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人家是作為親友團來的，不是女嘉賓。」

主持人都有些無奈。

陳紹媽媽：「其實我昨天就注意到這個女孩了，我們昨天下午有交流過，當時就很喜歡這個女孩，但沒想到她不是女嘉賓。」

確實有這麼回事，但我隻是順手幫人家翻譯了個東西，並闲聊了兩句而已。

我媽也滿臉疑問地看向我。

我百口莫辯。

主持人腦子飛快運轉，於是決定先從男嘉賓入手。

「那這樣吧，我們先問下男嘉賓，你媽媽說她很喜歡這個女孩，你怎麼看？」

陳紹盯著我的方向，又看了看他媽媽。

「我媽媽她，確實很少表達出很喜歡誰，所以我也挺感興趣的。」

主持人連忙圓場，插科打诨一句。

「那行，我們是做這個服務工作的嘛，客戶有需求，我們就盡力去滿足。」

觀眾席笑聲一片。

「我問問，這個一號妹妹，方便問下你現在的感情狀況嗎？單身嗎？」

說實話，拿到話筒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腦子也不怎麼轉圈。

事後我覺得當時應該編一個對象的，也不至於後面那麼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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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我現在還是單身。」

主持人正欲再提問，突然好像接到了什麼通知似的，停頓了一下。

「哦，觀眾朋友們，今天太精彩了。

「還有個什麼事，我要和現場的觀眾朋友們通報一下。

「就是我們後面的工作人員剛剛告訴我，一號家庭的跟拍導演，就是這個之前去一號家庭拍攝 VCR 的一個導演啊，他也相中這個一號妹妹了。」

頓時，全場哇聲一片。

這可太精彩了。

「這哥們本來想節目結束之後，再和人家聯系的，沒承想出來一個截和的，他害怕了。」

主持人也不由得感慨道，「今天這期真的太精彩了，第一季到現在都沒有這麼精彩的。」

主持人揮揮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行，別慌，咱們一個一個地來哈，先問問一號妹妹，你怎麼想啊？」

第二道雷劈過來的時候，我腦子裡還是第一道雷的事。

那個導演……我好像也有點印象，是加了我的聯系方式來著。

我定了定神，開口道。

「首先非常感謝男嘉賓媽媽的厚愛。昨天我隻是順手幫了點小忙，不必掛心的。其次就是，雖然我姐姐滿足 90 斤以下這個標準，但肉眼可見哈，我是不滿足的。」

說到這裡很多觀眾都被我逗笑了。

我餘光瞥見陳紹也在笑。

「最後就是，非常感謝跟拍導演，拍 VCR 的時候很照顧我姐姐，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合作，合作愉快，戀愛就算了。好的，我說完了。」

主持人笑著總結。

「好的，我仿佛聽了一段端水大師的獲獎感言哈，一下子婉拒了我們兩位男士，但非常得體哈，謝謝一號家庭的妹妹。

「那我們結束了這個小插曲，按照規則，男嘉賓還是在在場的兩位女嘉賓裡選擇一個。」

頭頂的光終於移走，我長舒一口氣。

「不愧是我女兒，還挺受歡迎。」

我媽嘴角的笑容都快溢出來了。

我噘噘嘴：「媽，還美呢，我快被那兩個女嘉賓和他父母的眼刀給刀穿了。」

我和我媽相視一笑，同樣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結果倒是很出人意料，卻也在情理之中。

陳紹誰也沒選，獨自退場了。

7

節目播出當天，我的名字以飛快的速度上了熱搜。

伴隨著的就是無數不知名的網友湧進了我的社交賬號。

有人懷疑是劇本，有人罵我博眼球，有人覺得我回答得體，有人說我惺惺作態。

我沒有正面回應，也覺得無須回應。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多麼洶湧的浪潮也會平息。

網絡世界總會有新的熱點出現，然後消失，再出現。

如此反復。了無意趣。

我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我還會再見陳紹。

高中 30 周年校慶，班主任通過我媽聯系上了我，希望我能以優秀校友的身份回校演講。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是不可置信的。

