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又熱烈的

第2章

從小到大,我都幻想過同學們對我帶著笑臉的爸爸媽媽是我的爸爸媽媽。

我多想偷走。

我多卑劣。

卻從未如願。

所以,我討厭這樣的溫柔。

「劉警官,我來是想告訴你,你的兒子在班級霸凌我。用言語,汙蔑我被校外的男人包養……」

我心緊張得亂跳。

卻繼續說:「他剛剛還在用言語霸凌其他人,說您以後會槍斃那樣的壞孩子。」

劉警官的眉頭擰得像是麻花。

「對不起。」他說:「我現在跟你去學校處理。」

他放下了手裡的工作,相信了我。

「飯不吃了嗎?」

「不吃了。」

可他開車跟我回學校時,卻在校門口給我買了一份加料的煎餅。

「謝謝你。」

我低頭,仔細咬著煎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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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帶給我溫暖的人,讓我偽裝成冰塊的心,一次次被震成碎片,融化成一場發軟的春雨。

10

教室裡。

我同桌劉浩看見劉警官,整個人都來了精神:

「爸!」

可迎接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午休時間,教室裡的人並不多。

但在場的人,都投來幸災樂禍的目光。

這種傷害。

就像是他們圍觀喬曳被罵時一樣。

多公平。

大家都是小醜。

我們都是受傷害的人。

我陰沉地笑著,尋找喬曳的身影。

可惜,他不在教室。

他桌上的書也不見了,空空的。

就像是一棵光禿禿的樹。

我想築巢,也難尋枝丫。

真可惜,他沒有看到這場公平。

我有些喪氣。

但在咬下那口加辣的煎餅時,還是微笑了起來。

我這種爛人,依附於世間的陽光。

被誰照耀,都能復活。

我等了三天,才等到喬曳回來。

他的手上打著石膏,臉上的劃痕好了,卻明顯變瘦了。

少年的骨骼本該青澀。

他的骨骼,隔著那層皮肉,卻像是一座座傲立的山峰。

凌厲,帶著鋒芒,如同松針般的刺。

我緊張地走近他:「你回來了。」

我想說的是「你的手怎麼回事?你爸欺負你了?」

可我說出口,卻變成了:「這是上次薯片的錢。」

我把三張平整的五元,放在他的桌前。

他目光觸及錢的那刻,帶著一絲茫然。

再看我時,他笑了。

笑得冰涼又疏離:「喬逸之,你真擰巴。」

「嗯,我知道。」

所以,我們的確不應該有進展。

11

我本以為流言會消散。

但沒想到。

人人都把我當成了同性戀。

以前是收女孩子的情書。

現在是收男孩子的情書。

但又怎樣呢?

我不敢開始。

我連阿澄都忘不掉。

每夜,輾轉反側。

在幽光中,一遍遍反復看著阿澄留下的句子。

看他再不更新音樂的朋友圈。

痛嗎?

痛吧。

虛擬的他,是我的初戀。

姥姥摸開了燈:「逸逸,你在學校是不是過得不高興?」

她說,她眼睛不好,鼻子卻靈,能聞到眼淚的味道。

可我的眼淚還含在眼眶裡。

我不會讓它落下的。

「我高興,姥姥。」

我很高興。

在這場本應被黑色墨水覆蓋的青春裡。

因阿澄,有了那一角純白。

擰巴的人,分得清感激和愛意。

我牽著姥姥如枯葉般的手:

「我真的高興。明年夏天,我們就搬去別的城市。」

高考。

隻剩下半年。

12

但運動會那天。

我的夢被無情粉碎。

被評為校草的沈嘉南指責我偷了他的錢。

「剛剛你坐我旁邊的,我就去買了趟水,錢不見了。」

這片草地,是監控盲區,我百口莫辯。

吃瓜的同學們又來湊熱鬧:

「丟了多少錢啊?」

沈嘉南支支吾吾:「三……三千。」

「我靠,你帶這麼多現金幹嘛?」

「喬逸之,你就拿出來吧!你都被包養了,你還缺錢?」

我不懂。

我的校服,明明洗得褪色發白。

29 塊錢買來的黑白帆布鞋,鞋底磨平了,我也沒錢換。

卻還是沒有人相信我不是被包養的 gay。

藍天白雲下,我隻覺得荒唐。

沈嘉南紅著臉,微微蹙眉:

「別鬧了,快把錢還給我吧。」

姥姥,我在學校,很高興。

真的,很高興……

我真誠地解釋:「我沒有拿你的錢。真的。」

可沒人信我。

「沈嘉南不會騙人的,就你們這種死 gay 詭計多端。」

為何沈嘉南什麼都不做,就能被人輕易相信呢?

