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囚徒

第2章

試探著拉動床頭櫃的第一層抽屜,不出意料鎖住了。


我不死心,繼續拉。


拉到第三層時,抽屜松動了。


我內心一喜,卻由於用力過猛,裡面的照片被我帶了出來,撒了一地。


定睛一看。


照片上的人,滿滿當當的,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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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自拍,手機相冊裡露臉的照片屈指可數。


有記憶以來,我就沒見過我媽,父親就更不會幫我拍照了。


所以,看到這些明顯是屬於偷拍的照片時。


我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恐慌。


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心髒酥麻感。


雨中漫步的我,獨自看書的我,投喂流浪貓時的我,就連易感期發作時的我,全都被記錄了下來。


我在他的鏡頭裡,是主角。


不再是那個低等級的邊緣 Alpha。


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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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被鏡頭的主人全心全意愛著一樣。


深呼吸了數次,我才壓下那股悸動。


把照片一張一張撿起來時,壓在最下面的一張白紙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抽出來才發現,是一本病歷。


心髒不合時宜地狂跳起來。


我有預感,我要找的答案,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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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第一頁,裴逸的照片出現在右上角。


看起來還很青澀。


但美貌已初見端倪。


幾乎一目十行地略過不重要的信息,看到病症描述時,我愣了:


「信息素……變異?」


這是什麼意思?


「二次分化性別鑑定結果為:Enigma。」


「主要表現:無易感期及發情期,能自主控制信息素溢出,如主動,則可鎖定個體,使其被標記或受孕(注:個體包括 ABO 三種性別在內)。」


連續看了三遍,我才確定自己的理解能力沒有出問題。


所以,裴逸既不是 O,也不是 A。


而是,能標記 A,比 A 更強悍的 E?


而且,他還能……


「少爺。」


混亂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心髒重重一跳,我瞬間彈起,將病歷往身後藏去。


同時在心中懊惱,怎麼又忘了鎖門?


用人垂著眼,手裡拿著一套西裝,布料高級,款式新穎,像是高級定制款。


咽咽口水,我問:「什麼事?」


「裴先生打電話回來,要你晚上和他一起出席何家少爺的生日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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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一切收拾好後,我回到自己房間,換上西裝。


腰線和肩線都很合適。


比我自己買的還要合身。


不知出於何種心理,我拿起手機,隨手拍了一張照片。


而後一鼓作氣,點進裴逸的微信,將照片發給了他。


裴逸秒回:


「好看。」


我回:


「你哪來的我的尺寸數據?」


比我自己知道的還精準。


對面久久不回,我放下手機整理頭發。


再拿起時,隻見:


「昨天我親自上手量的,你身材很棒。」


「……」


親自,上手……


我不服氣,又無法反駁。


紅著臉重重打字:


「我不喜歡聽,你撤回去!」


他又秒回了:


「我錯了寶寶。」


兩分鍾後又發:


「撤不回了。」


「耶!(笑臉)」


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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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裴逸真實性別的原因,我對他的看法有了很大改觀。


從前覺得他美麗,清高,如天上月,似有若無地勾著我的心。


這種印象很快被他的吻、熱情、枕頭下的衣服、抽屜裡的照片打破。


他變得強勢,偏執,像陰暗的幽靈,無孔不入地注視著我。


我不喜歡嗎?