「我？優秀校友？」

我媽端起一盆水果坐到我旁邊。

「還不是看上了你千萬粉絲博主的身份，想著替他們學校宣傳吧。」

「媽，學校也沒有那麼勢利。」姐姐剛剛工作完，合上電腦。

姐姐：「媽你不知道吧，妹在學校設立了一個反霸凌基金會項目，每年都會給貧困生啊，成績優異的學生啊，以及一些見義勇為的學生發放獎學金。

「聽說這個項目頒布之後，學校裡的一些霸凌現象有所減少。」

「是嗎？」我媽略震驚地看向我。

我擺擺手：

「是有這麼回事，但不過是一個正向激勵的手段罷了，也沒有那麼有效，不過是想略盡些綿薄之力而已。」

然後又感慨了一句。

「真正的霸凌哪有那麼容易就消失。」

姐姐順著我的話，突然提高了音量。

「所以你更應該回去演講了。」

「怎麼說？」我不解。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言傳身教的場合嗎？還有什麼正向激勵，比榜樣的力量更強大。」

「當然有了。」我故作神秘。

「啊？什麼？」這下輪到姐姐不懂了。

「家人與愛的力量。」

說完，我倆相視一笑。

然後，就輪到我們的媽媽一頭霧水了。

我：「就是不知道這次又有多少人會說我哗眾取寵了。」

姐姐：「那你怕嗎？」

「當然，不怕啦。」我笑著說。

8

校慶日。

操場人山人海，但各班的同學依舊是井然有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臺上主持人的話筒有些破音，卻也有條不紊地推進著慶典流程。

「接下來，要給我們分享的優秀校友啊，是一位非常年輕美麗的姑娘。

「她全網粉絲過千萬，A 大學研究生，曾獲 A 市十大優秀青年，那麼除了這些榮譽稱號之外，最值得一提的是，五年前，她在母校設立了盛開·反霸凌基金會項目，定期舉辦反霸凌演講活動。

「該基金項目，五年來資助學生多達千人，也為我校整肅學風，促進同學之間和諧相處，貢獻了自己的力量。

「那麼接下來，我就把講臺交給她，我們一起來聽聽她的故事。」

在一陣掌聲中，我一步一個臺階地走上了講臺。

短短幾米，卻好像走了很多年。

終於站定，我抬眸掃視下方年輕的面孔，緩緩啟唇。

「老師們，同學們好，我是嶽彎彎。

「剛才主持人說了好多個我的標籤，什麼這個優秀，那個優秀的，我站在臺下的時候都覺得有些恍惚，她說的是我嗎？我怎麼沒有什麼印象？」

臺下同學們一陣大笑。

「其實，我和大家都一樣，是個特別平凡普通的人，尤其是十年前，好像就是這樣一個有些陰陰的天氣，同樣在這個操場上，也曾經舉辦過一場演講比賽，臺上演講的同學們個個意氣風發，壯志未酬。

「而那時我在哪呢？」

我抬手，指向了操場對面的東教學樓。

許多人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坐在教學樓的天臺邊上。也不高，就 7 層。

「但離死亡可能隻有一步，一念之間，一步生死。

「所以現在大家應該是上不去那個天臺了，這個主要還是賴我。」

臺下點點笑聲，然後被沉默取代。

「那可能有同學會問，為什麼呀？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什麼特大的事。

「就是，我表白失敗了。」

我故意在此停頓了一下，仿佛都看到了同學們一片震驚的眼神。

這是可以說的嗎？

實驗中學可是出了名的早戀見光死。

「然後我當時的男神對我說，你太胖了，我不喜歡 90 斤以上的女生。」

此話一出，頓時底下議論紛紛。

「什麼人啊？身材侮辱？」

「這樣也配做別人男神？」

「沒想到這麼優秀的學姐也被人拒絕過。」

……

「雖然我的確因為這句話非常難過，但真正壓垮我的卻不是這個。

「而是霸凌。

「表白失敗之後，許多我認識不認識的人都找上了我，他們反反復復就問我一句話，我配嗎？

「在他們眼中，我醜，我胖，我成績差，我不該肖想那樣好的人。

「慢慢地，我就不停地問我自己，我這樣的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

「我覺得好像無論我怎麼做，也不可能滿足父母的期待，也成為不了什麼優秀的人。

「直到那天，在天臺上，我姐姐握著我的手對我說。

「被拒絕不會死，被辱罵不會死，被責罰不會死，高考失敗也不會死，但如果你自己選擇去死，就真的會死。

「她的話像是一雙解開這世界簾幕的手，讓我看見了簾幕背後更廣闊的世界。

「也是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生，是一場勇敢者的較量，最終的戰利品不是功名利祿，更不是香車美人，而是自己心中真正的自洽與心安。

「而死，更像是我給自己尋找的避難所，休息地，防空洞。

「我固然可以選擇死，但如果那樣，我就會把我，作為嶽彎彎的一生，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送給那些討厭我、攻擊我的人，讓他們肆意詆毀，輕蔑和辱罵。

