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侍衛

第3章

我本就容易胡思亂想,急火攻心下,竟真的病倒了。


臉色滾燙半昏在江遲懷裡,父皇竟連個御醫都不允給我。


江遲捏著我臉頰,硬灌下去半碗藥,咬著牙跪在床前。


「我去求魅妃解咒,公主等我回來。」


我眼神一亮。


「隻是有一事相求。」


他在黑暗中垂眼看我,眼神看不真切。


「魅魔族一生隻認定一個伴侶,你既如此不想嫁,我不強求,但別把我推給別人。」


江遲粗壯的手臂將我攬在懷裡,落下小心翼翼一吻。


我心下微動,不太懂話中之意。


可他離開幾日後,我便明白了。


大公主怒氣衝衝踹開我府邸的門,一屁股坐在床邊。


「江遲雨中求藥,跪在魅妃宮前三天三夜。」


「真不懂他到底看上你什麼?」


她昂著脖頸,吩咐奴僕給我用藥。


「父皇已查明此事,你被魅魔詛咒才與下人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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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已經作廢,看在我大老遠給你送藥的份上,把他許給我?」


7


大公主表情傲嬌,耳廓微紅。


我聽了這話卻是又急又怒,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藥碗推翻。


「憑什麼許給你?他是我的!」


真是奇怪,明明前幾日我還在為嫁江遲而愁眉不展。


如今有人想把這個燙手山芋搶走,我卻不願了。


是因為他不顧生命危險獵的那頭熊,還是冷風瑟瑟中獨為我斟的暖酒?


難道自己潛意識裡,壓根就沒想過要放手?


我胡思亂想,隻覺得自己是燒糊塗了。


而大公主冷不丁被燙了一下,聽見我的話更是怒火中燒。


「當寶貝似的護著一個馬夫,我看你也是個窮酸命!」


說罷撇了藥碗,也不管屋內一片汙穢,徑直走了。


我跌進軟床裡,內心一片惶然。


也不知道江遲怎麼樣了,父皇得知後,有沒有處罰他?


心裡正七上八下,門口出現一道高大身影。


雨勢漸大,他如同一匹從頭到腳淋湿的巨狼。


江遲進門時,我隻顧埋在被裡哭,一抬眼,睫毛上還掛著黏膩的淚珠。


灑在地上的藥湯味道濃重,屋內一片狼藉。


自己狼狽脆弱的樣子被他看了個清楚,我捏著被角,有些忐忑。


之前自己那樣厭惡欺負他,現在失勢的卻成了我。


對著一個沒有身份地位的,人人厭棄的可憐公主,他會不會也心生嫌棄?


可出人意料的是,江遲動作微微一頓,立馬鑽進來,擰了抹布開始收拾。


顧不得湿漉漉貼在身上的衣服,彎下腰盡心盡力地幹。


苦澀的藥味散去,地上還撒了一層香粉,聞起來甜滋滋的。


他動作利落,迅速給我換了一套幹淨清爽的被子,拿大軟枕頭墊著腰。


大手輕柔我泛紅的眼角,眼神幾不可察有些心疼。


「詛咒已解,公主稍待片刻,醫生馬上前來。」


說罷,便去門外換衣服,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誰說遲國男子愚鈍粗粝?依我看,倒是細心體貼得很。


隻是不知為何,明明詛咒已解,那股灼熱卻又竄上心頭,引得我幾近昏迷。


無意識往江遲懷裡鑽,埋在他胸前,迷迷糊糊流眼淚。


「父皇從小就不喜我,總懷疑我是母妃和別的野男人生的種。」


「現在連御醫都不給請,將我許給一個劣等馬夫,任我自生自滅。」


「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出生?」


回想起自己風雨飄搖的宮中生活,我總是自暴自棄。


以往隻能獨自埋在枕頭裡偷偷哭,今天卻有一隻大手在背後輕輕安撫。


面前人的體溫灼熱,仿佛一個安全的大火爐,將我緊緊圍住。


我在他懷裡越縮越緊。


「帶我走吧,我不想在宮裡待著。」


「就算境遇像洗衣侍女,我也認了。」


「什麼洗衣侍女,燒糊塗了?」江遲輕輕揉捏我的耳垂,眼神急躁卻微微發亮。


「你真肯跟我走?」


我頭疼得隻聽見了個氣音,沒有回答。


外面一陣聒噪,他嘆了口氣,出門迎御醫。


鑼鼓喧天中,我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這麼大陣仗,大概命能保住。


可我真的沒想到,開門的會是國師。


國師一向隻給帝王診病,其他一概不管,江遲是怎麼把他請來的?


