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成溪

第2章

他沒有回應我。

後面一周,我都沒去醫院送飯,駱今朝也沒有抱怨。

怕是早就對我的飯菜膩了。

我疼痛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久。

這天下午我實在忍不住,叫車去了隔壁醫院。

醫生看過報告後,建議我快點住院化療,積極治療才能活得更久一點。

能活多久呢?

半年還是一年?

我捏著藥袋子微笑應下,剛走出門口,碰見駱今朝手下的一個實習生。

幸虧我反應快,幾句話搪塞了過去。

離開醫院,我去找駱今朝,卻聽見一個了不得的八卦。

他們說喬枝胸部長了纖維瘤,是駱今朝發現的。

我推算時間,是喬枝生日那天。

他出去後沒再回家。

原來是去幫喬枝檢查胸部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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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買了水果去住院部探望喬枝。

一進門就看見駱今朝在幫她剪指甲。

兩人並沒有絲毫避諱的意思,喬枝熱情地跟我打招呼:「何溪姐!」

駱今朝靜靜站在一旁,仿佛我是那個外人。

我問了問她情況,喬枝說:「我從小身體虛弱,總是麻煩別人,這次也多虧師兄發現了。」

「真羨慕姐姐你身體健康,還有一個醫生老公在身邊。」

我低頭輕笑一聲,再抬起來臉上沒有笑容,語氣甚至有些刻薄。

「醫院那麼多醫生,為什麼找我老公呢?」

「還是在晚上,你不應該避嫌嗎?」

喬枝的臉瞬間白了,支支吾吾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紅著眼眶快哭了,求助地看向駱今朝。

駱今朝俊眉一挑,回頭吼我:「何溪,你是第一天當醫生家屬嗎?」

「我是一名醫生,不是你一個人的老公!」

我低下頭無聲地笑了。

是啊,我知道你不隻是我老公。

我也想看看,作為醫生的你,什麼時候發現我胃癌晚期。

我離開了醫院,打電話給閨蜜虞嬌。

虞嬌見到我那一刻驚呆了,心疼地握著我的手不斷搓弄,仿佛是想搓出肉肉,「我的寶寶你太瘦了,不用這麼拼命減肥吧?」

我笑了笑:「一不小心減過頭了。」

她覷我一眼,眼裡全是心疼,嘴裡一直嘟囔我太瘦了,然後帶我去吃飯,逛街買衣服。

可能是太勞累,我喝奶茶的時候突然吐了。

血和奶茶夾雜嚇壞了虞嬌,非要帶我去醫院。

我撒嬌說最怕疼了,告訴她嗓子破了才會流血。

虞嬌半信半疑,趕緊將我送回家。

打開門那一瞬間,屋裡飄著濃鬱的中藥味。

我知道婆婆來了,就沒讓虞嬌進來,她一直不喜歡我婆婆。

虞嬌抱了抱我:「不舒服一定要去醫院。」

9

我剛換好拖鞋,婆婆從廚房走出來。

看我回來了又轉身進去,再出來端著一碗湯藥讓我喝。

我蹙著眉拒絕:「媽,我胃不舒服。」

婆婆冷了臉:「不舒服也得喝,你們結婚三年還不懷孕,要急死我嗎?!」

不給我反駁的機會,她提高嗓門繼續數落我:「以前我就不看好你和今朝談戀愛,誰想到一個同學會,你又把今朝勾搭走了。」

「何溪,你要是有點良心就別耽誤今朝,趕緊和他離婚。」

婆婆發泄完就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我收拾完趴在沙發上休息,想起三年前的同學聚會。

