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的坐騎

第4章

程鈞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幹脆說一年飛升算了!吹牛也要有個限度,他們要真這麼厲害,那我們還打什麼?我洗手讓於那周芙蓉做小廝吧。」


「就是啊,萬宗主,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又有一留著長須,仙風道骨的老者插嘴:


「我倒是不怕周芙蓉,一個女人,縱然天資出眾,能出眾到哪裡去?隻是近來民間謠言四起,說到靈獸一事——導致今年來我們風清門報名的女弟子,比去年足足少了兩成!這才是頭等大事!」


風清門門主說完,眾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氣氛罕見地沉默下來。


程鈞笑著打圓場。


「這有何難,風門主,我給你出個主意,你隻需下令,給女子免費測根骨,光這一道仙旨,保管天下百姓蜂擁而至,別說兩成,明年收到的女修至少翻倍。」


風清門門主皺眉。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程鈞:「哈,那又如何,免費測根骨,隻要選上,便能得五兩十兩一個月,無本買賣,誰不想做?


「凡人其實並不蠢,他們心裡清楚得很,有幾個真疼女兒的?


「更何況,就算遇到那真心疼愛女兒的,殺了便是。我記得十年前,有個大娘為找她女兒,竟闖到我們宗門裡來了。


「嘶——那個女修叫什麼來著?大師兄,就是變成白鹿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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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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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沈雲清,你不該忘記她的名字。」


我身穿一襲白袍,手裡提著一大串人頭走進大殿,把那堆人頭丟到程鈞腳下。


我跨過門檻的同時,有幾個嗓音遠遠地傳進來。


「報!宗主——魔教聖女打進來啦!」


韓老頭在旁邊哈哈大笑。


「傳得晚了,你們宗主自己看著啦!」


「魔教?」


眾人悚然,爭先恐後地站起身,滿臉警惕地看著我。


「你是周芙蓉?」


「對,我是周芙蓉,是沈雲清的娘,沈雲清是我女兒。」


我舉起手中血紅色的劍,劍尖遙指凌雲。


「我來為她討一個公道。」


「哼!你魔教殺人無數,怎配提『公道』二字?」


凌雲一拍扶手起身,長劍出鞘,直接攻向我。


然後——


沒有然後了,元嬰對上化神期,就好像元嬰對上化神期。


凌雲的劍尖還未靠近我,便被我的劍氣震得橫飛出去,長劍脫手,胸口的軟甲也碎了大半。


凌雲神志不清地摔在地上。


大殿裡一片沉默。


所有人的表情都驚駭欲絕,好久之後,風清門門主驚叫出聲:


「化神期!」


程鈞見勢不對,轉身要跑,我的血劍飛出去,直接砍斷了他的雙腿。


兩條小腿還立在地上,他的身體已經衝出去老遠。


「啊——」


程鈞跌落在地,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25


其他宗門的人嚇壞了,紛紛往後躲,萬劍宗宗主搶著開口。


「這是你們魔教和縹緲宗的事,一碼歸一碼,我們萬劍宗可沒得罪你們!」


我扭頭看他,指著門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大旗。


「不是要誅殺魔教,匡扶天道嗎?不殺了?


「怎麼,打得過的時候就『匡扶天道』,打不過就『不關我事』,這就是你們名門正派的作風嗎?」


眾人默然,片刻後,風清門門主一咬牙。


「化神期再厲害,她也就一個人,我們這麼多人在這,凌雲,開啟護山大陣,跟她拼了!」


我又改口。


「不過,你們雖然卑賤無恥,我今日的目的卻是縹緲宗,倒犯不著跟你們拼個你死我活。」


風清門門主愣住,萬劍宗宗主忙扯他的衣袖,給他使眼色。


「別管啦。」


我冷哼一聲,提著劍,一步一步朝凌雲走去。


凌雲用手撐在地上,狼狽地往後爬。


「你這妖女——」


我直接五指在空中一抓,一道虛影閃過,凌雲整條舌頭被齊根拔斷。


「啊——」


他痛苦地捂著嘴巴,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來,沾染了白色的衣袍。


「我不喜歡聽你說那些道貌岸然的話,讓人惡心。」


我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把蟲卵,塞進凌雲的口中。


「這是魔淵火螳螂的蟲卵,他們會在你的肚子裡做巢,讓你痛上七七四十九天才死,我是不是比你仁慈多了?」


韓老頭給程鈞也塞了一把,然後把兩人提在手裡。


「帶回去玩玩?走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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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


「我是來報仇的,仇沒報完,我走不了。」


韓老頭:「啥意思?外面縹緲宗內門弟子死了一大半,差不多啦。」


風清門門主:「就是,你別太囂張,他們不過殺了你一個女兒,你非要滅人家滿門才甘心嗎?」


「你女兒是無辜,可縹緲宗許多弟子不過今年才來,那些外門弟子,沒資格擁有坐騎,根本都不清楚裡面的門道,他們有什麼錯?他們難道ẗŭ⁷就不無辜?」


我仰頭大笑。


「哈,我是魔教中人,你跟我講無辜?


