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攥緊了雙手，轉過身看著面前的人，明明是一樣的樣貌，氣質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隻一眼，我便能確定，眼前的蕭承允也重生了。

面對年少時的蕭承允，我能夠將上一世的那些苦難埋藏在心裡。

可是面對相濡以沫七年的蕭承允，我的心中卻一陣酸澀。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婧婧，我們談一談。」

聽著他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我這段時間強撐著的所有偽裝和堅強都瞬間瓦解。

上一世得知真相時的迷茫、委屈、無助和恐慌瞬間湧入心頭，一股股的悲涼滲入骨髓，讓我幾乎無法站立。

我想說，我們談什麼？

有什麼好談的？

可張口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蕭承允繼續說著，聲音中帶著一絲歉疚，但更多的卻是慶幸。

「婧婧，我知道我對不住你。

「我沒想到傷害你。」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可是，我不後悔。

「上一世我看著箏箏的畫像，她是那麼好的人啊，最後卻慘死在深宮之中，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那樣的孤獨寂寥，她隻有我了。

「你還有很多愛你的人，能很好地活下去，可我真的找不到支撐下去的勇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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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反駁，你不是知道嗎？

我的父母兄長很早就不屬於我了。

可蕭承允的下一句話卻將我死死地釘在原地：

「這也是你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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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在身側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我的聲音嘶啞：「蕭承允！你可知道，你死後，陛下下令，陸、蕭兩家滿門抄斬！

「難道兩家上下三百七十八口人，都欠她陸棠箏嗎？！」

說完，我感覺到臉上一陣冰涼，才發現淚水早已爬滿我的臉頰。

看著蕭承允啞口無言的樣子，我哂笑了下。

朝廷官員無故自裁，他不會不知道查清真相之後會是什麼後果。

可他還是做了。

我伸出手擦掉臉上的淚水，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蕭承允，我從來都不欠你們的。」

他半晌才開口道：「婧婧，上一世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我隻想守好現在，這一次，我不想再錯過了。」

看著蕭承允，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厚顏無恥地說出這句話的。

我看著蕭承允冷靜地開口：「好。

「上一世的事，我不跟你們計較了。

「這一世，你們最好識趣一點，離我和我的家人遠一點。

「否則，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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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剛準備轉身離開，就聽見窸窸窣窣說話的聲音，從遠到近。

我與蕭承允對視一眼，躲到身後隱蔽的樹叢後面。

夜色深深，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這裡還藏了兩個人。

「殿下，求您疼我！」

我原本打算悄聲離開，卻被這一句話釘住了腳步。

這是！陸棠箏的聲音！

我看向身側的蕭承允，他顯然也聽出來了，一瞬間攥緊了拳頭，臉上的表情不可置信。

我嘲諷地看了蕭承允一眼。

他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連約人密會都能約在同一個地方。

夜色黑沉，隻能隱隱約約看到兩個人的輪廓。

陸棠箏從身後抱住三皇子，訴衷心、表真情的話，斷斷續續落入耳中。

「殿下，我愛的人，仰慕的人一直是您啊。

「今日之事，是個誤會。

「我聽見婢女的話，看到水中掙扎的人，以為是您，，一時情急才會下水救人。

「如若不是，我怎麼會不顧女子的清白，下水救人？

「我對蕭承允，隻有兄妹之情，絕無男女之意。

「殿下，我不想嫁給蕭承允，讓我嫁給不愛的人，我寧願去死！

「我不求名分，隻想陪在您的身邊。

「殿下，我隻想把女子最寶貴的東西給您，殿下，求您疼我。」

說著便開始解身上的衣衫。

三皇子被這一番真情剖白打動，轉過身看到的便是美人落淚，衣衫半解，楚楚動人。

美人入懷，三皇子也不是柳下惠，兩個人當即就熱烈地糾纏在了一起。

我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發展，陸棠箏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一時間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瞬息之間，我就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無論如何，陸家不能再因為陸棠箏牽扯進去。

顯然蕭承允就沒有這麼冷靜了。

畢竟誰能接受自己為了心上人放棄一切，結果心上人卻在跟別的男人纏綿悱惻呢。

死死地盯著三皇子抱著美人離開的背影，猛地吐出一口血。

我連忙向後退了兩步，生怕晚了血濺在我的衣裙上，髒了我的裙擺。

看著蕭承允這副模樣，我暗罵了一聲「咎由自取」，轉身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現在的情況有些復雜，我要回去好好捋捋思緒。

22

第二日，陸棠箏滿面春光地來到我的房裡。

似是炫耀似的提起蕭承允，像是提起一個好玩的玩具。

可我知道，蕭承允如今對她來說，隻是一個燙手山芋。

「蕭承允下個月便要來向我提親了，八抬大轎，十裡紅妝。」

她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等著我失去理智。

隻要我為了蕭承允失去理智，她就能將蕭承允名正言順地推給我。

再給我安上一個惡毒善妒、棒打鴛鴦的形象。

然後她再以受害人的形象出現，博得所有人的同情和憐憫。

畢竟她並不想破壞她在蕭承允心中的形象，萬一日後他還能為她所用。

可她不知道，她所有的偽裝在昨天已經被撕了個徹底。

「哦，那就恭喜姐姐，好事將近。」

見我不為所動，她的表情瞬間皲裂，不可置信地質問我。

「陸棠箏，你喜歡了蕭承允這麼長時間，難道真的放棄他了？我不信！

「你為了他做了那麼多事，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你真的甘心嗎？看著你愛了這麼長時間的人，成為你的姐夫？」

