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蠻.

第1章

夫君是個窩囊廢,什麼也幹不好,整天懶洋洋、笑哈哈,被人欺負了,還要我去救。


所有人都說,我嫁給他,算是倒了大霉。


直到京城第一美人來找他,被流匪圍困。


他冷著臉將她拉到身後,一劍破蒼穹。


我才知,原來他並非一無是處,隻是我不配。


後來,敵國入侵,烽火連天。


他終於想起了我和女兒,拼死回來救我們,卻發現,人去樓空。


我們早就不要他了。


1


明鏡來我的小客棧時,驚動了幾條街的人。


百姓們紛紛圍在門外,要瞧一瞧傳聞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到底長什麼樣。


我從二樓下來,問她要住店還是打尖。


她冷著臉,並不搭理我,一雙美目盯著在櫃臺前算賬的夫君,質問他:「謝淮舟,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圍觀的百姓們倒吸一口涼氣。


眾所周知,我的夫君,阿晉,他是個窩囊廢。在太安郡一年,連路邊的叫花子都敢欺負他,這樣的庸碌之輩,怎麼會認識京城第一美人呢?


夫君撥著算盤,手指僵了僵,抬眸,笑意淡若清風:「謝淮舟?誰是謝淮舟?你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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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著打圓場:「姑娘,你怕是找錯人了……」


「我沒找錯人!」明鏡柳眉微蹙,咬牙道,「謝淮舟,你就這般沒種,連自己是誰都不敢承認嗎?」


她實在太美,罵人時,臉龐微微漲紅,好像一片春日桃花,惹人憐愛。


夫君眸光暗了一瞬,片刻,他勾唇輕笑,眼睛裡聚著抹不開的失意:「我本就沒種,不過是臭魚爛蝦一條,跟你要找的人,沒關系。」


「謝淮舟!」她紅了眼,盈盈的水光蓄在眼底,又生氣又委屈。


「虧你還是個男人,連小孩子都知道,摔倒了,爬起來就是,可你竟如此自暴自棄,枉費我找你這許久,你就在這兒爛著吧!」


她抹了一把淚,跑了出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手指偷偷在袖中攥緊。


我回頭看著夫君。


他頭也沒抬,神情專注地撥著算盤。


可他卻沒發現,他的賬,早就算錯了。


夜裡,夫君摁著我一遍又一遍。


沉默又莽撞。


沒有溫情,隻有發泄。


「阿晉,那個女人……」


「別提她。」


明鏡沒走,她在我的小客棧對面住下了。


我看向窗外,吃力地,幾乎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她在,等你。」


「我說過了,別提她。」


他煩躁地,用更大的力氣,懲罰我。


月光下,他的眼眸,看不穿。


2


太安郡盡人皆知,我的夫君,是個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廢物。


他終日懶懶散散,沒有一點脾氣,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被人欺負了,還得要我提著菜刀去救他。


所有人都說,我嫁給他,真是倒了大霉。


可我能怎麼辦呢?我是個老姑娘,還是個醜姑娘,臉上橫著一條疤,男人看見都要嚇一跳,所以二十幾歲還沒有嫁人。


但夫君跟別的男人都不一樣。


我第一次見他時,是在林子裡。


那天我和阿嬸去山林裡撿蘑菇,就看見夫君躺在溪邊,醉醺醺的,落魄潦倒,一身的傷。


我掐他人中,他醒了,看我的第一眼,卻指著我的臉說:「姑娘你,你,有眼屎。」


好氣啊,氣得我把他扔回去了。


阿嬸叫我別管他。


可我回頭看了看,覺得他實在長得很好看。


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唇,笑盈盈的眼睛,還有修長的手指,無一處不好看。


所以我把他背回家了。


我問他家在哪裡。


他說他沒有家。


我說:「那你就留在我的客棧裡幫忙吧。」


他說好。


我問他他叫什麼名字。


他想了半天,說:「好像叫阿晉。」


於是我就叫他阿晉。


阿晉美貌,卻實在無用,算不好賬,也打不好雜,還總是偷喝我的酒。


沒活兒的時候,他就喜歡抱著酒壇,在櫃臺邊睡懶覺。


有時候幾個小孩兒跑進來,在他臉上畫烏龜。


他醒了,一點兒也不生氣,垂眸啞笑,說:「畫得好,我可不就是烏龜嗎,縮頭烏龜……」


小孩們拿石頭砸他,他動也不動,任由他們砸破他的腦袋。


不到一個月,所有人都知道了,阿晉是個沒脾氣的家伙,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於是,連路邊的乞丐都喜歡捉弄他。


可我不嫌棄他,我覺得,一個窩囊廢,一個醜八怪,還挺配的。


我問他:「阿晉,要不你跟我成親吧,反正你大概也娶不上媳婦了,怎麼樣?」


他懶懶望著我,眼睛裡盛滿了細碎的陽光,夢囈似的,問我:「那以後,我能隨便喝你的酒嗎?」


「當然能。」


他抿唇,笑得浪蕩:「好。」


我們就這麼成婚了。


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我本以為,我會和他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一輩子的。


