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了助聽器

第1章

我對班裡那個戴著助聽器的孤僻少年表白了。


以打直球的方式問:「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談戀愛嗎?」


藏在陰影裡的少年側目看我,輕聲反問:「和我談戀愛是要結婚的,你能做到嗎?」


我含笑點頭:「能啊,老公。」


1


大一開學,班裡有個男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叫江敘,臉很漂亮,身高腿長,皮膚細膩白皙。


總之,完美得像個假人。


他總是低著頭,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不愛說話,也不交朋友。


一來二去,他孤僻高冷的名聲就傳開了。


直到這天,同班的男同學陳偉無意間發現了江敘戴助聽器的秘密。


課間,陳偉拍著講臺桌面,跟同學們大聲宣布了這個秘密:


「你們的高冷男神是個聾子,什麼高嶺之花,其實啊,就是聽不見——」


底下哗然一片,紛紛轉頭看向角落裡趴在桌上睡覺的江敘竊竊私語。


也有人返祖似的大叫起哄:


「是聾子啊,你們這些花痴的女生還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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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喜歡聾子嗎?」


「不會吧不會吧,有人想嫁過去給他做媽嗎?」


……


從洗手間回來的我恰巧目睹。


於是從門邊走到講臺旁,輕敲了兩下桌面,看著陳偉問:「同學,聽說你屬羊?」


教室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倆,都想做第一線吃瓜人。


陳偉原本還在肆意哄笑,瞧見我和他搭話,猥瑣地吞咽了好幾下口水,磕磕巴巴地開口:


「對,對,我是屬羊的。」


我悠悠轉著手邊的粉筆,似笑非笑地點評:「陳偉,你的名字很好聽。」


底下集體倒抽一口冷氣,坐在第一排的紅毛男生震驚地瞪大雙目,激動到破音,


「女神,我怎麼感覺你在跟這個胖子表白啊?」


「屁,你別亂說,女神怎麼可能看上他。」


霎時,底下又吵作一團。


陳偉警告地瞪了紅毛一眼,又諂媚地看向我,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我笑了笑,拿過他手中的話筒,繼續說:「如果換個姓會更好聽,你覺得呢?」