她一副施舍的語氣：「你隻要開口，我就把他讓給你！

「你是陸家嫡女，太師府的掌上明珠，隻要是你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

「隻要你想伯父開口。」

我抬起眼，微笑著看著她發瘋。

「姐姐說什麼呢？

「我有什麼不願意的？一個男人而已，姐姐想要拿走就是了。

「姐姐姐夫情投意合，那我就祝你們百年好合。」

陸棠箏眼看我真的不為所動，終於破防了。

畢竟如果不把蕭承允推給我，那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就真的白費了。

「誰要跟他百年好合？！

「我怎麼可能會嫁給他？他也配？」

我看著陸棠箏的身後，有些訝異他怎麼會來。

陸棠箏繼續說著，絲毫沒察覺到身後來了人。

她的語氣中透露著不屑和鄙夷。

「要不是你喜歡他？你以為我會多看他一眼？

「我隻是想要看到你痛苦的樣子，看到你愛的人拜倒在我的裙擺之下，卻沒想到蕭承允那麼沒用，竟然連你的心都抓不住。

「現在竟然還要痴心妄想地想要來娶我？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也不看看他家現在落魄成那個模樣，也敢痴心妄想？

「我要嫁的人，隻能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子，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

「遲早有一天，我要將你們都踩在腳底！」

陸棠箏放完狠話，一轉身便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蕭承允。

她的臉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想要解釋：

「承允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然後不知道想到什麼，很快又冷靜下來，趾高氣揚地對著蕭承允嘲諷道：「既然你都聽到了，那我就不瞞你了。

「你如果真的愛我就應該清楚，你配不上我。

「你能帶給我什麼？身份、地位、權力、金錢，你統統沒有，不會還想要我嫁給你吃苦吧？

「隻有三皇子才能給我想要的，你識相一點，不要來糾纏我。」

說完，陸棠箏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無辜地眨眨眼，這些話又不是我要她說的。

蕭承允始終沉默一言不發，陸棠箏走後他臉上才流露出痛苦和脆弱的神情：

「婧婧，我後悔了。

「我想了一晚上，上一世是我對不起你，我愛的人，是你。」

看著他，我惡心得像吞了隻蒼蠅。

怎麼？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蕭承允，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就和陸棠箏鎖死，不要出來霍霍別人，連累陸、蕭兩家。」

蕭承允眸中僅剩的光亮瞬間寂滅，聲音沉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婧婧你放心，一切因我而起，那就因我結束吧。」

23

我不知道蕭承允怎麼想的。

第二日便拿著蕭家留下來的丹書鐵券進宮請旨，為她和陸棠箏賜婚。

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我聽到消息的時候，聖旨已經到了陸家和蕭家。

太後一向不關心世事，聽見這件事也隻是嘆了一句「真情難得」。

很快，蕭承允和陸棠箏的悽美感人的愛情故事就傳遍了民間。

話本子裡都在以他們兩個為原型, 落魄公子和痴情千金的愛情故事風靡一時。

很快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幸好這一世陸棠箏並沒有記在我父親名下, 自然也不歸我父親管。

陸棠箏也沒想到蕭承允的動作這麼快，一時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想要去蕭府尋蕭承允, 卻始終尋不到人。

這是為了彰顯皇家恩德下的聖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換句話說，就算是蕭承允暴斃而亡。

陸棠箏都要抱著他的牌位嫁進蕭家。

現在棋箏苑每日都能聽到陸棠箏打砸東西的聲音。

稍有不順心便大發雷霆, 平日的偽裝到如今毀於一旦。

陸棠箏如何反抗也無法抗旨，三皇子也斷了與她的來往。

隻是我沒想到，陸棠箏竟然做得如此決絕。

她借著最後一面的名義, 將三皇子約了出來。

然後在長春樓用了迷迭香，給三皇子下了藥。

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人糾纏不清，纏綿悱惻。

被在長春樓談會論詩的一行舉子秀才當場撞見。

如此有傷風化之事，被廣為流傳，一傳十，十傳百, 甚至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與三皇子競爭最厲害的五皇子一脈借此抨擊三皇子。

皇上大怒，在朝廷之上當場斥責三皇子沉迷女色，不堪大用。

蕭承允的妻子還未進門就在外如此廝混, 蕭承允不僅不計前嫌，還仍堅持娶她。

陸棠箏本以為破釜沉舟之後，能夠解除婚約, 成功進入三皇子府。

就算身份低一點也可以，她最會把握人心。

可沒想到，蕭承允竟如此堅持。

一時間不由得破口大罵，被陸家族老綁著手腳, 堵住了嘴進入了喜轎，嫁進了蕭家。

聽見消息，拿著湯匙的手頓了頓，下一秒便神色如常地為我添湯。

「我裡」進了蕭家,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婚禮總算是完成了。

可新婚當晚, 陸棠箏逃出蕭府，穿著一襲嫁衣，跑到了三皇子府門口, 聲音悽厲地喊著三皇子。

第二日便傳出陸棠箏與當今三皇子有染，蕭承允頭上扣了一頂綠帽。

陸棠箏被綁至蕭府, 當天晚上蕭府便發生血案。

蕭承允殺死妻子之後自殺，留下一封書信控訴三皇子，沾染臣妻, 逼死臣子。

短短不過數日，事情跌宕起伏, 比話本子還精彩, 牽扯將軍遺孤還有當今皇子。

鬧得是滿城風雨，人人津津樂道。

三皇子被皇上貶謫到封地，無詔不得入京, 算是徹底從奪嫡之爭中出局。

而此時, 我已經同父親母親身處江南。

沒人知道父親早有致仕的想法，隻是上一世被迫卷入奪嫡之爭中。

而我看著手中的書信，「吾妻婧婧親啟」，是蕭承允的字跡。

他派最後的親信送過來的信。

我拿過身側的蠟燭, 紙張點燃，化為灰燼。

裡面寫的什麼內容，早就不重要了。

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