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欣把我帶進房子裡，裡面是十幾年前的裝修。

木質沙發已經露出了不少白色刮痕，就連電視機也是那種厚厚的笨重式的。

我跟著陳欣走進媽媽的房間，陳欣踩著椅子從木櫃上搬下一個小箱子遞給我。

「這是媽媽留下的所有東西，能用得上你就拿走，不要的話就扔了吧。」

說完她把箱子扔在我的懷裡。

我打開箱子，映入眼簾的就是我和爸爸還有媽媽的全家福。

媽媽穿著裙子坐在椅子上抱著嬰兒時期的我，我的爸爸站在她身邊搭著她的肩膀。

陳欣湊過來嘟囔著：「媽媽都沒有和我拍過全家福。」

我轉頭看向她，她微微一震隨後無所謂道：「還好沒拍過，真幼稚。」

說完她便回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機，見我站在原地，她輕輕掃了我一眼道：

「唐琳，是打算在這住嗎，趕緊把這些礙眼的東西處理了，我要休息了。」

「哦。」

電視機聲音被她開得很大，她應該沒聽到我的回應。

我蓋好箱子走出了門，樓道裡太黑了，我騰出手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剎那間，屋內的電視機聲停止了，從裡面傳來了陳欣的哭聲。

我把手機揣回了口袋，靠在牆上在漆黑的樓道裡聽著屋內的哭泣聲，從輕聲，變成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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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媽媽確實對她不怎麼樣，她小時候也受過不少委屈。

可是我和她沒有錯，為什麼大人的事最後輪到我們來承受。

生不及養大，面對媽媽的離開，心裡除了有些莫名的傷感，我並不會像陳欣一樣嚎啕大哭。

9.

回到家後，我打開了箱子。

裡面有一本厚厚的相冊，裡面都是我讀書時期的照片，從小學到大學。

翻閱完相冊後，我又拿出了媽媽留下的手機。

我打開了她的微信，除了和我還有陳欣的聊天記錄。

其他聯系人的聊天記錄日期停留在了我結婚那天，我隨意點開一個聯系人。

聊天記錄裡媽媽發送了我婚禮現場的照片，看起來是站在角落拍的。

原來我婚禮當天，媽媽來了，她隻是藏起來了。

【陳姐，你看我大女兒結婚了，好看吧？】

【老劉啊，這是我大女兒，漂亮吧！】

這樣類似的消息，媽媽發送了十幾個聯系人，應該都是她曾經的同事。

有人給她回復恭喜，也有人問她為什麼女兒結婚站在臺下這麼遠的距離。

而我的媽媽隻是回復了一個開心的表情包。

看到這裡，我長長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機，目光落在了一隻錄音筆上。

我把錄音筆充上電後點擊了播放。

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後，裡面傳來了小女孩的聲音。

「喂...喂？喂，喂，喂，喂，喂！」

我眉頭緊皺，不斷點擊快退，暫停，嘀嗒嘀嗒的點擊聲回蕩在安靜的房間裡。

裡面的每一聲喂，聲調都不一樣，有稚嫩的，也有像小學生的，也有變聲期中的聲音。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直到錄音筆裡的最後一句：「你是誰啊。」

我很確定，這是我的聲音。

我猛然想起，小時候家裡的座機總會有人打來電話不說話。

長大後手機裡也總是能接到陌生號碼打過來不說話的聲音，我一直以為是騷擾電話。

原來是我的媽媽....

不知道為什麼，鼻根有些發酸，我低頭看著錄音筆上已經掉色的快退鍵，模糊了視線。

原來在我和爺爺努力生存的時候，我的媽媽也並不好過，她頂著病痛，聽著錄音筆裡我的聲音。

我擦了擦臉頰掉落的一滴熱淚，明明這個女人沒有養過我，我和她不親。

但這一刻，我還是流淚了，僅僅兩滴淚。

收拾好媽媽的遺物，我小心翼翼的把它們鎖在了櫃子裡，就像鎖住了缺失的那一部分人生。

我退出房間看向客廳的時鍾，已經是晚上十二點了，老公許延已經睡得很沉了。

其實我和媽媽的經歷有些像，我的公婆也屬於比較古板與勢利的。

畢竟沒有媽媽，沒有家人的女人嫁過來，是沒有底氣的，也會承受一些闲言碎語。

好在我的老公有主見，婚後拒絕了和他們同住，維護好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10.

解開心結後的一年，我懷孕了。

這一年裡陳欣與我的話也多了一些，畢竟這個世界上，她是唯一和我有血脈關聯的人。

雖然她說話依然有些刺人，但也不會不理我。

就像她得知我懷孕後，表面上嗤之以鼻，但知道我一個人要去超市購買新生兒用品時。

她總會找借口陪我一起去。

當我說我嘴饞想吃辣椒的時候，她會指責我對肚子裡的小孩不負責。

但轉頭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陪我吃火鍋喝奶茶。

孕晚期的我，身子越發笨重，陳欣和以前一樣，一休息就來我陪我逛街。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看著我緩慢的步伐發出了不屑的聲音：「你老公天天掙錢有什麼用，買個東西也沒見他陪過你。」

我輕笑道：「他為了給寶寶更好的生活啊，每晚都會按時回家的。」

陳欣白了我一眼：「生完孩子，帶娃很累的。」

「我老公說了，會請月嫂。」

陳欣依然不爽：「自己的孩子自己不養，生來幹什麼，不負責任！」

換以前我肯定和她吵了。

但現在我也摸清了她的性子，嘴硬心軟的小屁孩一個，雖然有時候她說的話真的很氣人。

送我回家後，陳欣看了眼我的肚子：「什麼時候生啊，怎麼還沒動靜？」

我搖搖頭：「不知道，快生了告訴你。」

陳欣轉身往小區外走去：「告訴我幹嘛，我又沒空。」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不禁笑了笑。

