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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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不到一月，房子過戶成功後我收到了剩餘的賣房款。

房子是兩年前 600 萬全款買的，去年被劃入了學區，價格翻了一倍，加上我把費銘的那個價值 1000 萬的沙發一起快速打包售賣，繳了稅，又給了辦事很得力的中介佣金，我現在卡上進賬 1500 萬。

原本可以賣更好價格，但我想快速拿到錢，也想快刀斬亂麻。

而且，這個價錢對我來說，已經很高很好了。

我不打算分還給費銘任何一分。

我把這錢當作我的主動分手費。

也當作這四年給費銘變著花樣做飯和放棄讀研的補償。

我回了家。

我媽病恹恹地跪在狹小客廳正中心的金色瓷質小佛前，沒打算理我。

我把 1000 萬的銀行卡遞給她，說是還給她的買房錢，讓她自行處置。

隔了好久，她才緩緩開口：

「我沒你這個女兒，這錢我也不要。」

我心中堵的怒氣一下子衝到了頭頂。

我毫不猶豫地舉起她正拜著的金佛，狠狠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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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小說我和你一樣不值得被愛，但又覺得和男人一起生活就有希望，但在我看來，媽媽你才是對男人完全不抱希望的人吧？隻要不打女人、不賭博、不出軌，這樣的男人就已經很好了，對一個人最深的絕望也不過如此吧？

「費銘是沒打過我，也不賭博，出軌我目前也沒有實質的證據，但是他不愛我啊！不愛一個人，卻把她拴在身邊，不管主動還是被動的，這也是一種暴行，而你，口口聲聲說把我當命根子的人，就是最大的幫兇！

「以前我爸偷情出軌，他不愛你，你也不愛自己，你把所有問題都歸結到自己身上，給自己加了無數道枷鎖，無法排解時，就開始信佛，但是佛真的幫你解救你了嗎？如果佛幫你的話，為什麼你想要把我變成另一個你？

「你說女人改變命運的方式是學歷和婚姻，明明我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國內頂尖的大學了，也幸運地選了自己喜歡的專業，而你卻硬生生地要我走經營婚姻這條路，我好累啊媽媽，我才 25 歲而已，但我每天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每天求著和一個男人結婚，真的讓我毫無尊嚴，也看不到生命的意義，你真的想讓我死給你看嗎？然後你又每天求著這堆碎片，讓我活回來？

「如果再不離開費銘，我就要撐不住了媽媽……

「你不是很愛我嗎？所以才給我取了福福這個名字，名字是對一個人最好的祝福，媽媽，你對我的祝福就是讓我守著求著圍著一個男人然後油盡燈枯嗎？」

我幾乎是吼著一次性說完了這些話，強忍的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我媽被我嚇到了。

手足無措地一下想來拉扯我，一下又想去掃地下的金色碎片。

我抹掉眼淚，繼續說道：

「女人活著，本來就很不容易，我也知道你是多麼辛苦地把我拉扯大。

「是，學歷和婚姻確實是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但也還有另一種方式，也可以讓我們的命運改變的。」

我媽語氣變軟：「是什麼？」

「自我覺醒。」

我重復道。

「自我覺醒，認清自己，重視自己，在意自己，救贖自己。

「而不是委屈自己，犧牲自己，責怪自己，輕賤自己。

「這個世道，男人能做成的事，女人也能做成的，現在已經有了肌肉爆棚的女拳王、公正嚴明的女法官、工於心計的女談判專家、票房破紀錄的女導演，以及無數個可以養活家庭，也能養活自己的普通女人。

「所以我們女人不需要再找一個男人來依靠的，如果要和一個男的相守一生，那一定是彼此相愛和尊重的，而不是附庸、利用和勉強啊。

「媽，你別再燒香拜佛了，你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你收好這一千萬，把之前欠的賬都還了，剩餘的花在自己身上，好好愛自己，別再說隻是為了我才堅持活下去，也別再做一些自以為為了我好的事好嗎？」

我媽像是聽明白了一些，但又泄氣道：

「可是媽媽年齡已經大了，又沒什麼文化，太老了，來不及了。」

「來得及的，媽，之前新聞上不是還播出一個 70 歲的奶奶第一次寫小說就出版了嗎？還有一個 60 歲的阿姨和老公離婚後開始自駕遊解放自己，還有一個 80 歲的奶奶第一次畫畫，就辦了畫展，你才 55 歲而已，一切都來得及的……」

「那麼你呢？我的乖女福福，你真的就打算和費女婿……費銘分手啊？

「你搬回來和媽媽住好不好？媽媽每天給你做好吃的……」

我搖搖頭：

「不，我現在一個人很自在。

「我想一個人專心梳理自己的心情，投入到學習和工作上，媽，答應我好不好，你別再整天燒香拜佛了，你出去外面走走，看看世界，或者看看電視劇，刷刷手機，我們一起重新開始好好愛自己好嗎？

「而且，我要去考研，同時去做和我專業相關的職業顧問的工作。」

11

從我媽的小房子裡出來，我看著滿天的星光，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我能感受到我身體和情緒的變化。

我知道自己即將重新活過來了。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個按鈕。

我拿出手機，準備給一個月沒聯系我，我也沒聯系他的費銘發消息。

我翻了一下他的朋友圈。

幾乎不發朋友圈的他。

五天前，發了一張定位是法國的官方合照。

照片正中央是當紅的一線明星，穿著費銘他們品牌的最新款，明星左右側，站了費銘和他的大老板。

再隔壁，是費銘的其他同事，以及特助蘇虹。

別人都笑意盈盈地看向鏡頭，而她，卻滿臉星星眼地看向費銘。

我覺得可笑至極。

【費銘，我正式通知你，分手。】

這條信息發了過去。

我不再管他能不能看到，看到後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回復我。

就立刻把他拉入了黑名單。

然後注銷現在使用的一切社交媒體和電話號碼。

很多顆流星同時在我頭頂飛過。

我的心開始突突地跳，我輕撫著左心房。

如果心是一個可以從人體中取出來的器官，我想把手伸進胸膛，把它取出來，我要用溫水將它洗幹淨，用毛巾擦幹水汽，晾到陽光充足、通風良好的地方。

這期間我將作為無心之人活著，直到我的心被晾幹了，軟軟的，重新散發出好聞的香氣，再把它重新裝回胸膛。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重新開始了吧。