我一臉懵逼被按著手腕診脈,國師還微微發著顫,似乎很是畏懼。


他面色微沉,低聲說道:


「公主真是選了個好夫君,昨夜冒死闖破城關,趕了一夜的馬逃回遲國。」


「第二天帶著將士攻入城池,隻為給你治病。」


我不可置信看向江遲。


他居然已經攻進了城!


可大公主似乎還不知道此事,大概殿外還在僵持,沒有定論。


這個節骨眼,江遲竟然還有心思給我擦地換被,耐心等御醫。


我心髒不由自主跳了跳。


國師拱了拱手。


「詛咒雖解,但仍有燒熱。」


「這種脈象隻有一個結論——恭喜公主,已有身孕。」


我心中轟的一聲。


見我面色慘白,江遲慌忙握住我手腕。


「公主身體羸弱,不宜生育。」


「況且。」他垂下眼。


「她無意於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國師表情震驚。


「遲太子,魅魔族一生隻能有一個伴侶,一個孩子,這次不要,就再無後代了!」


他語氣堅定,「正是因為這輩子隻有她,才不忍讓她受苦。」


腰上的力道逐漸加緊。


「公主說了,不想呆在宮中。」


「你去向他請旨,放白玉出宮。」


8


自己的閨名第一次被人喚起,連本人都有些恍惚。


再次醒來,已經身處穩當的轎子裡。


四周圍滿金銀首飾,絲綢衣袍堆得像山,像是生怕我反悔跑路。


我揉揉眼睛,掀開帷簾。


窗外草原無邊無際,太陽初升,群雲像是被渡了一層金粉。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馬兒撒歡飛奔,把九天層雲都拋在腦後。


微風輕撫,我被這撲面而來的野草氣息迷了眼睛。


輕快的馬匹腳步聲傳來,江遲扯著繩索,遊刃有餘來到窗前。


「馬上就到了,再堅持一下。」


金色陽光映照下,他小麥色的上身一覽無餘。


「我已向你父皇抬了千萬聘禮,迎你出宮。」


「遲國以後不會受任何國家威脅,你自由了。」


我趴在窗口下沿,湿了眼眶。


不由自主將胳膊伸到窗外,勾他的大手。


「謝謝你。」


大手反手扣住我手腕,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魅妃與我們一同回去,她是遲國最擅法術之人。」


「回了宮,我向她求個無痛無災拿掉孩子的法子,順便再給你補補身體。」


他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別人的孩子。


但眼神中的微微澀意,還是掩蓋不住。


「從此,你就是遲國神女,無拘無束。」


聽聞神女身負天命,受人尊敬,每月還能拿宮裡例銀,簡直就是我的夢想生活。


江遲還真是思慮周全。


隻是,隻是……


他當真不要孩子,也不要我嗎?


明明一切都按照最理想的方向發展,我卻沒由來有些慌神。


賭氣似的猛地拉上簾子,將疑惑的江遲擋在簾外。


手捧著肚子,心中竟溢出些不舍。


就這樣情緒起伏了一路,終於到達遲國皇宮。


一掀簾,我便驚在原地。


玉宇瑤階,珠宮貝闕,金龍柱頂起大殿,金磚鋪地,熠熠生光。


竟比中原內飾,還要再奢侈幾倍。


如此實力,怪不得父皇那樣忌憚。


一個慈祥的白胡子老頭迎上來:


「兒媳婦,朕可算見著你了。」


我掃了一眼對面身上的龍袍,又是一驚。


這就是遲國皇帝?