看得出她確實討厭我，但也確實是媽媽和我的影響才導致她的性格變成這樣。

但她的心底是柔軟的，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總是希望我以後能幫幫她。

三天後，我的寶寶終於有了動靜，老公陪我趕到了醫院，我選擇了順產。

經歷了兩個多小時的努力，我終於平安生下了寶寶，但我整個人也虛脫了。

醫生把我推出產房，床停在了產房門口的走道上，頭頂的白織燈照的我昏昏欲睡。

「在這裡觀察下，沒什麼問題就可以回病房了。」

醫生說完打開了產房外的玻璃門。

對門外的家屬開口道：「唐琳的家屬進來下，有什麼情況馬上來告訴我。」

我躺在推車上，聽著後面傳來稀稀碎碎的腳步聲，很催眠。

「老婆，你辛苦了。」耳邊傳來了老公的聲音，我點點頭閉上眼睛示意我要休息下。

「姐姐。」

剛閉上眼，耳邊傳來了陳欣的聲音。

她叫我姐姐了，雖然聲音很輕。

我緩緩睜開眼睛，她已經滿臉嚴肅的站在了我的推床前。

我微微眯著眼睛衝她揚起了微笑。

她壓低聲音皺眉道：「痛不痛啊。」

面對她認真的關心，也許是身體的激素水平下降的原因。

我委屈的哽咽道：「痛。」

見我快哭了，她反而有些慌了。

「你可別哭，我查了生完孩子哭的話以後會影響視力。」

我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她拉了拉我身上的被子隨聲道：「你睡一下，我在這裡看著。」

「好。」

迷糊間，我聽到她在指揮我的老公替寶寶多蓋點被子，也在教我老公月子中要注意些什麼。

看來這家伙做了不少功課。

11.

產後第四天，我出院了。

陳欣又帶著大包小包來到了我家。

她把尿不湿寶寶衣服放在桌上後對我開口道：「我給寶寶買的，一起六百多，報銷一下。」

我拿出手機，笑嘻嘻的給她轉賬。

每次這個時候，她都會秒收款，並附上一個謝謝老板的表情包。

收完錢後，她拿出一個袋子, 像個老手一樣念叨著：「第四天了, 是不是感覺脹脹的？」

她用下巴指了指我的胸部。

我點點頭。

她撩起我的衣服，拿出了兩個冰敷袋幫我固定在上面。

「冰敷幾次就不會脹痛了，然後應該就不會堵奶了。」

在她不太熟練的操作下，我整個人確實舒服了很多。

「謝謝你啊老妹。」

陳欣聳了聳肩：「謝什麼, 要報銷的，一會我要喝生椰拿鐵, 你要給我錢買。」

我白了她一眼：「知道了, 我也想喝！」

「你沒得喝，別想了。」

說完她就去逗寶寶了。

片刻後, 她緩緩開口道：「其實之前媽媽交代過我, 如果以後你懷孕了，要我看著點。」

「畢竟媽媽是因為堵奶時用了錯誤的方式導致了她被病痛折磨的一生。」

「她說女人一定要在月子裡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和保持良好的心情。」

聽著陳欣說的話，我陷入了沉默。

我微笑點點頭，與眼前的女人四目相對，幾秒後她才反應過來。

「（隻」直到自己生產完，我才知道身心是有多脆弱, 我會因為一件很小的事發脾氣和哭。

漲奶的時候，真的很痛, 就像兩個大鐵球一樣時刻拉扯著神經。

可我的媽媽那個時候並沒有冰敷緩解腫痛，而是用熱敷導致更加漲痛。

加上爸爸的不理解，爺爺的執著, 媽媽的月子, 是痛苦的。

雖然爺爺對媽媽這樣, 但我也無法責怪爺爺，畢竟爺爺養大了我。

親情就是這麼奇妙，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想法和對他人的不理解。

有的終身不聯系, 有的卻能和好如初。

就像我和陳欣，明明之前我們的人生沒有任何交集，卻成為了彼此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在陳欣的照顧下, 整個月子裡我是很輕松的, 雖然她還是個學生，但是感覺她成熟了不少。

12.

出了月子, 正逢清明時節。

看望爺爺和爸爸後，我也鼓起勇氣去看望媽媽。

陳欣在媽媽的墓碑前碎碎念著：「你交代我的事我完成了啊。」

「我姐雖然也像你說的被婆家看不起, 但好在她老公還行吧，站在她那邊, 你也可以安心了。」

我蹲下身子, 陪著陳欣擦拭著媽媽的墓碑。

隨後我開口道：「媽..。」

陳欣擺花的手頓了頓, 看了我一眼, 隨後假裝繼續忙碌著。

這是我第一次喊媽媽。

「媽, 以後我會照顧好陳欣的..。」

話還沒說完，被真陳欣打亂了。

「你得了吧，能把你孩子照顧好就行了, 除了工作啥也不懂，也不知道誰照顧誰。」

我戳了戳她額頭：「在媽媽面前對姐姐禮貌點行不行。」

「切。」

陳欣還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但我知道這一生，都會有她的陪伴。

親人之間就像是一個圓, 不管怎麼繞，總有一天會走到一起。

隻可惜我和媽媽差一點，而我和陳欣剛剛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