過去的四年間，我偶爾會這樣想象著。

現在，我總算可以重新開始了。

12

英國的冬天，三月還是零下。

我和唐穗剛吃完晚飯，坐在落地窗下面的沙發上闲聊。

我去給她衝了一杯咖啡回到客廳，發現她正站在陽臺上看快要成為滿月的月亮。

我指著客廳一角的望遠鏡：「穗穗，你用這個看吧！

「用這個看的話，可以非常近地看到月亮。」

我打開電源，用遙控器指揮望遠鏡。

唐穗把手伸到望遠鏡旁邊，做了一個撫摸的動作：「我的天！感覺觸手可及！」

我笑道：「像今天這樣的天氣，還可以看到木星呢！」

唐穗很好奇地觀測了木星半天，又問我還有什麼好玩的？

我又把望遠鏡在去年拍到「超深空」照片給她看。

散發著橙、紫、藍、白色光芒的星系看起來就像散落在黑色背景上的寶石。

「這是一百三十億年前宇宙的樣子。」

我剛說完，唐穗嗚嗚地抱著我哭了起來：

「福福，我就說你值得更好的，離開費銘那個狗東西這三年，你考上了英國頂尖大學的天文學碩士，現在即將讀博，繼續探索這個奇妙的宇宙，我太替你開心啦！

「我還記得在大一學生指導就業會上，你說自己為什麼選擇地理專業時，眼睛裡閃爍著光彩的樣子。

「那時我的狀態很差，後面還差點被校門口的人販子擄走，你第一時間報警，還運用了一些地理知識配合警察把我救了回來，那時候，你就是我的神了福福，後面我一個學經濟的，硬是要搬到你們寢室和你每天在一起，我選的好閨密福福真棒呀！

「你碩博連讀也就算了，還能兼顧國內咨詢公司的業務，幫我和我老公的公司賺了很多錢，我要緊緊抱住你，等你博士畢業，帶你回國回家！

「咱們國家現在已經有了很牛的女航天員、女導演、女拳王、女物理學家、女工程師，你也要回去成為很棒很棒的女天文學家呀！」

我緊緊回抱了唐穗：

「好，一定和穗寶回去，也謝謝你在國內幫我不間斷地照看我媽，看到她去學爵士舞的視頻我還挺驚訝呢。」

「阿姨很可愛的，她也在慢慢改變啦。

「但是那個誰，就很晦氣，他簡直瘋了一樣，每天去以前你們住的那個紫園小區，騷擾買你房子的人，讓他們把房子賣還給他。

「但那個小區現在是學區房嘛，價格出再高，房主為了孩子也不能賣啊，一開始被迫忍著騷擾，後面實在是影響生活了，就報警了，這事還上了市區民生新聞。

「他還總在商業酒會的間歇，求我老公幫他問我關於你的近況和聯系方式，為了表誠意，他花了他那個奢侈品品牌的內購幾十萬津貼，又自己加了幾百萬，天天給我送包和皮草。

「他當我是誰啊？什麼玩意？那些東西，我老公不能給我買嗎？我自己不能給我買嗎？要不是他現在成了國內奢侈品行業的一把手，和我們的電商平臺有合作，我能直接給他一個大臂兜，給他臉了。」

「沒關系，他喜歡送你就收，咱們不和錢過不去，收了把東西放二手平臺賣了以後，把錢捐給貧困山區和流浪貓狗吧。」

我剛說完，才想起國內最大的二手平臺，也是唐穗老公投資的企業。

我和唐穗相視一笑，異口同聲說費銘的行為就像個小醜。

這也是三年來，唐穗第一次和我提他的近況。

很長時間，我媽和唐穗都很自覺地不提他，但其實我早就翻篇了。

這三年，我沉浸在地理天文知識的海洋，觀測著我們坐的這一艘圓圓的藍色大船，想到大部分人類漂泊在上面，一百年前後就要離開，所以我們會去哪裡呢？

和宇宙的年齡相比，不，即使與地球的年齡相比，我們的生命也太短暫了。

所以，我不會再在爛人爛事上浪費我的情緒和時間。

13

我媽去參加中老年跳舞比賽時不小心從臺上摔了下來，骨折住院。

她不敢和我說，也不讓唐穗和我說。

我在剛提交了博士入學課題初稿的一周空餘時間內，回了國。

我走進病房時，聽到她在和病友交流剛剛看的電影裡哪個情節最搞笑。

見到我時，我媽滿臉驚喜道：

「福福寶女，你怎麼回來了？學習和工作多重要啊，我不是讓穗寶不和你說的嗎？

「王姐快看，這是我女兒福福，在英國讀博士呢，厲害吧？」

我給她開了一瓶純淨水：

「不喊我乖女喊寶女啦？」

我媽接過水喝了一大口，認真道：

「媽媽再也不想你做我的乖乖女了，我隻想你做我的寶貝女兒，寶貝女兒想做什麼都可以，媽媽給你兜底！」

剛說完，她又朝王姐玩笑道，「我們娘倆肉麻吧？」

王姐笑著回復：

「還行，沒昨天那個喊你媽的大帥哥肉麻，都快給你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