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和野茉莉

第3章

汽油?雪茄?灼燒過的森林?


……enigma 的信息素都很強勢吧。


遊臨景微怔,接著向我走了一步,在我面前站定。


我感受到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不自覺想後退。


「那個,我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他輕輕笑了聲:「給你聞一下吧。」


我瞪大眼:「我是 beta……」


後半句話沒能說出口。


因為遊臨景朝我彎下了腰,露出了後頸。


我震驚到一動都動不了。


他知道對別人露出腺體代表什麼嗎?


深知他的舉動裡沒有旖旎的意思,我一個 beta 也咬不了他,但是,但是……


腺體對 beta 以外的群體來說,是第二個心髒。


他將心髒毫無保留地露在我面前。


「嗯?不是想知道是什麼味道嗎?」


「我聞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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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吧。」


我竟真的湊了上去,他的皮膚白皙光滑,發尾微卷。


沐浴露和洗發水或者還有衣物柔順劑的味道,在體溫的淺烘下,無比和諧。


但這也不是信息素的味道。


是他作為一個男性人類,而不是 enigma 的味道。


等等……


我直起腰,環顧了一下四周,院子裡種了很多眼熟的小喬木。


一縷清新淡雅的味道在空氣中浮動。


我試探性地開口:「是野茉莉嗎?」


「嗯。」遊臨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是不是還挺失望的?」


「不會,很春天。」


現在還沒完全到花季,等到了花季,這個院子應該會被白色的小花綴滿,他能用花香隱藏自己的信息素。


「其實我是 alpha,偽造第二性別是為了避開一些麻煩的人。」


這我倒能理解,畢竟大部分人都不想自己變成身嬌體軟處處受限的 omega。


但是為什麼要告訴我,就好像在打消我的顧慮一般。


「我不支持,也沒有辦法幫你二次分化,但是你眼下的問題,我可以幫忙。」


他的表情很認真,我緊張到呼吸都變得艱難,大腦一陣陣發昏。


「為什麼要幫我?」


「我突然又想和你做交易了。」


遊臨景笑笑:「不過有個條件,你要和宋粼離婚。」


12


孟家倒了。


很突然。


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抽走了重要經脈,連微弱的抵抗都沒能做到,措手不及,無聲無息。


這些年家底早就被蛀空,他們為了維持外面的體面,做了很多不上道的事。


在他們兵荒馬亂之際,我竟完全被遺忘,也完全掙脫出了他們的束縛。


我想找遊臨景好好道謝,又被祝晃和宋粼絆住了腳。


因為祝晃懷孕了。


這明明是個我提離婚的好時機。


我祝福他們,拿出了準備已久的協議書,卻遭到了宋粼的強烈拒絕。


他神情激動地將我摁在門外,一牆之隔,就是虛弱躺著的祝晃。


「孟由,你再忍最後一段時間,我們就熬出頭了。


「以前為了哄住祝晃,我不得不做足戲份疏遠你,親近他。


「現在他沒有退路隻能生,等他生下來,我們就有孩子了,我和你的孩子。」


我簡直目瞪口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大腦艱難地消化信息量,宋粼變得好陌生,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我知道,我們之間,以後沒有任何殘缺和遺憾了。」


我沉默了很久。


再次張嘴時他似乎猜到了我想說什麼,疾聲道:「他的終身標記,之後會清洗掉。」


清洗終身標記,也是九死一生的手術。


稍有不慎,也會喪命,或者身體嚴重受損。


宋粼說,這都是因為我。


是因為我生不出,所以有人代我受這份罪。


宋粼還說,他好愛我,一生隻會有我一個伴侶。


可是,他從未與我商量過一句。


他在眾人面前冷落我,將祝晃捧在手心裡。


許許多多個被窩冰涼的夜晚,我心中酸澀難以入眠,而他剛結束一場淋漓盡致的情事擁著祝晃說甜蜜情話。


到了現在,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未免也,太過無恥。


宋粼最後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和我離婚。


13


在我一再要求他籤字後,宋粼可能終於意識到我離婚的態度很決絕,開始慌了。


祝晃那有護工看著,他便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


「你上次準備的套裝,我翻出來了。」


他提著那件布料很少的衣服,反手關了門。


我迅速合上筆記本,別開眼。


「抱歉,沒興趣,盡快籤字對我們都好。」


「乖別鬧,自己穿還是老公給你穿?」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吐出了一句:「惡心。」


