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子本對阿姐情根深種，卻退而求其次娶我為妻。

他為全阿姐巾幗不讓須眉之願，放她駐守邊塞，圓她心願。

但又必須鞏固東宮之位，所以娶我為太子妃。

後來，阿姐從邊塞回來，她廢了一隻手。

她說：「平安，你佔了我的東西，要還回來了。」

在我心死離宮之際，太子卻瘋了。

1

嫁入東宮五年，我克己復禮，與太子林琮相敬如賓。

膝下一子一女，甚得陛下和皇後的寵愛。

世人都說，虎威將軍府如今富貴無極，有璇璣將軍在塞外領兵，又有太子妃穩坐東宮。

大把的富貴都在前頭。

可隻有我知道，林琮心裡住著另一個人，便是我姐姐。

多年前，林琮與阿姐心意相通，但阿姐天生不受拘束，並不渴望嫁進東宮。

她要的是天下安康，海晏河清，所以她和父親一同出徵，在邊塞打出了名聲。

大周朝，人人都知璇璣將軍，乃是人中龍鳳。

而阿姐給林琮寫了信，要他不必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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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是虎威大將軍，我娘親是平南王府的郡主，得到我沈家的助益，便可穩坐東宮。

所以林琮娶了我這個虎威將軍府不出挑的次女。

相比姐姐的鋒芒，我顯得太過黯淡。

姐姐人如其名，金玉燦灼，她出生那日，彩鳥漫天，普濟寺的方丈直言阿姐乃是千年難遇的女帝王星命格。

爹娘為她取名璇璣，寄託美好寓意，而「璇璣」還有另一層意思，乃是北極星，也叫帝王星。

她注定會有一番大作為，爹娘怕傳出去遭來禍事，再三緘口，但阿姐自出生以來便聰明伶俐，學什麼都是一點即通，九歲便在京都春獵上獨自獵了一頭花豹，至此名揚京都。

人人都贊她出身將門，是不可多得的女將星。

而我出生時，方丈直言我一生要歷經坎坷，七災八難後才能勉強活著。

所以，爹娘為我取名平安，隻願我能一生平安。

從出生開始，她便不同凡響。

2

那日，林琮正在教燁兒和妙兒習字。

忽然他的副將蔣臨進來傳話。

他神色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林琮擺擺手：「太子妃又不是外人，直說吧，什麼事兒？」

蔣臨頓了頓：「塞外來信，璇璣將軍身受重傷，右手被利劍戳穿，手臂也中了箭，傷現在倒是止住了，如今將軍正在回京都的路上。」

林琮筆上的墨點滴在紙上。

恰好是「平安」二字中的「安」被墨點遮蓋住。

燁兒不滿：「父君，你把阿娘的名字都弄髒了。」

林琮看了我一眼。

他起身：「帶人出城，喊上太醫。」

見我神情不安，他拍拍我的手：「平安，莫怕，我帶你姐姐回來。」

3

阿姐回府後，便整日都不出門。

林琮便日日都上我母家府裡，陪伴她。

隨侍的太醫成群，阿姐的右手卻還是廢了。

她無法拿劍，那把紅纓槍再也提不起來，至於阿爹給她做的彎弓，她更是無法拉開弓弦。

常年在邊塞雪原，她凍壞了身體，甚至再也無法生育。

阿娘也整日憂心，爹爹更是日日焦急度日，而每每我想去見姐姐，姐姐都不想見我。

爹娘說，姐姐隻是怕我傷心，所以不肯見我。

直到有一日，府裡來信，要讓我回府赴宴。

我給燁兒和妙兒穿上新做的衣裳，宮裡嬤嬤直誇：「咱們兩個小殿下，真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一入府門，阿娘便笑著拉我進門。

阿姐就坐在飯廳內，阿爹見我的眼神有些閃躲。

阿姐臉色不好，而林琮就坐在她身邊，給她講些奇聞逸事，逗她笑。

一時之間，我如芒在背，林琮這般行徑，襯託得我像是一個闖入者。

菜上齊後，爹爹難得敬我幾杯酒。

又抱著燁兒和妙兒，愛不釋手。

掏出好多在塞外給他們置辦的小玩具。

繼而他和阿娘相視一眼，終於開口：「平安，你姐姐如今再也沒辦法去塞外出徵了，好在最近周邊沒有敵人伺機而動，我也能在京都安歇幾年。」

我點點頭。

他咳嗽一聲：「你阿姐從前和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如今你阿姐身子不好，所以你姐姐也要入東宮去。」

我愣了愣。

阿姐此時忽然看向我，她的目光平淡無波：「平安，你佔了我的東西，該還回來了。

「如果當年我沒有出徵，你根本沒有資格嫁入東宮。」

她的聲音有些狠厲，她的右手因為生氣想要握住拳頭，卻怎麼也使不出力氣。

而林琮當著我的面，將她的右手握在自己手中。

4

阿娘打圓場：「你姐姐如今身子有損，嫁入東宮是最好的選擇，你的孩子便是她的孩子，我們虎威將軍府還和以前一樣。」

燁兒和妙兒縮在我身後，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們隻有一個阿娘！」

見我不說話，林琮忽然開口：「平安，委屈你了，你姐姐這些年受的委屈不比你少，她為國為家都付出了很多。」

我忽然冷笑：「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爹爹忽然沉下臉：「你姐姐這麼多年，這般辛苦，你為何不能體諒體諒她？」

一席飯罷，他們強逼著我接受事實。

阿姐叫住我。

「沈平安，你命裡本沒有這樣的機緣，若非是我，興許你早不知前程如何。

「我沈璇璣，天生便是進退可守，現在女將軍的生活我膩了，沈平安，你該把本應該屬於我的生活還回來了。」

我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阿姐，我從沒想過和你爭，但我走到今天這步，命運流淌，阿姐你難道不是背後的推手嗎？