我有些煩躁地閉眼:「那就報警吧。」

身邊起哄聲不止:「對!報警!喊劉浩的爸爸來。」

13

老師來了。

劉警官也來了。

全世界都在圍觀著我。

等我輸。

等我掙扎後還是徒勞。

可我,想贏啊。

「我沒有做,可以搜身。」

我脫下校服,露出短袖。

初冬的風肆虐著,卻吹不倒我的驕傲。

有人吹起了口哨:「褲子也脫了唄,不然誰知道你藏哪兒。」

剛跑完了三千米的喬曳穿著背心。

手臂流暢的肌肉上掛著薄薄的汗珠,推開了人群。

「我能證明,我跑步前看見了喬逸之去廁所了,根本不在這。」

其實,他根本沒有路過我。

他隻是單純地幫我。

可他不該趟這趟渾水。

因為我們現在一樣臭名遠揚。

劉浩不屑地撇嘴,陰陽怪氣地諷刺喬曳:

「聽說,你爸爸之所以沒有體面的工作,隻能當送水工,是有案底哦。你是這種人的兒子,說的話有什麼可信度?」

那該死的議論聲,再次襲來。

我和喬曳站在人群中央,對望著。

他瞬間攥緊了拳頭。

我懂,他這副表情,是想揍人了。

但,我相信劉警官。

我鼓足勇氣,站在劉警官面前:

「劉叔叔,請您給我一個清白。」

劉警官點頭:「好,叔叔答應你。」

查看學校其他道路的監控後,劉警官最終得出了結論:

「這裡很偏,但通過時間段分析對比,喬逸之,是你拿了同學的錢,交出來吧。」

我怎麼交出來?

我根本……就沒有拿!

「喬逸之,警察都說你拿了。你就別堅持了,要不就脫褲子證明吧。」

「內褲也要脫!我們絕不會放過小偷!」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好人。

可是我的身邊,沒有好人。

劉警官用一個煎餅,買來了我的信任。

我真該死。

竟然還奢望著這個世界上有救贖。

我曾以為阿澄是光,劉警官是光。

可……

姥姥。

我和你一樣。

我看不見這個世界上的光了。

14

躁動中。

喬曳跟汙蔑我的人動手,卻被群毆扯掉了身上的運動員號碼牌。

0520。

多好聽的數字,卻被無數雙腳踏入了塵土。

耳邊響著鬥志激揚的曲目。

校園,更像是鬥獸場。

學校的保安們手持棍棒,迅速逼近。

所有人都把喬曳當成了十惡不赦的人。

我不願妥協。

但更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

是脫掉褲子?

還是用拳頭打歪他們的嘴?

可,下一秒。

我瞥見了沈嘉南背包上掛著的皮卡丘掛件。

一瞬間,我快窒息了。

那個皮卡丘和阿澄發給我照片裡無意露出的皮卡丘掛件一模一樣。

它的左耳,沾了些墨水。

連浸染的形狀,都一模一樣。

沈嘉南是……阿澄?

所以。

他丟的才是三千塊?

是他寄給我的那三十張紅色的鈔票。

這一切,都是他對我的遊戲。

丟下我,玩弄我。

然後再拿回一切嗎?

我推開人群,氣得發顫,問他:「你是阿澄?」

沈嘉南眼中的錯愕,不是裝的。

但他隨後的無辜表情,是裝的。

大家都聽說過我的網戀對象阿澄。

所以,當沈嘉南退後了兩步,並否認之後。

我再次被推入了風口浪尖。

「喬逸之真是瘋了,幻想校草是自己的網戀對象,以為這樣就不用還錢了?」

「不愧是被校外老男人包養的 gay,還能想出這種陰招。」

可那些斷斷續續羞辱我的話,如同空氣般穿透我。

我聽不見。

沈嘉南大聲喊:「我不是阿澄!我怎麼可能和你這種人網戀?還有,我不喜歡男的!」

這句話,我卻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從來就沒有那束光。

我自嘲笑笑,果斷加入了戰鬥。

踹開那些混蛋。

抓起地上的運動員號碼牌。

再拉住喬曳的手臂:「走!」

學校保安和劉警官在我們身後。

烏泱泱的混蛋們追在我們身後。

我和喬曳卻一起奔跑著。

像是一場不問盡頭的徵程。

跑啊。

那抹冬日的陽光藏在霧靄裡。

笑著。

笑我們太傻。

直到我們被保安攔住,被警察攔住。

我們和它一樣笑起來。

真暢快。

喬曳的眉上,染滿了笑意:

「喬逸之,這樣的你,真的很棒。」

15

班主任找我談話,要給我處分。

沈嘉南給我的那些錢,我沒動,原本就是打算還給他的。

清白證明不了,不重要了。

我笑著開口:「我退學。」

班主任一愣:「沒這麼嚴重。」

「我讀不起了。」

班主任噤了聲。

我姥姥昨晚摔倒住院了。

我本還想要強撐著。

但這個運動會讓我決定,遠離一切傻逼。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

自學而已。

在家我會更輕松。

這就是我選的路。

或許沈嘉南聽到了我和班主任的談話。

他推門而入:「錢的事,我們私下解決,沒必要這樣。如果你有困難,我可以幫你。」

我冷笑:「沒必要,真的。」

因為門外傳來了更多的聲音。

「沈嘉南真善良啊……雖然喬逸之很可憐,但手腳不幹淨又人品敗壞的人,不值得同情。」

誰他媽稀罕你們的同情。

我赤腳而來,空手而歸,又如何?

16

在樓道。

喬曳霸道地拽住了我的手臂。

「走什麼!」

他的聲音小了下去:「你走了我怎麼辦?」

其實。

喬曳對我的感情,在我看來,是突兀的。

我甚至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對我動了心思。

但少年的這份炙熱,觸動過我。

我們本應該有更多羈絆的。

但不是現在。

他用身體把我逼在牆角,不放我走。

他嘴角帶著傷,鼻梁上也蹭破了皮,語氣漸漸委屈:

「我什麼都可以幫你。你要不要……信我一下?」

可是。

我了解喬曳的家庭。

我怎麼可能接受他的幫助?

一起從溺水上岸的人,叫做救贖。

而一起從岸上溺水的人,叫做殉情。

不值得。

我們之間,也沒有情。

「不要。」

但,我的話似乎逼急了喬曳。

他俯下身,臉頰微紅,連起伏的呼吸都是慌亂的。

「喬逸之,你敢走,我敢在這裡親死你。反正我們名聲都不好。你試試看。」

這是哪裡來的混蛋?

但似乎……又是不太讓人討厭的混蛋。

他堅硬的腹肌抵著我。

將我困在這股熱流之中。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對男生,是有生理反應的。

喬曳還沒做那混蛋事。

我卻盯著他微紅的唇看了好久。

如果真做了,那會是什麼感覺?

17

我忍著那份想要沉淪的衝動。

推開了喬曳。

像安撫我養過的兔子一樣安撫他。

微微墊腳,抬手,捋了捋他的頭發。

「做個約定,敢不敢?」

喬曳望著我,似乎被我繞進去了:「什麼約定?」

「我回去復習,保證考 680 分左右,怎麼樣?雖然考不上頂尖的大學,但我會努力。」

他蠕動嘴唇:「680?」

喬曳的成績一直不上不下,我在一模無意中看過他的成績,480 分。

等於沒書讀。

偏偏他這體格,卻沒當個體育生。

我這無用的分數對他來說,也是鴻溝。

但我引誘他:「試試看?高考後,我們去同一所大學。」

光芒在喬曳眼中點燃。

「可以啊。」

他說得那麼輕松,又那麼堅定。

我笑:「你別奢望我為你降低志願,隻能你追逐我,懂嗎?」

他微愣,隨即說:「我懂。」

「那麼,喬逸之……」

他剛開口,卻突然俯下身來,在我的眼前投射出一片陰影。

一個滾燙的吻,落在了我的下巴,而不是唇上。

他保有了餘地。

他說:「下次,我再換個地方親。還有,你要答應我,讓我來看你。」

我耳朵燙得要滴血。

「換哪?」

「你猜。」

……

「喬曳,你初吻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