「你們猜錯了,我不是要滅縹緲宗滿門。」


我用劍尖對準風清門門主,然後點向旁邊的萬劍宗宗主,劍尖在屋子裡繞了一個圈,最後停在仙霞宗宗主的臉上。


「我是說你——你——還有你——在座的所有人。


「我要屠盡天下宗門。」


攀登高峰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今日殺了縹緲宗,明日又有新宗門,隻要有欲望,隻要有獸卵,總有後人會弄清楚它的使用方法,到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會卷土重來。


更何況,仙人要長生,要修道,要數之不盡的金錢堆積資源。一個築基期修仙者需要的靈丹靈草,便能耗盡一座小鎮的賦稅。


都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若那舟懸在天上,要如何覆?百姓便隻能世世代代為奴為僕,受盡壓迫。


視線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我抬手,劍指蒼穹。


「我要絕了這登天之路!」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韓老頭傻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興奮地拍手。


「哇,你好癲,不愧是我魔教的,不愧是我韓義的徒弟,哈哈哈——


「不過不行。」


27


韓老頭話鋒一轉,扯我的袖子。


「你突破化神的時間太短,我還沒來得及把最重要的規矩告訴你。


「這世上不止你一個化神期!


「化神期是最頂峰的存在,一出手便是天翻地覆,所以他們都遵守一個規矩,除非有讓天下動蕩的大事發生,不然不能出來。


「按理說這規矩你也是要守的,不過你化神還未滿一年,咱們打個擦邊,不影響大局面。


「可若是你要殺光所有宗門,那些老家伙就坐不住了,小芙蓉,我們吹吹牛逼就算了,我勸你不要亂發癲。


「走了走了——」


韓老頭把凌雲兩人丟到門口,拉著我跨過門檻。


我一腳踩在門檻上,衝他笑。


「那正好啊,眾仙隕落的大戲,你想不想看?」


說完,回身。


一劍。


劍光閃過,鮮血飛濺,所有人的身體都斷成兩截。


殿宇轟然坍塌,煙塵四起,天際風雲變幻。


韓老頭怪叫:


「你這個癲婆!


「快走!」


韓老頭扯住我騰空而起,可已經來不及了,頭頂層雲翻卷,金光撕破濃雲,透出的威壓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1——2——3——48 個,48 個化神期,我他娘,我死吧,我被你這個癲婆害死了!」


無數個方向有能量匯集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隻巨手,一掌拍下。


我和韓老頭像斷了線的風箏,飛速地墜落下去,在地面砸出一個巨坑。


韓老頭吐出一大口血,筋脈盡斷,隻剩下一口氣。


「你這個神經!


「一人之力,要跟整個修仙界作對!


「癲死你得了!」


28


我笑起來,嘴角掛著血,從懷裡掏出一條紅色綢帶綁在額上,逆著金光迎上去。


「我不是一個人啊。


「千千萬萬的民眾跟我在一起——」


這十年,另有一教派名曰「紅衣教」,滲透天下,把仙門的所作所為印成冊子,把他們殘害少女的畫面錄進乾坤鏡,到處傳播。


天下百姓會站在我這一邊的。


魔教有一門失傳已久的禁術,要人心甘情願,以心頭血獻祭,便能讓施術者短時間內獲得成百上千倍的力量。


獻祭的人越多,這力量便越強大。


我要做的,就是帶著他們的力量,誅仙,屠神,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我拔出血劍,刺入自己的心髒。


韓老頭哈哈大笑。


「我說這紅衣教哪來的,小芙蓉,你比我想的更癲,還『民眾』?那群蝼蟻,看見這樣天翻地覆的景象,根本不敢出門啦。


「魔教的禁術,誰敢配合你?


「他們都怕你死了,仙門找他們秋後算賬, 躲起來還來不及。


「你實在太高估人性了!」


胸口的血流得越來越多,頭頂的威壓越來越大,我的身體承受不住,開始七竅流血。


「哼!小小魔教妖女, 竟肆意妄為,膽敢屠殺仙門, 今日便要你魂飛魄散!」


「砰!」


又是重重的一掌,我的身體橫飛出去。


眼看我又要砸在地上,就在這時, 一滴紅色的血珠顫顫巍巍地緩緩浮到空中。


一名八旬老妪虔誠地跪在地上,把匕首刺入自己的心髒。


「我家娟兒入萬劍宗五十三年。


「她說她會回來看我的。


「她是個孝順孩子,我就知道, 她是個孝順孩子。」


一名瞎了眼的婦人跟著跪下, 幹枯的雙眼中流出眼淚。


「我家囡囡,她不該這樣死。


「這世上該還她們一個公道!」


越來越多的婦人跪在地上, 越來越多的血珠浮起,在空中匯聚成一小灘, 一大片,成溪流, 成長河, 席卷著衝向我。


我笑了。


「韓老頭, 我沒高估人性,是你低估了一個母親。」


我握著血劍高高躍起。


劍出如龍, 聲震九州。


那一天,無數民眾看見, 頭頂有大團大團的金光隕落, 整個世界陷入一團黑暗之中。


很久以後,濃霧散去, 重新露出湛藍色的天空。


29


那一戰之後, 我功力盡失,勉強撿了一條命回來。


我坐在韓老頭的墳前, 給他倒上一壺酒。


「看吧, 我沒有吹牛逼。


「現在沒有仙門, 日子不是清淨多了嗎?」


鄔錦給我披上一件外袍。


「風大,回去吧。」


鄔錦是紅衣教的教主,也是我的左膀右臂,這十年,凡間的事,都是她在幫我做。她臉上有很長的兩道疤,平常不善言辭, 做事卻很細心負責。


我點點頭, 站起身,胸口忽然一陣劇痛。


我低頭一看, 胸前插著一把匕首。


鄔錦盯著我, 慘然一笑,臉上的疤痕扭曲成蜈蚣。


「我是妞妞的娘——那日我沒死透。


「都是做母親的, 你應當明白我的心。」


「嗯——我懂——」


我轟然倒地,大睜著雙眼。


今日的天好藍,就像我送清兒去縹緲宗的那日。


「娘, 我走啦!」


清兒跳上飛鶴,在空中朝我揮了揮手。


我笑起來。


「清兒,等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