如果明鏡沒有出現的話。


3


明鏡沒有走。


她包下了我家對面的客棧。


第二天,她搬了張長凳,坐在大門口,盯著阿晉。


阿晉好像看不見似的,照舊撥弄他的算盤。


我撥開窗,看著明鏡,心中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女兒也趴過來,瞪著一雙杏眼,好奇地問我:「娘親,那個人為什麼一直看著爹爹?」


我答不上來,摸摸她的小腦袋:「月兒,寫字去。」


月兒撇撇嘴,聽話地去了。


我看著她進屋,轉身,來到櫃臺。


「那位姑娘在對面,一直看著你呢。」


阿晉微微一怔,蹙眉,繼續算賬,不鹹不淡道:「隨她。」


「可她若一直不走怎麼辦?我想,若真是認錯了,還是當面說清楚的好。」


他緘默,沒有回答。


我也不再強求。


心緒凝重地,去結一桌客人的賬。


窗外陰沉沉的,厚重的雲層滾動著,不時傳來悶悶的雷聲,暴雨將至。


我正在後院點菜,卻聽見外面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混著陣陣嘶喊:「流匪來了!流匪來了!」


一時間,城中亂成一團。


店內食客慌亂逃命,雞飛狗跳。


月兒哭著跑出來,我把她塞給廚子,讓他們帶著她去井下躲躲。


又出去尋阿晉。


流匪已經到了店外,地上橫幾具屍體。


「夫君,快走!」


我拉著阿晉往後院跑,聽見街對面傳來明鏡的哭聲。


「別碰我!別碰我!」


幾個流匪攥住她的手腕奸笑:「想不到這小地方竟有此等美人?今日真是賺大發了!」


阿晉停下步子。


他頓了頓,松開我的手。


我心中一慌:「阿晉!」


他隻說了兩個字:「躲好。」


4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阿晉。


他站在流匪面前,目光陰沉,氣場強大,全然不似從前那般頹靡。


明鏡喜極,忙跑到他身旁。


「淮舟,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阿晉沒有說話,冷著臉,把她拉到身後。


「哪個不要命的敢壞爺的好事?」流匪怒目圓睜,揮刀向他砍去。


阿晉動也沒動,直到刀刃近在眼前,才反手拔出明鏡腰間的佩劍。


短短一瞬,十幾個流匪便已殒命當場。


……


阿晉救明鏡時,我正躲在酒櫃後面,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有幾個流匪衝了進來,一通翻找。


好在他們隻是求財,卷走櫃臺中的銀兩之後,便跑了。


當然,跑出去,也死在了阿晉手上。


我望著阿晉。


腦中有什麼崩塌了。


原來他那麼厲害。


可從前,我被人為難時,他從未出過手。


我一直以為,他就是什麼也不會,如今才明白,原是我不配。


街對面,明鏡撲進阿晉懷裡哭。


他沒有動,默許了她越界的行為。


許久,他大概想起我來了。


推開明鏡,快步走進店裡,喚我:「玉柳?」


我心中刺痛,緩了緩,推開身前擋住我的雜物,平靜道:「我在這裡。」


他松了口氣,伸手拉我起來:「已經沒事了,出來吧。」


「謝謝你,阿晉。」我看著他,扯了扯唇,「或者,我該叫你,謝淮舟。」


他微微一怔,眸中情緒復雜。


「玉柳,在你面前,我永遠是阿晉。」


「哦。」


明鏡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她理了理鬢邊吹散的發絲,表情得意。


我掃了她一眼,轉眸,看著謝淮舟。


想問他,那年他說自己叫阿晉,原來阿晉的晉,是明鏡的鏡嗎?


想一想,還是算了。


我心中已有答案。


何必自取其辱。


5


謝淮舟說,要帶我和女兒回家。


「客棧被砸成這樣,索性關了吧,我帶你和月兒去京城。


「還有……明鏡和我們一路。如今正逢亂世,她一個人回京,不安全。」


送她回京,才是最要緊的吧?


我心中發冷,卻沒有作聲。


他抿了抿唇,想牽我的手:「玉柳,你放心,我與明鏡情同兄妹……」


我抬手,假裝撩頭發,避開了他。


他的手微微一僵。


我隻當看不見,抬眸,對他笑笑:「都聽你的。」


那就隨他去京城吧。


正好,我也很想知道,我的夫君謝淮舟,究竟是什麼人物。


6


月兒不喜歡明鏡,她隻有四歲,卻好像什麼都懂。


路上,明鏡找謝淮舟說話,她連忙跑過去,攔在謝淮舟面前:「不許和她說話!爹爹,你不許和娘親以外的女人說話!」


明鏡咬咬唇,後退半步,眼眶微紅:「對不起,我忘了,你如今已有妻女……」


謝淮舟見狀,微微蹙眉:「月兒,不要無理取鬧。」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對月兒極盡寵愛,從不舍得說一句重話。


