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籠

第4章

我的聲音毫無波瀾:


「我許的願望是,希望謝渡和謝萱萱,大的小的,一起打包,從我的世界裡滾出去。」


15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謝萱萱呆滯地看著我,「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謝渡扯了一下嘴角,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晚舟,過生日的時候,別開這種玩笑。」


我平靜地看著他:


「我沒有開玩笑。


「謝渡,每個人之間的緣分,是有定數的。


「你和我,本就不是同路人。


「那場槍擊強行將我們之間的紅線又系上了九年。


「但是這根絲線太輕太細了,經不住這些年歲月的磋磨。


「謝渡,你我之間的緣分盡了。


「給自己留一點成年人的體面,好聚好散吧。」


時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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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渡沉默地坐在那裡,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他的雙手攥成拳頭,骨節泛白,青筋凸起。


他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卻也隻吐出幾個字:


「你不會原諒我了,是嗎?」


我平平常常地點了一下頭,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我不會原諒你了,也不再愛你了。」


謝渡別過臉去,臉上的線條緊繃著,眼眸深處,像一片沉默的湖。


我隱隱看到了謝渡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水光。


謝萱萱終於意識到,我不要她了。


她慌張至極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皮膚,大聲哭鬧:


「我不要走,我要媽媽!!!」


她又一次弄疼我了。


我的手覆蓋住她的小手。


接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將她的手從我的胳膊上掰開。


「不要再叫我媽媽了。」


我淡淡地笑了:


「我有了新的孩子,你這麼叫我,他會吃醋的。」


謝萱萱愣住了:「誰?!」


陳平走到我身邊,依戀地靠在我懷裡。


他的脖子上,那枚平安扣被修復好,用金鑲玉包裹著。


陳平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撿起了那枚平安扣的碎片,又一點一點就拼到了一起,珍而重之地戴在了他的脖頸上。


謝萱萱不珍惜的東西,有人珍惜。


謝萱萱不愛的母親,也有人去愛。


謝萱萱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猛地衝過去,用力地捶打著陳平,嘴裡不停地叫嚷著:


「都是因為你,媽媽才不要我!都是因為你!」


拳頭如雨點般落在陳平的身上。


我抬起手臂,毫不猶豫地將陳平護在身後。


我漠然地看著她:


「謝萱萱,別撒潑了。


「你撒潑打滾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再打我的兒子,我就報警讓警察把你抓緊去。」


16


那一天,是謝渡抱著哭到昏厥的謝萱萱離開的。


臨走前,謝渡看著我的臉,看了很久很久。


良久之後,他終於開口,聲音嘶啞至極:


「對不起。


「晚舟,給你帶來的傷害,對不起。」


而這一切,已經跟我沒有關系了。


一個月之後,我養好了傷。


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辦了陳平的收養手續。


小孩跟著我,改名叫楊平。


紅紅的印泥蓋下,小孩拿著收養證書傻樂了半天,還是我看不下去,彈了一下他的腦殼:


「再笑下去的嘴就笑歪了。」


楊平笑嘻嘻地抱著我,把臉埋在我的懷裡,接連不斷地叫我:


「媽媽,媽媽,媽媽!」


我笑著說:「哎!」


從此以後,我多了一個愛我的人。


我打開了電腦,刪刪改改了一個月,再次給那位曾經給過我 offer 的麻省理工的教授,發了一封郵件。


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個月,我都不再抱有希望了。


郵箱「叮」的一聲,收到了一封新的郵件。


一封來自麻省理工的郵件。


老教授說,他還記得我,願意再次為我提供學習的機會。


我捂住臉,發出無聲的尖叫,心髒鼓噪著,在胸腔內急速跳動。


我做到了。


三十五歲的楊晚舟,再一次將自己拉出了深淵。


未來像是一條發光的路,向我徐徐展開。


時隔九年,我帶著楊平,再次坐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


登機前,我將謝家這些年做的惡事,連帶著證據,完完整整地寫了一封檢舉材料,投遞了出去。


算是給這些年,畫上了一個句號。


在機艙特有的嗡鳴聲中,我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得睡著了。


我又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十八歲的我,拿著京大的錄取通知書,走進浮華耀眼的京城。