「我不甘心。

「所以從那一天起，我決定要好好活著，我不再在意誰偷了我的卷子，弄湿了我的桌子，把我堵在廁所。

「因為他們真的無聊，他們隨意地對待自己的前途和命運，隻有在欺負別人中才能找到快感，低級又垃圾。

「難道我要因為垃圾的臭味燻到了我，就覺得自己也是同樣的臭嗎？

「當然不，我偏要出淤泥而不染，我偏要活得比他們所有人都精彩。

「所以我想說，如果你被欺負了，被打壓了，請記住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那些欺負你的人，和這個本就不公平的世界。

「與其去討好和相信那些不會喜歡你的人，請好好做自己吧。

「總有一天，你會發現，當你自己燦爛盛開的時候，你的身邊也會滿是花香。

「最後，祝願大家，不要等光來，要做追光的人，追上光，超越光，成為光。

「謝謝大家！」

臺下掌聲雷動。

我心裡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但下一秒。

轉身下臺之前，我居然看見陳紹也坐在嘉賓席裡鼓著掌。

我突然有些恍惚。

臺上臺下。

我看著他, 卻好像是看見了許多年前，坐在天臺上看他演講的我。

倒是有幾分宿命感。

不過，我剛才是不是當人家的面說人家的壞話來著。

哈……哈哈。

有些尷尬。

9

慶典結束。

我剛走到教學樓的廊檐下，雨就哗啦哗啦地下了起來。

有了助理之後，自己帶傘的習慣就被我拋諸腦後了。

我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便打開手機準備搬救兵。

「嶽彎彎。」

一個陌生的女聲傳來, 我回頭看見了一個瘦瘦高高的女人。

但我並沒有認出她來。

「你是？」

「江青。你還有印象嗎？」

「江青……」

我抬頭看了看這雨幕，又看了看她，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回到了我的腦海中。

「想起來了，有事嗎？」

「我想向你道個歉, 對不起。」

江青向後一步, 非常工整地鞠了個 90 度的躬。

「為當年給你造成的傷害, 實在抱歉。」

我看著她的一番操作，實在不太願意費力去辨別她的真誠與否。

「道歉我收下, 但我不會原諒你。理解嗎？」

像是被我噎了一下，她停頓了一下, 然後說。

「理解的。」

江青還欲說些什麼，就被另一個人的聲音打斷。

「嶽彎彎。」

是陳紹。他一身正裝從左邊走來。

我向天翻了個白眼，這 callback 還有完沒完。

陳紹：「有空嗎？聊聊。」

江青的目光在我倆的身上來回轉，然後很識眼色地轉身離開了。

我：「聊什麼？」

陳紹：「雖然我有些記不清了, 但我當初沒說你胖吧？我隻是說我不喜歡 90 斤以上的女生。」

我汗顏：「演講嘛, 總要藝術加工一下。別介意。」

陳紹頷首, 語氣認真。

「抱歉, 我雖無心，但我的確不知道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你不用道歉，陳紹，你沒做錯什麼。」

陳紹露出不解的表情。

他或許以為我很討厭他吧。

「陳紹, 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有自己的標準，這沒有錯。這隻是你的標準而已, 我不符合, 也不代表我低人一等又或是做錯了什麼。

「我覺得，我也沒有資格去評價你的標準對錯與否, 事實上, 我反而很欣賞你。

「你是個很清楚自己喜歡什麼, 想要什麼, 並且不會為任何事妥協的人。

「也許當年我的確因此受傷或難過了, 但這不是你的錯。

「陳紹，拒絕自己不喜歡的人，沒有錯。」

陳紹沉默良久, 然後開口。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 你表白的事。」

我笑了笑：「我知道的。」

10

我一直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就像我現在還能想起，當年他是怎樣從霸凌我的人手中救下我。

卻又義正詞嚴地在遲到那一列記上了我的名字。

就像, 他滅掉的那三盞不符合條件的女嘉賓的燈。

他有自己的標準, 可也從沒有想過改變誰。

我曾真誠地喜歡過那個少年。

至今沒有後悔過。

「嶽彎彎, 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吧。」

陳紹正欲撐開手中的傘。

「不用了，已經有人來接我了。」

我笑笑。

我踉跄著站好，一回頭卻看見三個熟悉的女生站在我剛剛站的位置。

「（這」我飛快地跑進傘下, 挽住了他的手。

「那我們就先走啦。」

陳紹點點頭。

我和男友轉身離去。

不說再見，亦不必回頭。

我們都成了更好的我們，不負年華。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