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凰不復歸
第3章
至於這三喜……
儲君之責,首要承祧傳嗣。
受封的太子,膝下空懸,總是堵不住言官的嘴。
這是要我盡快有孕,幫劉景珩坐穩儲君之位。
可眼下已入寒冬,距三月春暖,不足半年。
何況,以安樂郡主如今的情形和陛下毫不吝嗇的寬賞之意,我即便將互利互惠、君臣共濟那套說破了嘴皮子,劉景珩也不見得能配合。
他先前應承我,不過是一時被陛下逼急了眼。
而陛下更是懂木強則折的道理。
把劉景珩逼得太緊,難免會傷筋動骨,真壞了父子和氣。
隻有我,被輕易丟進這權力旋渦裡掙扎。
沒人會在乎我願不願意,又會不會窒息。
「小心!」
我一時失了魂,差點被宮門口的臺階絆倒。
劉景珩雖是手疾眼快扶住了我。
可當我眼神灼在他手背上。
他迅速躲開,避嫌之意不能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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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沒有那麼吝嗇,三日回門的體面,我會給你。」
他以為是我為回門之事煩惱傷身。
不提還好,一提我煩躁惱恨之意更盛。
父母生養我一場,我卻隻能恩將仇報,讓他們陪著我,任由屠刀架在脖子上!
直勾勾盯著他背到身後的那隻手,緊攥的絹帕幾乎被我扯碎。
劉景珩被我盯得發毛,心虛地側去半邊身子。
不料,正與身後突然橫衝而來的人影,迎面撞個正著。
「真是有緣千裡來相會,臣女未想到,竟能在這,碰見殿下。」
我自小京中長大,從未見過哪家的姑娘,能厚顏到這等地步。
青天白日,齊芷瑜比那晚還要放肆。
離臺階還一丈遠,她故技重施,歪倒在劉景珩身上,硬說是踩空崴了腳。
還學了聰明,任憑劉景珩又勸又甩,她矯揉造作哼著軟調,就是不肯下來。
這般情形,難免讓我想起,若非當日被我不幸撞上,也不至於落得今日滿肚子的冤屈苦水無處可訴。
可不等劉景珩眼神遞給我,我還是替他解了圍:
「聽聞齊將軍為了給陛下賠罪,不僅交了兵符,還特地在家素衣齋戒,要為陛下祈福整整九九八十一日。」
「這等功德無量之事,齊小姐怎的沒有從旁陪著,反倒自個落了松快進宮來?」
不單單為博他好感,宮中重地,焉知,這不是陛下又一次考驗?
不忠不孝的帽子,被我扣在頭上。
齊芷瑜看向我時,已是恨不能吞了我的眼神。
卻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劉景珩身上跳下來。
銀牙咬碎,抿著唇。
命身後的丫鬟掏出幾卷書冊:
「看好了,這是我和父親廢寢忘食為陛下祈福,抄的無量壽經,我是來給陛下送經的。」
如此,倒也恭順。
見我無話可說,齊芷瑜冷嗤一笑,揚起得意:
「我腳傷了,動不了,煩請殿下勞累,替我送去。」
劉景珩急於脫身,哪有不應。
雖是敗了些體面,但能落個厚澤臣公家眷的美名。
我便沒勸阻,欲往宮門外等他。
「站住!」
齊芷瑜一改嬌柔,厲聲喝我:
「我本以為你就是個多事的,沒想到啊,你區區一個翰林之女,好一副詭譎心腸,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踩在我的肩頭染指慶王!」
她揚起手腕,作勢就要甩我巴掌。
恰時餘光瞥見牆角似有內官浮塵曳動。
我鉗住她手腕,放手就是又猛又急的一巴掌,先甩到她臉上。
齊芷瑜癱倒在地上。
我疾言正色:「我是御賜王妃,你是臣下之女,無品無階,也敢跟我造次!莫不是又仗著齊將軍軍功卓著,誰都不放在眼裡?」
「你!」
這話齊芷瑜自是不敢接。
兇惡地爬起來瞪著我,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就放下狠話:
「別以為你鬥過郡主,就能坐穩王妃的寶座,咱們且走且瞧,他日慶王問鼎,他身旁站著的人是誰,還不一定呢!」
這話惹人發笑。
若真是這樣,陛下又何必挑我這小門小戶的女兒,搶了她的先機?