他一手拉著我,一手扯著江遲,樂顛顛進了大殿。


我第一次見這樣沒有架子接地氣的皇帝,剛開始還有些不適應。


不過慢慢地,我發現遲國人大多如此,生性豪放,無拘無束。


跳舞的女子穿著隻追求舒適華麗,不一味迎合男子審美。


而漢子們大口喝酒吃肉,隻顧照顧身旁妻子,半眼都不敢往舞女身上瞟。


就連皇帝本人,也在一個勁給皇後斟酒。


我看的目瞪口呆。


原來江遲的這些習性都有跡可循,全是遲國的習俗。


他看著周邊成雙結對的臣子們,一言不發為我添著吃食,似乎心情低落。


接風宴才過去一半,就早早離場。


回到特意為我準備的寢殿,魅妃在那裡已等候多時。


施展法術用的瓶瓶罐罐已然排列整齊,她神色復雜地看著我。


「你真不想要這個孩子?」


昔日對我下咒的罪魁禍首,竟第一個看出我的掙扎矛盾。


我捂著肚子,有些猶豫。


江遲的情意,自己都看在眼裡,自己也並不討厭孩子。


可遠嫁是一場豪賭,在沒有可靠娘家的情況下,做個無拘無束的神女是最好的選擇。


像是看出我的低落,魅妃神色淡淡,收回魔器。


「之前對你下咒,實屬上了氣頭,傷及無辜。」


「可我掐指一算,這竟是天命所在,即使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對你下咒。」


「這也是我後面遲遲不肯給你解咒的原因,不是不能解,而是解不開。」


我抬起頭,非常訝異。


她反問道:


「你可知他忍著屈辱,進宮甘願充當奴隸馬夫,就是為了見你?」


「當年兩國交好之時,你去遲國赴宴,被火燙傷了偷偷在叢中啜泣。」


「太子殿下匆匆一瞥,就已經情定於你,從此心中再無他人。」


我仔細一想,好像確有其事。


自己第一次見到篝火,又無人看管,將手伸進去燎了一下。


被燙得冒了個小水泡,疼的淚水直流。


幼時的江遲還曾用帕子給我拭淚。


隻可惜他當時臉上戴了一塊黑色面罩,隻露出那雙如狼崽子一般的眼睛,把我嚇得哭的更兇了。


「你是他的天命之人,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太子殿下武力非凡,怎麼可能三兩回合就被你父親拿下,還被送進鬥獸場受盡屈辱。」


魅妃嘆了一口氣。


「不過你既不喜,他也不會強求。」


「如今和你說這些,也不是逼著你成婚,隻是想問你一句,聽了這些,你依舊沒有動搖嗎?」


我聽得愣神,隻覺得心中微澀,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


她神色無悲無喜,但好像看透了世間滄桑。


「我當年被逼入宮做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每日三心二意,逐漸心灰意冷。」


「對你下咒後,追悔莫及,隻想著有一天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她看向我。


「假如公主信的過我,我有一法,可以掩蓋孕肚。」


「對太子就說孩子已無,你順理成章成為神女。」


「在沒有拘束的身份下,再和他接觸,看清自己的心意。」


魅妃笑了一下,美得像草原的格桑花。


「記住,真正的喜歡,不是被迫,而是吸引。」


9


最終,我還是按照魅妃的建議去做了。


雖然心下忐忑,但我還是面不改色向江遲說了謊話。


「孩子沒了。」


他眸色黯然了一瞬,勾起一個勉強的笑。


「是好事,公主身子弱,不宜懷有身孕。」


我「嗯」了一聲,朝他伸出手。


「沒有力氣,你抱我。」


江遲沉默地看了我一眼,隨即順從彎下腰。


粗壯胳臂緊緊環著我的腰身,熟悉的溫度令人心安。


看著他硬朗的側臉,我想起晚宴時,那些大臣妻子明目張膽對丈夫的示愛方式。


忍著羞澀,向江遲臉頰處湊去。


但想不到下一秒,他微微側頭——


我啵唧一聲,誤打誤撞親到了他的唇畔。


江遲有些愣神,環住我的手臂收緊了一些。


耳廓微紅,喉結上下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