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電子音結束時，空氣裡彌漫的血腥味更濃。

季讓看起來比回來時又虛弱了幾分。

「季讓？」

「沒事，」他俯身親了親我的臉頰，「我有事出去一趟，曼曼在家裡等我，好不好？」

我遲疑地點頭。

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裡。

廚子困惑道：「剛剛的遊戲音是什麼意思？三天結束了不應該送我們回去嗎？

「主宰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遊戲進度，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我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像壓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

如果抽絲剝繭，好像一切都有跡可循。

進入遊戲以來，電子音每次都會在末尾提示一句「探索遊戲玩法」，但這句話的主語根本不是玩家！

不，嚴格來說，主宰才是遊戲的「玩家」！

主宰要在遊戲時限內用各種手段淘汰玩家，最後玩家清零，遊戲才能結束！

一開始 C 級的評價，代表的不是遊戲難度，而是玩家能力！

本來我們這些玩家必須全都死在這場遊戲裡，是季讓……違背了遊戲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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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受到什麼懲罰？

管家一無所覺，似乎季讓的生死與他無關，依舊盯著廚子流口水。

「現在還不能吃你，不過如果公爵回不來了……嘿嘿！」

……

我以為我應該懼怕殺人如麻的大 boss,可是心裡的慌亂騙不了人。

我擔心季讓會遇到麻煩，會受傷。

「系統，季讓是死亡之神，所以他一定不會有事，對吧？」

系統躊躇：【遊戲系統比我高幾個級別，我……預測不到。】

一直靜默了很長時間。

系統說：【反正現在季讓回不來，我送你回到原來的世界吧，然後按照劇情你出車禍死亡，我就可以給你按照計劃安排新生。】

……

可是，季讓沒回來。

我不應該在這裡。

但我想等他回來。

系統查詢了很久，突然興奮道：

【我知道死亡之神在哪兒了！

【那個世界正好有個聖母女配的任務，你接不接？】

【放心。】系統打包票，【這次絕對死得很快。】

我端起小蛋糕，順便背起季讓遺忘在角落的背包。

「接，現在就把我傳送過去吧。」

在一旁當人形雕塑的廚子突然舉手。

「你要走？能不能帶我一起？」

他指了指流口水的管家，哭笑不得：

「我怕他今晚就忍不住把我吃了。

「我還會做其他口味的蛋糕，帶著我你不吃虧！」

……

行吧，希望你到時候別後悔。

【霍華斯・季讓篇】

霍華斯是騰蛇和吸血鬼的後代。

他的降生很不光彩，是不被世俗允許的。

生性殘暴，冷血涼薄。

貴族母親不喜他，連名字都懶得給他取。

被丟進秘境歷練了幾百年，依舊改不了嗜殺屠戮的本性。

他那柔弱的騰蛇父親耗費心血替他謀了神職後在天譴中殒命。

剛成為死亡之神的霍華斯還是個少年模樣。

面無表情地守在父親的屍身旁，一動不動好幾個月。

最後皺著眉吞下父親的屍身。

這樣他就永遠不會同父親分離了。

霍華斯回到了母族。

那些吸血鬼既鄙夷他的出身，又畏懼他的強大，沒人教他該怎樣過渡為一個正常的成年吸血鬼。

霍華斯襲承了已故吸血鬼母親的爵位，成為有史以來血統最復雜的公爵。

許多身份低微的吸血鬼來莊園巴結，尋求他的庇護。

霍華斯來者不拒，將他們卷進腹中。

有懂事的吸血鬼打聽到這位公爵的喜好，隔三差五便會進獻一批新鮮的「食物」。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霍華斯不肯再進食了。

看到那些人的嘴臉，他覺得惡心、作嘔。

他似乎得了厭食症。

因為飢餓，霍華斯每天怏怏不樂。

為了尋覓更美味的食物，他開始遊歷各個世界。

許曼是他找到的最喜歡的食物。

很特別的味道，讓霍華斯食欲大開。

好想，立刻，吃掉她。

但是不行。

長時間的飢餓感讓霍華斯十分珍惜眼前好不容易尋覓到的美食。

讓她再長大一點吧。

霍華斯想，那樣可以多吃兩口。

為了更方便在這個世界逗留，霍華斯佔據了一個叫做季讓的新生人類的身體。

霍華斯不在意自己叫什麼，隻想日日夜夜聞一聞他的儲備食物的香氣。

這樣過去了五年。

霍華斯已經餓得飢腸轆轆，十分暴躁，快忍不下去了。

可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來找他，笑嘻嘻地說：

「季讓，我又長高了耶！」

這時候霍華斯又忽然覺得，他可以再忍忍。

他的食物很爭氣，在為他努力變得豐盛呢。

之後，他的食物變得好奇怪，時不時過來踩他一腳，或是掐他一把。

扔掉他的書包，把他寫好的作業用橡皮擦掉。

諸如此類莫名其妙的舉動不勝枚舉。

小女孩氣蹬蹬指著他的鼻子：

「我討厭你！

「再也不和你做朋友了！」

霍華斯眼波都沒動一下，隻在心裡嗤笑。

誰要和你做朋友。

你隻是我的食物。

連獵物都算不上。

獵物還需要他磨一磨爪子狩捕，但是許曼太弱了。

如果不刻意收斂身上死亡之神的氣息，他一靠近，她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話雖如此，霍華斯還是隱身跟上去。