她梳著馬尾,素面朝天,穿著洗到發白的舊衣服,卻是那麼的神採飛揚。


看著年輕的我,我忍不住心疼地說:


「未來的幾年,你會過得很不好。」


會跳海、中槍、生子、離婚。


嘗遍了感情和生活的痛苦。


會一無所有,滿身疲憊。


少女睜大眼睛,馬尾跳了跳:


「啊,很會辛苦嗎?」


我剛想說什麼,少女向前走了一步,笑眯眯地說:


「但是你撐過來了,過得也很好,不是嗎?


「你能撐過來,我也能。


「人生的酸甜苦辣,都要我自己體會,不要提前給我劇透哦。」


十八歲的我,像是一株堅韌的雜草。


哪怕在貧瘠的懸崖峭壁上,也能頂開石頭,抖一抖葉子,迎接陽光雨露。


或許,曾經走過一段歧路,也曾經迷茫困苦。


但我終會向我自己伸出手,將我拉出黑暗。


還好,三十五歲的我,也是這樣。


我弄丟了自己,又找回了自己。


於是,我也釋然地笑了。


我們挽著手,向夢境中那條長長的、發光的路走去。


我會成為自己的勇氣與鎧甲。


從此。


陽光正好,前路坦蕩。


番外 1:


謝家這些年過得很不好。


謝家做的惡事被檢舉,被查了個底兒掉,元氣大傷。


謝家的產業被逐一清查,賬戶被凍結,資產被查封,股價如同墜崖般直線下跌,直至跌停。


豪華的跑車被扣押,藝術品被收繳,滿是名酒的酒窖也被貼上了封條。


昔日熱鬧非凡的宴會廳,如今冷冷清清。


曾經不可一世的謝家,從雲端跌入谷底,一落千丈。


施雪生下了一個男孩。


從此以後,謝萱萱發現,一向慈愛的奶奶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的零用錢被停掉,連繼承權也被從遺囑中劃掉。


為了保住唯一的男丁,謝家最後僅有的那點資產,都給了弟弟。


謝老太太一臉皺紋,還塗著紅唇,一雙吊梢眼顯得更加刻薄:


「謝家以後都是你弟弟的,你一個丫頭片子,還想跟你弟弟搶?!」


謝萱萱想要去找她最愛的雪雪阿姨哭訴。


卻發現曾經對她溫柔可親的施雪輕蔑地瞥了一眼她,冷笑道:


「你媽已經走了,別指望我會像她一樣慣著你。


「你最好給我乖乖聽話,不然有你好受的!」


謝萱萱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要不是你當初勾引我爸,媽媽又怎麼會走!」


施雪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揚起手,「啪」的一聲,狠狠地扇了謝萱萱一巴掌。


她惡狠狠地說: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嗎?!


「我告訴你,你爸媽不要你了,你奶奶也不要你了。


「現在,我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謝萱萱捂著紅腫的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這才發現,之前那些年的順遂,是楊晚舟再替她遮風擋雨。


是她,親手推開了她的母親。


謝萱萱終於遲來地意識到——


再也沒有人,會像母親那樣愛她了。


從此以後,謝萱萱和施雪的爭吵愈演愈烈,甚至會動手互毆。


在一次爭吵中,施雪用力地推向謝萱萱。


謝萱萱猝不及防,身體失去平衡,向後踉跄幾步,最終掉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瞬間淹沒了她的頭頂。


三天後,等謝萱萱被發現的時候,她的屍體已經被泡的腫大。


謝老太太抱著乖孫,漠然地對施雪說:


「殺人償命,反正你也沒有和謝渡結婚,留下我謝家的孫子。其他的,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


施雪像是發了瘋一般的大笑,面部的肌肉扭曲變形:


「謝家的孫子?


「你做什麼夢呢,這根本不是你的孫子!