不,我太喜歡了。


被窺視,被佔有,被視作所有物。


他隱秘而瘋狂的愛意像一塊硬要擠入我人生的拼圖。


擠著擠著,已經在要爆炸的邊緣。


別人隻覺得痛苦。


而我甘之如飴,像被嚴絲合縫地擁抱著,那種安全感讓人上癮。


所以,裴逸,來愛我,來擁抱我。


被你掌控著的我。


被我牽動著的你。


如此相配。


20


收回思緒,我把手機放入口袋,下車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裴逸。


他穿著白西裝,身材高大挺拔,比旁邊經過的 Alpha 還要高。


也不知道他們被一個「O」比下去了是什麼心情。


挑挑眉,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西裝,心底微妙地升起一股戰慄。


在富麗堂皇的宴會廳裡,在身著華美禮服的男男女女中,我和他,黑和白,彼此交融。


一如那個燥熱的夜晚。


「走吧,小媽。」


這是個揶揄的稱呼。


盡管他沒說,我也能猜到,他和父親絕不是事實的夫妻關系。


裴逸頷首,面上仍維持著清冷人設。


視線卻露骨地將我從頭打量到腳,落點在我被掐出曲線的腰上。


一邊看,一邊轉動那枚熟悉的袖扣。


「走吧。」


他走過來挽住我的手臂。


就在我以為他要認下這個稱呼時,他漫不經心地低頭補上一句:「寶寶。」


……行吧。


我管你叫小媽,你管我叫寶寶。


我們各論各的。


裴逸比我高,挽著我的動作有點別扭。


我把手抽出來,調整了姿勢,變成我挽著他。


裴逸的眼裡浮現笑意,被我捕捉到了。


而這樣做的後果是,一進門,全場矚目。


高貴的名流們沒有失態,仍然隨著音樂三兩交談著。


可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有些不自在,恰好裴逸被一個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叫走了。


我便遠離了舞池,在長桌旁夾起小蛋糕吃了起來。


吃到第二個時,角落裡傳來拼命壓抑卻依舊猥瑣的談笑聲:


「嘖嘖,周家這個廢物 Alpha,居然還勾搭上了他爸的 Omega……」


「就是啊,也不知道憑什麼,難道他床上功夫特別好?」


「這下老周的棺材板要壓不住咯!」


「我也不錯啊,要不我也去徵服一下裴逸?哈哈哈。」


21


聽到這話,我差點被食物噎到了。


喝了幾口水才緩過來。


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


如果不是身份不允許,我真想給他們建議。


去吧,支持你們千裡送菊花。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我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


抬頭卻看見一個人站在我面前,饒有趣味地看著我。


「方律師?」


我驚訝,這不是處理父親遺產的那個律師麼?


「周少爺,叫我方時就好。」


他舉了舉酒杯,一改之前事業精英男的形象,像個花花公子,「想知道他們怎麼看出來的麼?」


「什麼?」


他放下酒杯,忽然湊近我。


身上的木質香氣很濃。


片刻後,他直起身,鼻翼動了兩下:


「你身上全是裴逸的味道。」


他眉眼微彎,像打著什麼壞主意。


「還有這裡……」


抬手伸向我時,不知想起了什麼,手肘彎曲轉了個方向,指了指自己的後頸。


「這裡,都是牙印,看來戰況很激烈哦。」


靠!


出門太急,忘了遮一下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腺體,訥訥地憋出一句話:


「……你不會說出去吧?」


其實說出去也沒什麼。


我不介意。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裴逸。


方時不答,意味深長地審視了我一會兒,換了個話題:


「你這麼相信他麼?」


我謹慎:「誰?裴逸嗎?那當然,他是我們周家的人。」


是我周凌的人。


他悶笑:「你問問他,他自己承認他是周家的人麼?」


怎麼陰陽怪氣的?


我皺了皺眉,說:「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他正色起來:「我是說,就算你再怎麼邊緣人,也應該知道宏安制藥吧?」


我說:「知道。周家就是做生物制藥發家的。」


「那你知道宏安的最大持股人是誰麼?」


怔了怔,我的心底冒出一個猜測。


但我說:


「是誰都和我無關。」


他看穿了我的偽裝,一針見血地說:


「你猜到了吧?你再猜猜裴逸是怎麼踢掉你父親成功上位的?」


我有些不耐煩,語氣也差了起來:


「猜猜猜,我為什麼要猜?宏安是誰的跟我有什麼關系?裴逸有能力經營好是他的本事,你不服你也去把他踢下來啊!」


他說的這些,我的第一反應是驚訝的。


也總算知道裴逸那些天是在忙什麼。


不過也僅僅是驚訝罷了。


「如果你想離間我們的話,那你找錯道了。」


我忽然生出了點壞心思,湊近他,用氣音說,「我巴不得他搶走公司呢,他愛我愛得要死,他的就是我的。」


這句話有些羞恥,我緩了緩才繼續,「我也愛他愛得要死。」


看著他難得噎住的臉色,我乘勝追擊,「而且,你以為周述是什麼好人嗎?」


周述是我父親。


他定定地看著我,過了半分鍾,才笑了出來:


「……他還說你是小白兔呢,你知道的也不少。」


「有些事,不說,不代表不知道。」


那些少年時無能為力的過往,隨著周述的死,一並被塵封了。


我不想提。


擺擺手,我正準備去找裴逸。


方時卻手疾眼快地將一個東西塞進了我的口袋裡,動作快得我都沒反應過來。


「什麼東西?」


我伸手一摸,是一個 U 盤。


「噓。」他神神秘秘地眨眼,「好東西,你想知道的都在這裡。」


22


宴會結束後,裴逸和我一起坐車回家。


我心不在焉,老想著口袋裡的 U 盤。


我想知道的,無非就是和裴逸有關的事。


連真人裴逸坐在我身邊都顧不上了。


裴逸也一反常態,沒有說話。


隻是當時的我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一下車,我就火速衝回房間。


將門反鎖後,我打開電腦,將 U 盤插了進去。


是一個壓縮包,裡面是無數張照片,還有幾個視頻。


屏著氣點開第一張。


是裴逸在聯邦系統上的個人信息,其中婚姻狀態被紅圈重點標出。


未婚。


雖然早已猜到,但這一刻,我還是小小開心了一下。


懷著愉悅的心情滑動到第二張照片時,視覺衝擊讓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血,都是血。


裴逸側躺在鐵架床上,腺體處血肉模糊,身下潔白的床單被血染紅一片。


在他身側,周述手持手術刀,面對鏡頭,像惡魔一樣微笑著。


23


敲門聲響起時,我機械地起身,遊魂似的。


理智勉強回歸時,裴逸已經站在我面前。


穿著柔軟的家居服,像英俊的王子。


像從來沒有受過傷害。


心下一凜,我想起還沒關上的電腦屏幕,正對著裴逸。


慌忙轉身去關時,拖鞋絆到羊毛地毯,一個踉跄後被一條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


「小心點。」


他輕聲囑咐。


看起來沒有注意到電腦屏幕。


懸著的心剛要放下時,他忽然輕飄飄地說:


「你看到了。」


我啞然。


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半晌,還是心疼的情緒佔了上風。


踮起腳抱住他寬闊的肩膀,手指輕撫過他腺體時,唯恐過於用力。


「……還痛嗎?」


裴逸沉默了很久,身體輕顫,勒住我腰部的手用力得像要把我融進骨血。


他說:


「曾經很疼,現在不疼了。」


一句簡單的敘述,卻讓我的眼淚決堤。


裴逸松開我,吻掉我的眼淚,受過傷害的人反過來安慰我:


「別哭,我用十倍百倍的方式還回去了。」


說這話時,他是很無所謂的態度。


眼睛卻下意識地觀察著我的反應。


他是怕我怪他麼?


我擦幹眼淚,主動吻上他的唇,他有些意外,又很快反客為主。


一吻結束後,我貼近他耳邊,悄聲說:


「做得太棒了。」


「你做了我想做了很久卻沒做到的事。」


24


裴逸沒什麼大反應。


但他興奮的身體早已說明一切。


我們相擁在一起。


他的味道將我徹底包圍。


在他斷斷續續的敘述裡,我知道了一些真相。


比如周述是如何利用宏安制藥的名聲和技術,為他喪盡天良的人體實驗做掩護;


比如裴逸和方時是如何從實驗室裡逃出,搖身一變成為插在周述心髒上的兩把尖刀;


又比如,他們已經收集好證據,包括宏安制藥許多高層在內的名單,明天就會被送到聯盟總統的桌上,而總統夫人是腺體實驗的受害者之一。


「周述一直狂熱地追求腺體進化,妄想擁有比高等級 A 更強的能力,殊不知生物進化不會偏袒任何一個人,Enigma 是天生的,不是靠粗暴的腺體手術就能變成的。權力讓人上癮,也讓人發瘋,我隻是拿著一個假的不能再假的所謂『Enigma』腺體,他就同意了我所有的要求,迫不及待地給自己換腺體。」