許曼在房間裡哭到打嗝。

「系統，我能不能不做惡毒女配？

「季讓那麼可憐我還欺負他，我可真不是人啊！」

欺負？

霍華斯眼珠轉了轉，玩味地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

她也太抬舉她自己了。

那些貓撓似的小動作，也算是欺負他？

真可笑。

霍華斯覺得他的食物有點意思，已經許久沒有人能勾動他的情緒了。

也許他還能再忍一忍。

許曼變本加厲地用她上不了臺面的手段「欺負」他。

霍華斯不痛不痒地承受。

一直到許曼十六歲。

空氣裡全是她的香味，像一塊誘人的小甜點，霍華斯和她說話前都要深呼吸才能忍住將她一口吞下的衝動。

看了眼本子上記錄的許曼身高體重數據。

身高已經長得很慢了, 少女正值抽條的年紀，臉上的嬰兒肥漸漸消散, 四肢也愈發纖細。

似乎沒什麼生長空間了。

霍華斯打定主意，今天就吃掉。

至於心裡那一閃而過的煩躁，他歸結於養了這麼久的食物變瘦了, 他很吃虧。

背著書包等在許曼的教室門口。

今天的許曼心情很好地哼著歌回家，把他當成了空氣。

沒有像往常那樣可憐巴巴地欺負他。

霍華斯心裡劃過微妙的情緒。

夜裡，從許曼書包裡翻到了幾封男生寫給她的情書後，終於明白了她在為什麼高興。

霍華斯很不滿。

自己喜歡的小甜點被不知死活的東西惦記上了, 讓他殺心四起。

甚至想晃醒睡夢中的許曼, 問她收到別人的情書有什麼可高興的？

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也收到過很多情書, 對霍華斯而言那隻是一堆廢紙罷了。

又不是她送的。

……

一瞬間破土而出的念頭讓他愣住。

向來從容不迫的死亡之神第一次落荒而逃。

他喜歡上了自己的食物？

這不可能！

一遍遍被推翻的念頭像投進大海的小石子，看似沒有激起多麼壯闊的波瀾。

小石子卻沉入了海底最深處，將他的心刮蹭得又痒又暴躁。

許曼收下別人的情書，他煩躁。

許曼和別的男生說笑, 他煩躁。

許曼……不欺負他了，他更加難以忍受。

明明一口吞掉許曼, 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但霍華斯做不到。

比起這些, 他更想咬死出現在她身邊的每一個人。

過了很久,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為許曼而瘋狂跳動。

愛上自己的食物讓霍華斯感到恥辱。

更何況愛戀的對象是弱小又低微的人類。

無論對騰蛇還是吸血鬼家族來說, 都是一種恥辱。

真的要這樣嗎？

霍華斯陷入了矛盾。

許曼又來撩撥他。

細長的鞭子甩在他身上，霍華斯不痛不痒地承受著, 甚至還能分神感受到許曼微微顫抖的手。

真是……好沒用的人類啊。

晚上照舊潛入許曼的臥室。

她在哭。

「系統，你說季讓是不是傻啊, 我打他他都不躲！

「他好瘦，是不是被我欺負得營養不良了？

「我可真該死啊！」

在迷藥的作用下她沉沉睡去，並不知道自己落入了一個陰冷潮湿的懷抱。

霍華斯沉默地抱著她。

方才哭得太厲害，即便睡著了, 她的肩膀偶爾還會抽搐兩下。

霍華斯嘲弄地勾唇輕笑。

比他想象中還要沒用。

借著月光，霍華斯看清了女孩哭得滿臉都是淚痕。

奇怪。

以往進食時，那些食物痛哭流涕隻會讓他更煩躁。

可是許曼哭，他的身體卻燥熱得厲害，甚至十分想嘗嘗她睫毛上掛著的淚珠是什麼滋味。

霍華斯毫不猶豫地俯身，輕輕舔了一口。

頃刻間, 過於亢奮的死亡之神現出了原形，粗長的蛇尾將懷裡的女孩緊緊纏繞。

用帶著倒刺的舌頭珍惜而克制地品嘗懷裡的美味。

金色的豎瞳愉悅地注視自己的小甜點。

承認喜歡一個人類, 原來這麼美好。

在一次偶遇季讓遭受校園霸凌時，我們集體穿越。

「一比」因為每當他被欺負了啊，事後總能在書桌裡翻出一些傷藥, 抑或是幾顆糖果。

上面沾染了熟悉的香味。

霍華斯樂此不疲，他傷得越重，她偷偷看向他的目光便越心疼。

那麼漂亮的眼睛，永遠隻看他一個人該多好啊。

許曼成人禮那天, 霍華斯暗地裡和她結下血契, 將自己二分之一的生命分給許曼。

那些漫長的歲月於他而言終於不再是無盡的虛空。

死亡之神的嗅覺異常敏銳，他從許曼身上聞到了死氣。

像是受到這個世界某種規則束縛，她會命不久矣，即便血契也無法挽回。

那就帶她離開好了。

之後在自己的世界裡, 霍華斯終於徹徹底底地品嘗到了自己呵護多年的小甜點。

是另一種吃法。

比想象中更美味。

一天天，一遍遍，猶覺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