他毫不猶豫點頭贊成,問我:「換哪個姓好呢?」


「就用你的生肖吧。」


我上前兩步,越過他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字:羊偉。


陳偉看著我寫的字念出了聲,引來眾人的哄堂大笑。


他反應過來是被我詐了一手,臉又紅又白,鼻子冒著粗氣,一副惱羞成怒的驢樣。


卻因為我的擁趸者多而敢怒不敢言。


恃強凌弱的蠢貨。


我無視他,悠然走下講臺,從我原先的座位拿了課本和包包,徑直來到最後一排,坐到江敘身邊的空位。


教室的嘈雜仿佛與他無關,他仍埋首在臂彎裡,安靜又可愛。


是的,可愛。


我從不覺得他高冷或是孤僻,隻覺得可愛。


想揉他腦袋,捏他臉頰,摸他耳尖,做他的女朋友。


為了達成願望,我悄悄觀察了他許久。


也早就發現他戴著助聽器。


但喜歡就像窗外忽然淅淅瀝瀝的落雨,我管不住心跳的潮湿澎湃。


2


聽到我制造出的動靜,江敘修長的指節輕動幾下,但沒有抬頭。


我學著他趴在桌面上,圈起手掌作話筒狀給他傳去聲音:「你好,我坐在這裡,你不介意吧?」


他還是沒反應。


聽說,環境過於嘈雜的時候,即便有助聽器,也很難聽清別人在說什麼。


我權當他沒聽見,頗有耐心地等著上課鈴聲打響。


上課後,教室漸漸安靜下來,江敘仍舊沒有抬頭。


我蹭動著手臂,又湊近了些,目光描摹著他的頭頂的發旋兒,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


「江敘,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談戀愛嗎?」


藏在陰影裡的少年身形稍滯,緩緩抬起頭,眸光幽黑。


半晌,輕聲反問:「和我談戀愛是要結婚的,你能做到嗎?」


他狹長的眼尾壓出了月牙狀的紅印子,清冷的臉平添幾分魅惑。


我迎上他淡淡死感的目光,含笑點頭:「能啊,老公。」


江敘直起身子的動作稍頓。


許久,才有回應:「你是認真的嗎?」


我彎著唇,正要開口,一道嚴肅的聲音打斷了我倆的小動作。


「樓月,你來回答一下這道題選什麼?」


講臺上,老師凌厲的眼神從鏡片後折射出來,似乎對上課開小差的我很不滿。


我散漫地站起身,瞥了眼投影上的問題,一秒回答:「A。」


老師面色緩和了些,視線移向我隔壁,糾結幾瞬還是沒有叫他。


仿佛是知道他的情況。


眸中有憐憫,沒有「一視同仁」地叫他起來回答問題。


我莫名有點不爽。


有時候,自以為是的體貼和優待,何嘗不是一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凝視和無聲的迫害。


江敘沉默地半低著腦袋,轉著指尖的鋼筆,額前碎發遮住了他的神情。


我重新站起身,大聲打小報告:「老師,江敘也開小差了,你要叫他起來回答問題,跟我一樣。」


老師愕然的目光和我直白堅定的目光在半空交匯,怔了片刻才慢聲開口:「那下一道題,江敘來答吧。」


江敘起身回答的間隙,我拿過他的本子和筆,在紙上寫下我的答案。


【很認真,談不談?】


他坐下後,推來回復:【聽你的。】


3


下課後,我鄭重邀請:「可以和你的女朋友共進晚餐嗎?」


江敘垂頭收拾著書本,低低應聲:「嗯。」


若是忽略他微紅的耳尖,聽著是挺冷淡的。


一頓飯,他吃得很沉默。


可能是他獨來獨往慣了,還不習慣突然有個人和他一起。


我正在想著怎麼和他拉近關系。


冷不丁地,他突然開口:「謝謝你。」


「嗯?」


我嘴裡飯菜還沒咽下,含糊地發出疑惑聲。


「謝謝你幫我解圍,但是這樣對你不好,我明天會跟大家澄清的。」


江敘的臉埋得很低,指腹一下下點著桌角的塗鴉,毫無節奏。


我猜想,是周圍偶爾掠過的幾道異樣的目光,讓他不好受了。


我咽下飯,喝了口水潤喉嚨,先給自己澄清,


「第一,我表白不是為了幫你解圍;第二,談戀愛這事對我很好,第三,你不許澄清,都說好了,以後我們是要結婚的。」


頓了頓,我又補了句威脅的話:「我留證據了,你別想反悔,小心我起訴你。」


可能是「威脅」起了作用,江敘乖得像鹌鹑,乖乖吃飯,乖乖聽我嘰嘰喳喳,乖乖讓我送他回家。


江敘沒有住學校宿舍,而是在校外租了房子獨居。


房子離得很近,近到我忍不住抱怨:「你怎麼不租遠一點的……」


談了戀愛才發現,我真的很會膩歪。


我磨磨蹭蹭不舍得走,跟他在樓下聊了又聊。


江敘一直淡淡的,有問必答,但不會主動說什麼話。


他太高了,我仰頭仰得有點累,將目光鎖定到了他骨節分明,看起來很有安全感的大手上。


伸出手貼到他手腕邊緣蹭了蹭,笑著問:「牽個手?」


他不動,我就一點一點勾住,勾住尾指,無名指,一步步磨,蹭進所有指縫裡,和他十指交扣。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在黑夜裡發出忙亂的躁動。


我靠近一步,彎了彎手招他:「低頭,我有話告訴你。」


江敘猶疑地稍稍彎腰俯下身,作傾聽狀。


我偏頭,靠到他耳邊,輕聲調笑:「木頭,下次你要主動點,知道了嗎?」


他反應了好一會兒,緩慢地回握住我的手。


路邊的超市門口放起了纏綿的情歌,煞是應景。


我開心地歪了歪腦袋,側過頭去看他。


可當目光觸及他耳邊的助聽器,沒由來地開始難過。


我查過了,助聽器傳達的聲音會有些失真。


也就是說,江敘永遠聽不到最自然真實的聲音。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低落,他試探性地伸手輕拍我的背,笨拙地安撫著。