宋粼變了臉色,兩步邁過來上了床。


以為他變心的那段時間,我對他從深愛到無感,知道了他對祝晃的利用後,無感已然變成了厭惡。


他的聲音,他的觸碰,他的氣息……生理性抗拒。


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顆糖,用力撕扯著包裝袋。


可那包裝像是在和他作對,硬是沒被撕開。


「你的信息素,也惡心。」


宋粼脫我衣服的動作猛然頓住,臉上竟劃過一絲受傷。


「因為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吃薄荷糖了。」


他表情沉鬱,慢慢放下手。


「孟由,你說過這輩子永遠喜歡我的。」


「這樣的話,你也說過,你還說永遠不會讓我傷心。」


我看向窗外,想著春天好像終於快到了。


野茉莉該開了。


14


宋粼讓我陪他參加晚宴。


我百般推脫,還是被他強行塞上了車。


這段時間,他一直陪在我身邊。


於是圈子裡的風向又變了。


不少人收起原本的嘲笑,換上了另一種輕佻。


「孟由,恭喜你呀,守得雲開見月明。」


「要說還得是你,一個普通 beta 攀上宋家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明白的。」


「這是實力!有空教教我們唄,開課吧,想學想學~」


陰陽怪氣的,還不如原先直白的嫌棄。


宋粼左右逢源,沒有在意這邊。


感覺是個可以離開的好機會。


「聽說今晚那位先生也會到場。」


「真的假的,他不是從來不參加這種聚會嗎?」


「不知道哇,沒覺得大家都挺心不在焉的嗎,都等著他來呢。」


我慢慢停下腳步。


雖然這幾個人沒提到具體的名字,但憑隻言片語我就可以確定,他們在說遊臨景。


他出手幫我之後,我還沒找到機會去找他。


宋粼看得太緊了,根本無法單獨出門。


是走,還是等他出場……


我掃了一下宴會廳裡神色各異的人。


算了,這麼多人眼巴巴往上湊,我也擠不到他身邊。


就算擠上去了,難道我還要當著眾人的面謝謝他幫我解決掉孟家嗎?


從後門到了街上,導航了一下祝晃住的醫院,正想打個車,就有車停在了我面前。


車門打開,後座男人面無表情地抬眸瞥了我一眼。


「上車。」


15


遊臨景肉眼可見的臉色不大好。


回到院門口,他不動,我也不好擅自下車。


眼看司機越走越遠,消失在了巷口,他才開了口。


「你騙我。」


語氣平淡,篤定和質問各佔一半。


「對不起,我想來找您,但是宋粼一直在我身邊,吃飯洗澡都跟著,睡覺也守著……」


他的臉色更差了。


我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最後湮沒在凝滯的沉默裡。


解釋好蒼白,聽起來更像是狡辯。


車廂其實挺寬敞的,隻是不知道因為空間密閉還是最近氣溫升高,總覺得愈來愈悶熱。


良久我才發現,是坐在我身邊的人有些不對勁。


他的呼吸漸重,露出的肌膚都泛著不正常的紅,原本清微淡遠的一張臉上,竟是格格不入的茫然。


我愣了下,反應過來這是進入易感期的徵兆。


隻是我不知道通常他是怎麼解決的,這樣的大佬,總不能次次打抑制劑吧。


「遊先生,需要我幫您聯系誰嗎?」


遊臨景搖了搖頭:「抑制劑在你右邊的保溫箱裡。」


針管裡的液體澄澈透明,冒著涼氣。


我上手替他解開衣扣,每解一顆就感覺他呼吸沉重一分,搞得我不由得開始緊張。


他的臂膀肌肉緊實,我是切身體會過的。


察覺到我的失神,遊臨景輕嗤:


「不會?宋粼沒讓你打過?你倒是心疼他。」


確實沒怎麼給宋粼用過抑制劑,以前有我幫他緩解,後來是祝晃。


「會的。」


針頭戳破皮膚,他忽然皺眉哼唧一聲:「痛。」


……


alpha 進入易感期會大變性情,有人變得無比狂暴,有人……會變成委屈的大狗狗。


想不到遊臨景竟然是後者。


「你走吧。」


他的眼神清明了不少,穿好衣服後便不再看我,徑直下了車。


我想起未完成的交易,連忙跟上。


「我真的沒有騙您,這件事還涉及到一個 omega。本想勸他通過 omega 保護中心向宋粼提起訴訟,解決完再來找您。」


遊臨景輕笑一聲:「你挺聰明,想達成的目的,都能借用他人之手完成。」


我不否認:「想好好生活下去,有錯嗎?」


「你沒錯,錯的是我。輕易對一個有伴侶的人動心,還每天期待他盡早離婚, 才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卑劣。」


一針抑制劑的效果終究有限,遊臨景隱隱地又有開始委屈黏糊的跡象。


隻是我懷疑, 這本就是他內心真實的狀態。


他違背自己的原則出手幫了我,左等右等沒等到我離婚,還從別人那聽到我和宋粼感情深厚形影不離的流言, 把他委屈壞了。


「遊先生,是我先招惹您的,請不要有心理負擔。」


他凝視著我,良久一字一頓道:「你再不走, 就走不了了。」


我轉身把院門關了。


16


他甚至都沒忍到床上。


黑檀木的茶桌好硬, 硌得我腰背疼。


但我無暇顧及, 因為有人在我身上情緒崩潰,我一邊承受一邊還得手忙腳亂地哄。


「你還是讓我做了第三者。」


「不是不是,您不算。」


「你怎麼敢的啊……」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


院子裡的野茉莉開得熱烈, 香得我感覺自己融化在了春天。


17


祝晃比我想象的還要戀愛腦。


我辛辛苦苦整理的資料,他看都沒看一眼。


「為阿粼做這些, 我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值得。


「就算他還是要和你在一起,我和他的孩子, 也永遠會橫亙在你們之間。


「這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歲月那麼長, 他會愛上我。」


我沒跟他多費口舌, 甩下一句「神經」扭頭就走。


宋粼找到我的時候,我在宋宅對面的小花園裡。


那時的他,會情動地吮著我的嘴角:「孟由,我好愛你。」


「春這」「孟由……」


聲音猛地止住。


我摸了摸後頸。


遊臨景全程都算溫柔, 卻在理智回籠,人恢復正常後狠狠在我後頸上咬了一口。


我哭笑不得:「這算什麼?」


他拿指腹緩緩地按揉留下的印記:「算報復。」


此刻明晃晃地露在宋粼眼下, 確實是一種報復。


其實他不用做,信息素已然表明了一切。


整整三天,我感覺自己被野茉莉腌入味了。


宋粼在我幾步之外停下腳步,我就算感知不到, 也能明白他本能對另一個 alpha 的信息素產生了抗拒。


他的神情受傷而掙扎,垂著的手握緊了拳,眼眶通紅。


良久,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就像是同什麼和解了一般。


「孟由,我不會問他是誰, 你回家,我們扯平好不好?」


怎麼能扯平呢, 這個世界就不存在扯平。


有匹配度百分百的命定, 也有匹配度為零的偏要逞強。


omega 有保護中心,alpha 有家族背景或者與生俱來的優越體質。


beta 作為普通人, 卻永遠無法獨善其身,處處掣肘。


所以也永遠不存在扯平。


宋粼在當年的宴會上帶走了我,聽聞我沒吃飽飯,覺得不可思議。


他不知道孟家所有人乃至鍾點工都極為拜高踩低, 因我不得重視, 從來隻當我影子。


「真可憐,你跟我吧,我給你吃糖。」


「那我需要給你什麼?」


那時的宋粼想了想:「我要你永遠愛我。」


我將皺巴巴的協議再次遞到他面前。


「我不愛你了。」


他面色灰白。


這一次,他沒再拒絕。


春光大好, 我想起有個把第二枚心髒遞到我面前的人,才哄了一半,還沒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