「那天晚上,我跟謝渡根本就沒上床。這個孩子,是我跟別的男人生的。


「你這個重男輕女的瞎眼老太婆,現在你的親孫女死了,假孫子寶貝的跟命根子似的,感覺如何?」


謝老太太氣急攻心,枯瘦的手指指著施雪「你你你」了個半天,一口氣沒上來,一下子暈了過去。


她本就年紀大,幾番刺激之下,整個人瞬間垮了下來,成了偏癱。


半邊身子失去了知覺,隻能無力地癱在床上,連大小便不能自理。


幾個月過去,她的身體愈發虛弱。


就在一個寂靜的夜晚,謝老太太突然感到胃部一陣翻湧。


還來不及呼喊求助,嘔吐物便如決堤的洪流般從她口中湧出,堵住了她的口鼻,讓她無法呼吸,窒息而亡。


祭奠謝萱萱的白布剛撤下去,又被布置在了謝老太太的靈堂上。


接連失去兩個血脈至親,謝渡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細紋爬上了他的眼角,頭發裡夾雜著白絲,蒼老而疲憊。


謝渡站在謝老太太的靈堂前,沉默地心想,真諷刺啊。


謝萱萱喜歡施雪,最後被施雪殺死。


母親想要孫子,結果孫子不是謝家的種。


施雪機關算盡,最後因為故意殺人,被判處死刑。


而他自己,一邊喜歡楊晚舟,一邊又舍不得謝家的榮華富貴。


所以謝家傾覆,一切如雲煙般散去,直至一無所有。


謝渡突然捂著臉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 淚水從他的指縫間湧了出來。


這一切, 都是當初他們這些人踐踏楊晚舟的真心,所應該承受的報應。


番外 2


相比如謝家的落魄, 楊晚舟這些年過得很好。


她用了四年拿到了麻省理工的博士學位。


楊晚舟沒有忘記十八歲時的願望——成為國家棟梁。


她學成歸國,創立了科技公司「舟行」,獲得了上億融資,成為了科技界的新貴。


楊晚舟在一起學術會議上,遇到了一個學術界的大佬, 對她一見鍾情。


年輕、英俊、並且非常愛她。


大佬追了她很久很久, 楊晚舟這才松口,滿臉笑容地和他邁入了第二次婚姻。


他們沒有再生孩子, 把所有的愛都給了楊平。


謝渡最後一次見到楊晚舟, 是在一次學術會議上。


她作為特邀嘉賓壓軸出場, 在會上分享了她最新的算法模型。


學術會議大廳中,燈光璀璨, 聚焦在講臺上的女士身上。


她身著簡約得體的正裝,身姿挺拔, 聲音優美, 吐字清雅。


「是,十點約了李總,面試算法工程師。」


「(而」掌聲經久不息, 仿佛要衝破屋頂, 直達雲霄。


楊晚舟微微欠身,向臺下優雅地鞠躬致謝。


這一刻。


她是整個會場的焦點, 所有人的目光都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謝渡也是其中的一個。


他怔怔地看著臺上的楊晚舟, 想到卻是在很多很多年前, 在京大校園裡,對楊晚舟一見鍾情的樣子。


她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站定在麥克風前。


光彩照人,神採飛揚, 自信大方。


而他心動的感覺, 一如往昔。


謝渡想上前一步, 走到楊晚舟身邊,問她一句,你好嗎?


有兩個人比他更快一步。


學術大佬的眼中滿是欣賞和愛意, 寬闊的胸膛張開,將楊晚舟緊緊擁入懷中,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臉頰:


「親愛的, 你太棒了,我為你感到自豪。」


楊平也撲進母親的懷裡,眼睛亮晶晶的:


「媽媽,你太厲害了, 你在上面閃閃發光!」


楊晚舟露出了一個柔軟的笑容,回抱住丈夫和兒子。


陽光透過落地窗,溫柔地灑在她白皙的側臉上, 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輪廓。


那細膩的肌膚在陽光的映照下, 仿佛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這些年過去,她絲毫不見老,反而在愛意的滋養下,變得更加美麗動人。


滿頭白發的謝渡自嘲地笑了一下, 後退一步,又回到了幕布下的陰影裡。


流年匆匆而過。


她依然站在陽光裡。


而他,已淪入無盡的黑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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