因為知道駱今朝去,我就想偷偷看他一眼。

沒想到他主動找我說話,還當眾向我求婚。

那時候,他是最年輕的外科教授。

而我剛被公司裁員,外債累累。

同學們都說我中了幸福彩票,和初戀破鏡重圓,續寫童話。

我也以為駱今朝還喜歡我,可婚後第二天,我就在他兜裡看見兩張愛情電影票。

我想了一夜,終於明白他在報復我。

為了挽回他,我舍棄了工作在家做個好妻子,努力討好他,還是被冷冰冰地對待。

婆婆給我出主意,生個孩子套住他,可喝了那麼多藥都無濟於事。

三年裡,我總是夢見駱今朝不要我了,對我說盡狠話:「何溪,你的命不好,你爸被你克死了,你媽不要你了,你姑姑也被你拖累死了,沒有人會愛你。」

「你今天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該,你欠我的債永遠還不完。」

我在夢裡哭到暈厥,胡亂摸到了手機,給駱今朝撥去電話。

委屈地痛哭出聲:「駱今朝,媽媽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那年寒假我也是這樣,在學校發燒一周不退,給媽媽打不通電話。

撥通了駱今朝的電話,他冒著大雪從外地趕過來,「小溪乖,媽媽要你,我也要你。」

舍友說他兩天兩夜沒合眼照顧我,真是愛慘了我。

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見了駱今朝像那天一樣在哄我。

我努力睜開眼睛,抱著他大哭。

「駱今朝,我不生了,你去找別人吧……」

他將我抱到床上,隱約聽見他在打電話,語氣很衝:「我說了別再逼她喝藥了,是我的問題,是我不想要!你別再來我家了!」

原來是你不想要孩子。

10

第二天醒來看見駱今朝在廚房忙碌,我有點意外。

坐到餐桌前,我直接跟他攤牌:「駱今朝,你喜歡喬枝嗎?」

他手捏著勺子一頓,頭也不抬:「你聽到什麼了?」

我嘴邊扯起弧度,還用聽嗎?

看也看得出來。

我說:「我做的飯菜,她為什麼知道好不好吃?」

駱今朝嘴角勾起嘲笑:「冷掉的飯給了他們,這你也要計較嗎?」

我又說:「還有你送她手鏈。」

駱今朝面無表情看著我,聲音微怒:「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何溪。」

我垂下頭,用力咬著唇瓣,艱難地從喉嚨擠出幾個字:「可是,對我來說它有意義,你明明知道……」

我收到駱今朝送的第一條手鏈,跟他說了手鏈的含義。

小時候媽媽告訴我,手鏈的含義是守護愛戀,所以一定要收真心喜歡的人送的手鏈。

駱今朝說從來沒有聽過,給我戴上後親了親手背,說:「你最懂浪漫,以後每年都送你一條手鏈,好不好?」

分手前我每年都會收到手鏈,沒想到結婚後,他也堅持每年送我一條手鏈。

隻是時間點有些殘忍,是我們分手那天。

他像是在提醒我,又或者提醒他自己。

我們還在一起,但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從那以後,我收到手鏈再也不會像以前那麼開心,也不會拿出來戴,放進盒裡偶爾拿出來看看。