明鏡一來,什麼都變了。


月兒瞪大了眼睛,一拳捶在他腿上:「爹壞!」


然後哭著跑到我身邊。


我哄著月兒,抬頭,看到明鏡挑眉輕笑。


她好像已經勝券在握。


事實證明,她的底氣,是有道理的:謝家的人,不喜歡我和月兒。


到京城後,我才知道,謝淮舟家的宅子那麼大。


五進五出,奴僕成群。


他不是什麼落魄窩囊廢,而是侯府獨子,北齊一等一的貴公子。


我們下馬車時,侯府早已有一群人在等候。


明鏡跑過去,喊著:「伯父伯母!」


崇陽侯和夫人拉過她,親昵地喚她乖侄女。


可他們的眼神落在我和月兒身上時,卻驟然變冷。


我牽著月兒走過去,喚了聲:「見過公公,婆母。」


他們沒有理會,隻是轉眼看著謝淮舟,冷聲道:「你還知道回來。」


謝淮舟躬身:「父親,母親。」


我牽著月兒立在一旁,無人在意。


7


入主廳後,崇陽侯坐主位,夫人和明鏡坐在一起。


而我和月兒站在廳中,沒有人上茶,沒有人看座,像被審判的犯人。


崇陽侯喝了一口茶,沒有看我,隻對謝淮舟道:「你既回來了,便挑個日子,與明鏡完婚吧。她等了你五年,尋了你五年,也該有個結果。」


謝淮舟還算有擔當,垂眸:「父親,我已有正室夫人。」


「無媒苟合,算什麼夫人!」


崇陽侯重重拍桌,神色震怒。


從一見面,他們就不喜歡我,連起碼的禮數都沒有。


現在,又當著我的面,侮辱我,實在欺人太甚。


我攥了攥拳,道:「我是他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夫人,怎麼就無媒苟合了?」


崇陽侯似乎沒想到我會頂嘴,怒道:「放肆!本侯與淮舟說話,哪裡輪得到你插嘴!」


「可笑,我長了嘴,自然就有說話的權利!豈能任人汙蔑?」


「你!」崇陽侯氣得不輕。


謝淮舟見狀,攔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對崇陽侯道:「父親,玉柳生在鄉野,性情直爽,請父親不要見怪。」


「直爽?本侯看她是不知天高地厚!」


崇陽侯看著我,咬牙切齒:「我原想著,你若賢良,待我兒與明鏡成婚,納你為妾,也並非不可。可如今看你這模樣,你和你女兒,休想進我謝家的門!」


他聲音很大,震得人耳朵疼。


月兒嚇壞了,哇的一聲哭起來,抱著我的腿:「娘親,我們走吧,我們不要在這裡!」


謝淮舟沉默片刻,抱起月兒。


「既然父親母親容不下她們母女,那我便帶她們離開侯府。」


說罷,他便一手抱著月兒,一手牽著我離開。


崇陽侯氣得在後面直罵。


謝淮舟充耳不聞。


直到明鏡跑出來,哭著,在身後大喊:「謝淮舟,你會後悔的!」


他身子一僵,卻沒有回應,徑直往前走去。


可我分明能感覺到,他的心,亂了。


8


謝淮舟帶我去了一間小院。


我和月兒,以後就在這裡安身。


「父親母親初次見你,一時不能適應,日子久了,他們會接受你的。」他說。


我並不在乎這個。


放下包袱,問謝淮舟:「你爹說,明鏡等了你五年,你與明鏡……」


他正在整理床鋪,聽到「明鏡」兩個字,指尖微顫。


須臾,平靜說道:「我待她,如親妹妹一般,你不要多想。」


是嗎?


可他的反應,早就暴露了一切。


我又不傻。


我沉默良久,冷冷道:「過去的終究過去了,人要往前看,別昏了頭,免得雞飛蛋打,不合算。」


明鏡出現以後,我一直在裝糊塗。


這是我第一次攤牌。


若換作從前的我,知道他心裡不幹淨,勢必與他一刀兩斷,永不復見。


但如今我有了月兒,總要為她想想。


謝淮舟目前還知道與明鏡保持距離,還知道維護我和月兒。


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過去的事,我不與他計較,希望他不要再往後看。


聽到我這樣說,謝淮舟怔了怔。


他明白我的意思,眸子暗了下去:「我明白。」


然後,抱起剛剛路過的月兒,邊走邊哄:「好月兒,爹爹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9


那日說的話,謝淮舟到底還是聽了進去。


之後的幾日,明鏡想了許多法子,要見謝淮舟,通通被他拒絕了。


我稍微松了一口氣。


但數日的冷淡,激怒了明鏡。


謝淮舟去軍營時,明鏡找上了門。


這一日,我終於知道了謝淮舟與明鏡的過往。


原來,他們相識十餘年,青梅竹馬,情投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