更不用派人看著我,面對齊家膽敢挑釁的狂悖之徒,有沒有皇家婦該有的魄力!
可我還是迎著刺目天光,望著她傲然離去的背影許久。
待牆角的人影沒去,也未移開半寸。
並非咽不下這口氣。
而是我忽然意識到。
有了齊芷瑜這個墊腳石,或許,為劉景珩傳嗣之事,也沒有那麼難。
10
回門那日剛進陸府,郡主身邊的丫鬟匆忙趕來。
說是郡主醒了,鬧著要見慶王。
呂嬤嬤明顯沒了之前的強硬,安分跟在我身後,沒有說話。
劉景珩下意識看向我。
我大方允他,踏過陸家的門檻,也算回過了門,讓他自行前去就是。
「嬤嬤,我這麼做,可有不妥?」
人未走遠,我持著敬重,探問呂嬤嬤。
她垂下眼睑:
「自己的路是要自己走。今後,王妃請隨自便,隻需謹記一點。」
「陛下執掌天下,審查百官,從來不問緣由經過,隻看結果。」
冷冰冰的回答,讓我手指尖發麻失溫。
卻不等寒到手心,被母親一把扯過覆在她臉頰上。
眼淚澆了個滾燙。
左右瞧不見劉景珩人影,她還是先前那副哭哭啼啼的樣子,說不完苦了我的話。
我正想報喜不報憂地寬慰。
「行了!她已是王妃,再哭又有何用!」
父親發了火。
記憶裡,他溫潤謙謙,鮮少發脾氣。
可眼下,無比狂躁。
「為人父母,不說給她增光添彩,總不能拖了她後腿,讓她身在那虎狼窩裡,心再被你我磋磨了去!」
父親飽讀詩書,富有智慧,早年曾距當朝做宰僅有一步之遙。
隻因上諫武將邊陲屯田,恐有禍患,才被打擊,落得翰林之位。
我自小是被他捧在手心裡長大。
如今,換了我,緊緊握住他隱在袖中發抖不停的手。
父親一瞬抑制不住抽泣。
猛地一抽吸,又堅忍屏住:
「為父從不後悔將你養得這般心如明鏡,聰慧伶俐。縱是九死一生,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有何懼。」
父親宦海沉浮多年,怎會看不懂其中玄機。
呂嬤嬤侍奉左右。
我拼命扼制住湧上來的酸澀。
東拉西扯,始終沒回應他半個字。
直到臨要辭別,趁著呂嬤嬤去招呼車駕。
我給父親遞了個眼神,他立馬心領神會,吵嚷大喊:「兒女自有兒女福,夫人再不舍王妃,也莫要憋害了自己呀。」
母親再不知世故,也品出了味兒。
裝模作樣昏死過去。
我轉身又進府,陪在她床邊好一陣,才放縱自己,哭著回了王府。
上上下下都看在眼裡,給足了我正當借口,以要為母親禱告祈福、不堪侍君為由,推拒了劉景珩送到郡主那兒。
一連月餘,見我果真履行先前承諾,不爭寵,不挑事,形同透明人。
他們二人再無芥蒂,和好如初。
府中謠言四起,我這王妃的位置,恐怕要丟了去。
「王妃當真不怕一朝落後,徹底沒了機會?」
夜已三更,呂嬤嬤利手撥剪下燭花。
光影忽明忽暗。
眼前密密麻麻的賬目,一時模糊晦澀,一時清晰醒目。
我整整看完這一冊,提筆圈出一處有舞弊之嫌的關鍵,才抬頭:
「世事多如一葉障目,就像這賬冊,不查到最後,怎知在這府中搗鬼的人是要謀財還是害命?」
「是嬤嬤自己所說,凡事,要的是結果。」
呂嬤嬤看向我的眼神一滯。
我付之成竹一笑。
她眸色如手中香墨漸深:
「好,那奴婢坐等王妃的結果。」
11
不出三日,府中大亂。
郡主對劉景珩再度拔劍。
還真真切切在他胳膊上劃拉了一道不淺的傷口。
我去到他們房中時,才換過的擺件桌椅,又是滿地狼藉。
劉景珩吃痛捂著胳膊,血自手縫溢了滿袖。
而郡主拿著一塊女子用的手帕,正質問他:
「你還想納什麼人進來,直說就是,用不著拐彎抹角地騙我!」
「詩詞歌賦我不行,但我從小就是狗鼻子,氣味一聞就知道,這分明不是她陸瑤的東西!」
劉景珩被砍了一劍,本就抱屈。