「你明知林琮與你心意相通，明知他是太子，不可能為你終身不娶，虎威將軍府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你一開始便知道，如果你不嫁，輪到的人便是我，不是嗎？」

林琮就站在我身後。

此時的沈璇璣越過我，踱步到林琮身邊。

「對不起，我竟不知道我妹妹是這麼想我的，我隻是心懷天下，我隻是想要為大周出力，我有錯嗎？」

林琮看向我的目光，平添幾分冷意。

他牽著沈璇璣的手，與我擦肩而過。

「孤竟不知道，一向溫柔端莊的太子妃，竟對自己的姐姐這般疾言厲色，你平日的溫良恭謹，都是裝出來的嗎？真讓我惡心。」

5

林琮整日披星戴月地忙著。

他在陛下南書房外跪了三天，才讓陛下答應阿姐嫁入東宮。

而我成了滿宮的笑柄。

自己的丈夫，為了自己的姐姐，甘願匍匐跪地三天，滴水未進，隻為廢了我的太子妃之位，讓沈璇璣光明正大地嫁入東宮。

而我成了一個可笑的良娣。

隻因林琮說：「璇璣乃是孤的心上人，自然無人能夠匹敵，東宮唯有她一個正妃，不會再有旁的側妃了。」

原先東宮的側妃，一同與我成了良娣。

我們這群為了家族嫁入東宮的女人，頃刻間變成了滿京都的笑談。

世人皆贊太子與璇璣將軍恩愛兩不疑，全然將我沈平安和其他女人視為絆腳石和眼中釘。

阿娘知道對不住我，便日日進宮陪我說話。

「我們也是沒辦法，你姐姐日後無法誕育孩子，旁的世家是不會要這樣的主母的。

「好在你已經生下燁兒，記在你姐姐名下，便是名正言順的東宮嫡子。

「你姐姐曾是名揚四海的璇璣將軍，天下女子無一不以她為榜樣……」

我笑得眼角落淚。

握住我娘的手：「娘啊，當初是你和爹親自為我準備的婚事，你還記得您怎麼說的嗎？

「您說，姐姐要報效大周，不顧兒女情長，所以要我安心穩坐東宮，要我誕下子女。

「現在，您忽然告訴我，太子妃的名位是姐姐的，我的孩子也是我姐姐的，阿娘，你是不是也忘了，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6

林琮迎娶沈璇璣那日。

我被強制著前去觀禮。

在我和林琮曾經敬天地的神臺上，他牽著阿姐的手，跪拜天地，然後夫妻對拜。

我身後的陳嬤嬤，乃是林琮的人。

她的聲音清冷：「娘娘，我知道您難受，但是還得強撐著觀完禮，太子說了，不想讓未來的太子妃傷心，若是自家妹妹不前來觀禮，她會愧疚的。」

見我沒有說話。

她輕微地嘆了口氣。

「明日，太子會讓人把兩位小殿下，接到太子妃娘娘的朝陽殿。

「庶妃生下的孩子，本就應該記在正妃名下。」

陳嬤嬤的聲音不大不小，周遭的人恰好都能聽見。

她們紛紛朝我流露出憐憫的神色。

我是沈家的次女，永遠都要排在沈璇璣之後。

「璇璣」是美好的意思，爹娘連同林琮願將天下最美好的事物都獻給她。

臣民們擁戴她，她是戰場上英勇無比的女將軍。

沒有人在意我沈平安，沒有人在意一個故事裡的過牆梯。

一旁的妃嫔小聲議論：「璇璣將軍還真是心思高明，自己的妹妹替自己佔著太子妃的名位，回來後再奪回來，還真是棋高一招，就是可憐平安了。」

7

高高的神臺之上，林琮始終都含情脈脈地望著阿姐。

阿姐的鳳冠是他書房的盒子裡收藏的那一頂。

在很多年前，林琮就已經為阿姐準備了鳳冠和嫁衣。

阿姐說要駐守邊關，他便將那些東西，都封存在書房裡。

他們手牽手面對臣民的擁戴和祝福。

月色彌漫，孩子望著朝陽殿的燭火繚繞，紅燈籠隨風搖擺，巨大的「喜」字太過奪目。

燁兒拉著我的手：「阿娘，為何父君又要娶一位太子妃？

「父君是不要我們了嗎？」

我搖搖頭：「你們乃是太子之子，他怎麼會不要你們？」

孩子們漸漸睡下。

我自嘲地勾唇一笑，站在高樓之上，清風浮動，撩過裙擺，我坐在高樓之上，看宮外璀璨溫暖的萬家燈火。

身後忽然有一股力量，將我抱下高臺。

一回首，是蔣臨。

「娘娘……」

我手中還握著酒瓶。

他將我手中的瓶子奪下：「娘娘，日子還長，何必因為這些事情讓自己難過，還有兩個小殿下呢！」

我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因為林琮娶沈璇璣而難過吧？」

他的表情明顯是在反問我：「難道不是嗎？」

我笑了笑：「他喜歡沈璇璣，不是早就眾所周知的事情嗎？讓我難堪的從來不是他不喜歡我，而是我恪守家族教導，遵循父親母親的安排，多年以來，竟把自己經營成了一個笑話，無人在意我沈平安也是虎威將軍府的女兒，更無人在意頭五年的東宮太子妃，我當得並無錯處，但是她一回來，這些東西都會源源不斷地流向她。

「而我，是注定的犧牲品，是爹娘不夠珍愛的二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