我眨巴眨巴眼,還是被這旖旎夜色迷了眼,像受了海妖蠱惑一般,湊近去親他微涼的耳尖。


身前的人應激似的迅速僵化,湿紅從耳尖蔓延到整隻耳朵。


我沒控制住自己,又嘬吻了一下。


他像是剛反應過來,一下子松開我,跌撞著後退好幾步,不小心撞到牆壁,助聽器都撞掉了。


我十分愧疚地問他:「你沒事吧?」


完了,太變態,給人小純情嚇到了。


江敘可能覺得丟人,不敢和我對視,倉皇低下身去撿助聽器,一邊回答我:「沒事。」


話一出口,兩個大活人都愣住了。


助聽器剛被他撿到手裡,那麼……


他是怎麼聽見我問話的?


我難以置信地盯著他,「江敘,你……聽得見?」


「沒,不是,我……」


江敘手指蜷曲,握緊手中的助聽器,緊張無措到結巴。


實錘了,他真能聽見我說話。


我訝然,等他解釋。


【嗶嗶——】


有車子經過,停到了旁邊,有聲音在喊我:「月月?」


有點耳熟。


我聞聲回頭,看到了好幾年沒見的人,還是那麼矜貴優雅又溫柔。


我的鄰居哥哥,池嶼,很優秀的一個人。


我打小崇拜他。


故人重逢,我有些開心,上前兩步問:「你怎麼回來了?阿姨也回來了嗎?我媽知道嗎?」


池嶼媽媽和我媽是閨蜜,前幾年池嶼和他媽媽一起出國定居了,我還以為不會回來了呢。


「嗯,都回來了,她們在家呢。」


回答完,池嶼溫聲提醒:「剛剛那男生進小區了,他好像是誤會了什麼。」


「啊?」我懵懵回頭,發現剛才江敘站著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我先走了哈,明天放假回家再去看阿姨。」


我匆匆說完,跟在一個大爺身後混進了小區。


之前班級群裡收集個人資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文檔,一點私密性都沒有。


當時我留意了一下江敘的地址。


是 2 棟 520。


我找過去,在 2 棟樓下的一處草坪那捕捉到了和貓咪說話的黑發黑衣少年。


我放輕腳步,悄悄靠近。


某人聲音低軟,浸著哭腔,和貓咪告狀:


「她是騙子,才半天就不要我了……她喜歡那個男的,一看見他,就把我忘了……我知道的,沒有人會喜歡小聾子……」


聾子?


「你不是聽得見嗎?」


我疑惑地來到他身後,月光拉拽出來的黑影籠罩了一人一貓,小貓咪炸了毛,嚇得竄逃。


江敘負氣似的把腦袋埋進膝彎,悶聲趕人:「你走,反正你也不在意……」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聽起來委屈極了。


我彎膝蹲到他面前,手搭在他頭頂揉了揉,哄慰眼前這個心思敏感的人兒:「我很在意的,看我好不好?」


江敘在我的柔聲細語中緩慢抬頭和我對視,湿紅眼眶中的淚珠如春日潮水般泛濫。


我禁不住樂了,怎麼還是個愛哭的。


我含著笑,雙手捧住他臉頰,拇指指腹輕柔拭去他眼角的淚花。


「哭什麼呀,剛剛那人是我媽媽閨蜜的兒子,是我的哥哥和榜樣,不是你想的那種。」


江敘淚眼朦朧地抬眸:「真的?」


「嗯啊,騙你幹嘛,我很像渣女嗎?」


他毫不遲疑:「像。」


……


我很不服氣,「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你呢,第幾次?」


江敘抿抿唇。


我的心像站到了海盜船的最高點,既恐懼又期待。


他的唇張合間吐露出我想聽到的答案:「第一次。」


我唇間笑意蕩漾開,高興地捏了捏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