可是,隻屬於我的小幸福,現在也屬於另一個女孩了。

我正在暗自神傷,沒注意駱今朝已經走了。

我雙手撐著桌子捂著臉,沒一會兒掌心湿潤。

眼淚順著手腕滴落在桌子上。

過了許久,我拿起手機撥過去。

駱今朝接得很快,但並不說話。

我深吸氣,輕輕開口:「駱今朝,我們離婚吧。」

那邊默了良久,冰冷地回了兩個字。

「隨你。」

11

駱今朝沒時間,所以我找了律師準備離婚協議。

除此之外,我還要買一塊墓地,咨詢了幾家價格都貴得離譜。

我打電話問虞嬌,騙她我要給姑姑遷墳。

她果然有門路,給我推薦了一個金牌中介。

然後又問我去沒去醫院,我騙她說去了,有點貧血而已。

虞嬌沒有懷疑,說她即將去外地出差三個月。

三個月很久,我害怕見不到她了。

在電話裡跟她撒嬌讓她早點回來。

她卻讓我早點懷孕,生個女兒給她玩玩。

我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淚流出來。

笨蛋小嬌,我早就不能懷孕了。

可是,我還不能告訴你。

因為我最怕你哭了。

很快,我約了中介去選擇墓地,他見面就問我誰要用。

我毫無避諱,直言道:「我自己住,所以一定要風水好的。」

中介震驚地看著我,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沒有過多解釋,拜託他不要跟虞嬌說。

中介答應了,很認真地給我推薦墓地。

我選得很開心,和他去了公司籤合同,然後請他吃晚飯。

然而剛走進餐廳,駱今朝和幾個同事正走出來,一下子撞個正著。

喬枝語黏在駱今朝身側,看著我,語氣暗含指責:「何溪姐,你怎麼和別的男人吃飯啊?」

她身旁的同事扯了她一下,然後拉走她,對駱今朝說:「師兄,我們去外面等你。」

中介也審時度勢,跟我說先進去點菜。

他前腳剛走,駱今朝就拽著我的手往外走,被我甩開。

「我要和朋友吃飯。」

駱今朝沉著臉,眼底沒有一絲溫度。

「朋友?」

「還沒離婚就找到下家了?」

我反手藏起剛剛訂購的墓地單子,笑出了淚花。

「找到了,下輩子我有家了。」

駱今朝突然捏住我的下巴,嘴角的笑意諷刺:「何溪,我不會跟你離婚的,吃完飯記得回家。」

12

自那天後,駱今朝一周沒回家。

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

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準備去找他籤字。

拿起浴巾走進浴室,在鏡子前慢慢摘掉頭上的假發。

一頭烏黑秀發早就掉光了,可是誰也沒有發現。

我哼著歌,擰開淋浴頭,手機卻突然響了,拿起來看是醫院院長。

電話那頭的院長特別生氣,說駱今朝被病人家屬投訴,不承認錯誤,不肯道歉。

院長讓我快來醫院勸他,「我知道你們最近鬧了些別扭,我回頭幫你說他,你先過來勸勸他。」

我答應了院長:「我知道了。」

讓我沒料到的是,病人家屬是我的老熟人,當初被我拒絕追求的其中一個男同學。

男人看見我,氣焰更盛了,大庭廣眾之下將我以前的事抖露出來。

「原來是你啊,何溪,小三當夠了,開始從良了?」

「當年誰不知道你是個婊子,給駱今朝戴了綠帽子,我親眼看見你上了一輛寶馬車,那個男人都能當你爸了,你也真下得去嘴!」

我還沒動手,駱今朝已經抄起椅子砸過去,「你他媽給我閉嘴!」

現場一片混亂,喬枝哭得稀裡哗啦,伸手去拉駱今朝。

駱今朝低頭安慰她:「喬枝,你有沒有受傷?」

喬枝往他懷裡鑽,「師兄,我好害怕……嗚嗚嗚……都怪何溪姐……」

駱今朝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一把推開喬枝,衝進人群好像在找人。

尋找了一圈才看見我。

這一刻對視,我們都愣了。

回憶將我們一點一點扯回到過去。

13

大四那年,駱今朝考研到了關鍵時刻,壓力大,脾氣也不太好。

那段時間我們經常吵架,最兇的一次兩天沒聯系。

後來他打電話道歉,想見我,我答應了。

可我媽卻突然回來找我,抱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對不起我。

我心軟了,原諒了她。

駱今朝聽說後,讓我多陪陪媽媽。

誰想到有一天睜開眼,我看見陌生男人在脫我衣服,我一腳踹開男人,拼命喊叫,有人走進來跟我說老實點,我已經被我媽賣了。

原來我媽跟我裝了一個月母女情深,目的是為了騙走姑姑的房子。

她深陷賭博借了幾百萬高利貸,後爸跟她離婚,她還不上錢就回來騙我,將我綁架到外地。

我求媽媽把房子還給姑姑,她欠的錢,我還。

後來,這些人翻到駱今朝的信息,逼我聯系他要錢。

我寧死不從,被關在房間餓了三天,最後忍不住要來電話,跟駱今朝提了分手。

我不想將他拉入深淵,我一個人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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