「痛苦又安詳地走入死亡。」


囂張了一輩子的周述,竟然因自己的愚蠢而死。


我搖搖頭,走下床打開行李箱,拿出另一個 U 盤。


是我十五歲那年,分化成低等級的 Alpha 的第二天。


我拍下了周述讓人拖著幾個血肉模糊的人匆匆離去的畫面。


還做了備份,將其中一份寄給了聯盟警局。


可後來再無音訊。


當時的我隻以為周述是在犯罪殺人,沒想到他這麼喪心病狂。


我說不準,他是否因為我分化為低等級的 A 而受到刺激,變得更加癲狂。


裴逸接過 U 盤,將我抱坐在腿上,很不認同我的觀點。


語氣是明晃晃的警告:「這根本不關你的事,你再胡思亂想,我不介意做點什麼讓你忘記他。」


抓住他伸到我衣服裡的手,我神色恹恹,開始翻舊賬。


「不如解釋一下你房間裡為什麼那麼多我的照片?」


「還有我的衣服,為什麼會跑到你的枕頭底下?」


「嗯?」


25


裴逸被我問住了。


愧疚似的,埋在我頸窩裡輕蹭。


像一條大狗。


「你都看到了……」


「對,我都看到了。」


「太棒了……」


「嗯?」


他轉蹭為吻,一下一下啄吻著我的脖子。


「我是個很惡劣的人。」


「你確實。」


我是指別的方面。


「不。」他搖頭,「我比你想象中更惡劣。」


「一開始調查周述時,他警惕性很高,查不到什麼東西。後來偶然間,我知道了他有一個兒子,被他趕出家門了。」


「這是個好機會,或許能成為扳倒周述的關鍵。」


「我開始調查你,跟蹤你,偷拍你,拍你上學放學,拍你喂貓逗狗,拍你下雨不知道打傘,傻愣愣地往雨裡衝,拍你去孤兒院養老院做義工……」


「拍得太多了,後來都成為一種執念, 方時提出由他來負責你時, 我拒絕了,我說,周述是個魔鬼,卻生了個傻白甜兒子, 既然他老子對不起我,就用兒子來還吧。」


「我看著你從十五歲長到二十歲,從高中到大學, 從孑然一人到漸漸有三兩好友。」


「我想著,怎麼可以, 你怎麼可以對別人笑得那麼好看, 怎麼可以那麼關心別人?而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不知道有個人像下水道裡的陰暗生物, 偷窺了你五年。」


「我等不了了。周述該死了。他死了,你就可以回到我身邊了。」


「你終於走到我身邊了。」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愛,沒有人可以拒絕你,第一次見面我就親了你, 軟軟的, 像小貓, 可你說你喜歡 Omega。」


「我退縮了, 為什麼又是性別?生為 Enigma 難道是我的錯嗎?我開始表面無視你,背地裡又關注你的一舉一動。」


「你洗澡時愛哼歌, 睡衣是小熊, 內褲喜歡穿三角的,我看著你的一舉一動,那種感覺太幸福了。」


「我將你的照片都洗出來,偷偷把你未洗的衣服藏起來,上面都是你的味道……我好激動, 又好興奮……」


「可是你說你要搬出去?不,我不允許, 我好不容易把你留在我身邊,誰也不能搶走你,你自己也不可以。」


他第一次說這麼一長串的話。


後面都語無倫次起來。


停頓了一下, 他抬頭, 眼裡是令人心驚的偏執:


「你是我的, 你不會離開我的, 對不對?」


26


是的,我是你的。


我在心裡回答了他。


說實話, 他為什麼會愛上我,我並不在意。


我要的是他一直愛我, 隻愛我。


可他像個攥住糖就不放手的可憐孩子一樣懇求我認同的樣子, 太少見了。


我忍不住逗他:


「如果我說不是呢?」


他輕笑,手指撫過我臉頰,很溫柔的樣子。


可下一秒,我下巴被抬起, 脖頸被掐住。


裴逸眼底綻放出一朵淬毒的血色玫瑰。


十五歲時,我分化成 Alpha,但等級極低。


「全變」「死在一起,你還是我的。」


我有些艱難地呼吸著空氣,笑著說:


「好, 讓我死在你懷裡。」


他纏吻了上來,像蛇纏住他的獵物。


「小變態。」


我咬他的舌尖:


「大變態。」


變態和變態,天生一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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