嘴上絲毫不落下風,反而更盛:
「你以為我想騙你,還不是怕你再胡思亂想!」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為了守護跟你的承諾,費盡了多少心力,委屈了多少人,你還不滿意,你還要我怎樣!」
眼看兩個人吵得失了理智。
我趕忙從中相勸。
以為郡主會像之前那般兇惡。
或打我罵我,或直接起手也刺我一劍。
沒想,她忽然冷靜下來。
靈動的眸子,沒了光彩,卻多了幾分洞察的清冷凌厲。
直勾勾盯著我。
似是看穿,是我在這背後動了手腳,趁著那日陪在母親床前說小話的片刻工夫,交代父親日日差心腹來拿劉景珩的行蹤,再透漏給齊芷瑜。
新仇舊恨一起算,她勢必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來攀扯。
即便成不了事,也定要制造些誤會,讓我惡心。
齊芷瑜沒讓我失望。
她不會想到,這都是我故意而為之。
而我沒想到,從來直爽純性的郡主,能看破這一層。
一肚子詭辯登時在我腹中飛速醞釀。
可染血的劍尖,卻輕輕拂開了我。
直逼向身後:
「我隻問你一句,我讓你倦了累了為難了,是嗎?」
劉景珩喉頭翻滾哽塞。
積壓的滿肚子委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我告訴你真相,這其實是……」
「我問的不是這個!」
郡主硬挺著劍尖,又逼近一步。
這一次,是真的嚴絲合縫貼在了他胸口。
再稍稍往前一推,頃刻就能貫入。
呂嬤嬤三令五喝,喊來了禁衛軍嚴陣以待,她仍是不退不讓。
驚得我頭皮發麻。
從前我隻以為她是仗著寵愛,狂妄了些。
沒想到,她是真的不怕。
不怕壓在頭頂的巍峨皇權,也不怕殺害親王即刻就會抵償的凌遲極刑。
以性命相逼,隻為要一個答案。
劉景珩卻真的惱了:
「好,你既然問我,那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我早就倦了累了厭煩了,若不是你屢屢拿情意相逼,我絕不會撐到今日!」
猝不及防。
他一把拉住我,將我拽進懷裡。
「從前我是怨恨父皇,為什麼非要逼我再娶,如今我才算是看明白,他是高瞻遠矚,目光如炬,隻有她這樣的女人,才配做慶王妃!」
局外之人,誰能聽不出這是賭氣話。
可我生怕郡主被氣昏了頭,真傷了劉景珩。
為了陸家,我隻能豁出一切,以身為盾。
豈料,郡主舉起的劍刃沒有落下,而是轉手被她握在了掌心。
用力一劃,緊攏著拳頭頃刻血流如注。
沿著她掌根,嘀嗒得腳下連片嫣紅。
她松了手勁兒。
長劍叮鈴墜地,發出驚心脆響。
「既如此,我還你連心血,你我從此……」
「情斷義絕。」
12
分明是我做下的可乘之機。
可當我拉著劉景珩入了房門,打好的腹稿,卻沒了張嘴的餘地。
「看來父皇說得對,當真是我太寵她了,竟讓她荒唐到這種地步!」
「說要情斷義絕?行啊,這次我倒要看看,她能撐上幾日,到底會不會來求我!」
他沒受傷的胳膊咚咚捶著桌案。
茶託和茶盞,被他震得顛簸直響。
我埋首替他包扎著傷口。
撩起眼皮覷他一眼,又迅速掩下。
他看不到,自己這副睥睨而下的樣子,和他口中精明有策的父皇有多像。
他隻顧著衝我抱怨,這一個月,旁人看著他們兩人是言歸於好,實際上,他過得是多麼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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