我一步步走下仙山, 進入滾滾紅塵。


年復一年,我在宗門的地位越來越高, 旁人對我的稱呼從劍宗的小師妹變成了黎鳶師姐。


宗門的女弟子越來越多,楚宗主終於決定退位讓賢,將掌門之位託付給我。


長老們對我身居高位頗有微詞:「一個女子怎可執掌宗門?」


「真是違背祖宗規矩, 不成體統。」


可當我把劍橫在他們脖子上時,所有人都閉嘴了。


我笑意淡淡:「劍在我手裡,我便是規矩, 你們有意見嗎?」


沒人有意見,我眾望所歸。


執掌劍宗那日恰是我和黎嫵的生辰, 楚朝旭託人從北境帶來了賀禮。


北地魔族肆虐, 他一待便是十年。


萬劍齊鳴, 百花盛放,我站在高臺上,宗門新進的女弟子向我行禮, 笑容明媚:


「宗主,逍遙樓來了個好漂亮的姐姐,她說祝您仙壽永昌,歲歲安康。」


我朝黎嫵伸出手, 她含笑握住。


人聲鼎沸中,我和她相視一笑。


山川歲月遙相伴,一花一劍共歸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