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打的,10塊錢隻能開十碼

第3章

黑車司機窮追不舍。


但我已經把他甩得遠遠的。


很快,我們就過了收費站,下了高速。


過完這個紅綠燈,左轉,我們就到醫院了。


我一看時間,全程隻用了三分鍾。


還有兩分鍾時間可以爭取!


紅燈開始倒計時,還有兩秒,就是綠燈。


可就在這時,嘭的一聲,追尾了。


我一看後視鏡,該死的,又是那個黑車司機。


他就像一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死死拖住我不放。


沒有任何工夫跟他周旋,我開始拿出手機打 120:「120 中心嗎?我是省兒童醫院的腦科主任秦懷微,我現在在仁心路十字路口左側,車上有個心髒病突發的患者叫宋遠,男,已服用速效救心丸。我的車被追尾,無法把他及時送到醫院,請速來!」


打完電話,我又吩咐李可星:「我沒有時間處理交通事故了,車子你在這裡看著,下車拍完事故現場的照片,該報警的報警,能做到嗎?」


李可星扶著宋遠的頭,平靜地說道:「秦阿姨,我知道怎麼做!」


「那就好!」


說完,我就下了車。


醫院開車過來的話,要經過三個紅綠燈,每個紅綠燈就有一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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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從小道穿過去,隻要跑得快,三分鍾就能到。


更何況,我還有更快的辦法。


那就是攔截路邊的電動車。


這邊是市區,離醫院很近,半夜也有不少人。


電動車不用等紅綠燈,還能穿梭前行,不到一分鍾就可以直達急診門口。


想到這裡,我拔腿就要跑。


卻被黑車司機笑嘻嘻地拽住衣服:「跑什麼?是我撞了你的車,你不等我給你賠償了?」


我攢了攢勁頭,伸出右手,就給了他一個狠狠的肘擊。


這力道正好擊中黑車司機的鼻梁。


他吃痛,松開了手去捂自己的鼻子。


我趁機拔腿就跑。


正好有個戴著口罩的女孩騎著摩託,我一把攔住她:「我是急診科醫生,麻煩你載我去省兒童醫院急診科,有個孩子等著我做開顱手術!」


我把事先就準備好的醫師證件亮給她看。


女孩隻一句:「上車!」


摩託車就風馳電掣駛向了急診科的小路。


一跳下車,副主任李雙就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你可算來了!手術服都準備好了,趕緊上去,再晚一分鍾,就真的救不活了!」


就在我把包遞給李雙,兩個人準備急匆匆上樓的時候,一隻腳突然伸了過來。


我猝不及防,直接被絆倒了。


一雙膝蓋著地,頓時鑽心的痛讓我根本站不起來。


李雙扶住我,對伸腳的男人大吼:「你是要幹什麼啊!沒看見有人嗎?」


於是,那個惡心的聲音再次傳到了我的耳裡:「再晚一分鍾就救不活了是吧?那正好,我給你使一絆子,讓你走不動,差不多正好可以拖你幾分鍾了吧?」


我抬頭,眼裡已經迸出了想殺了他的怒火:「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醫生,但我告訴你,這個孩子要是今晚死了,你就是兇手!記住我這句話,這個孩子要是救不活,是你一手造成的!今晚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有錄音和視頻,到時候警察來了,你可別哭著說後悔!」


黑車司機一臉無所謂:「孩子死了就死了唄,反正又不是我的孩子!你這麼恨我,無非是我斷了你的財路唄!」


李雙莫名其妙:「秦醫生,他在說什麼?什麼財路?」


我苦笑:「他非說我要救的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所以打車的時候他半路加價,10 塊開 10 碼,要開 120 碼,就得 2400,後來更是獅子大張口,要 4800!我手機沒電,沒法給他錢,他直接把我扔在了高速上!」


李雙這才發現我衣服全是湿的:「難怪你全身都湿透了!」


她努力扶起我,但我疼得站都站不穩。


「秦主任,這手術還能做嗎?」


我咬咬牙:「弄一輛輪椅過來,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


黑車司機一聽,輕哼一聲:「為了賺有錢人的錢,真是豁得出去啊,秦大主任?」


李雙氣得倒吸一口涼氣:「你他媽瞎說什麼,今天要做開顱手術的就是一個出租車司機的孩子,怎麼出租車司機算有錢人嗎?」


那個黑車司機一愣,但全身上下就嘴最硬:「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要是被大家知道你們這麼拼命救有錢人,引發民憤,你們這些醫生還不一個個吃不了兜著走?」


「李主任,別跟他廢話了,輪椅來了,我們趕緊上去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踉跄著跑向黑車司機。


一邊跑,一邊號啕大哭:「向強啊,你怎麼才來啊,我們的兒子快不行了,醫院叫了唯一能做手術的主任醫師過來,說是 20 分鍾就能到,一定能救回孩子,可是不知道路上怎麼回事,那個主任現在都還沒到!剛剛那些醫生護士說,時間耽誤了,就算現在主任來,也大概率救不活了!」


我的腦海裡突然過電一般,想起了黑車司機把我扔在高速路上時的話:


「接你這單,算是我劉向強倒霉!」


原來,我要救的人,居然是這個黑車司機的兒子!


11


黑車司機一聽完女人的話,臉色就變了。


他搖著女人的肩膀:「老婆,你瞎說什麼?電話裡你不是說兒子隻是感冒了嗎?」


女人抽抽搭搭,泣不成聲:「我不敢告訴你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擔心你半夜開車胡思亂想,就沒把真相告訴你。怎麼辦?要是兒子沒了,我也不活了!」


就在這個時候,女人瞥見了我,她一把放開了黑車司機,撲通一聲就朝我跪了下來:「秦主任,你可算來了?你快去看看,我兒子還能不能救得回來吧。」


女人有點急,想要拉我起來去手術室,但發現我站都站不起來。


「醫生?你的腿怎麼受傷了?」


她下意識去看我的膝蓋,發現一雙膝蓋腫得老高,滲著血。


「殺千刀的,是誰把秦主任弄成這樣的?要是我兒子今天做不了手術,我非拉著他同歸於盡不可!」


旁邊有路過的人,接道:「還能是誰,就你剛剛抱著的那個男人唄,說是不讓秦醫生救有錢人的孩子,故意把她給絆倒了!」


「現在傻眼了吧,秦醫生救的居然是自己的孩子!」


眾人七嘴八舌,女人一個眼神刀向劉向強。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秦主任,你說!」


劉向強此時已經有點呆了,他支支吾吾:「老婆,你別急,你聽我說!」


我此時已經看不下去了,跟李雙說:「走,看看孩子去!」


可到底還是晚了。


由於路途耽誤太久,做手術已經來不及了。


我和李雙走出手術室。


女人趕忙迎了上來:「怎麼樣?醫生?孩子能活嗎?」


我迎著她期待的眼神,搖了搖頭。


劉向強遠遠地站著,等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突然撲通一聲,徑直跪了下來。


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他一個接著一個的磕頭聲,咚咚咚地砸得地板震天響:「秦主任,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請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備孕了五年才生下來的獨苗苗,求你了,不要放棄我兒子!」


我冷冷地看著劉向強:「劉向強,放棄你兒子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如果這個孩子死了,最大的兇手就是你!」


「你就是害死這個孩子的人,最罪有應得的就是你!」


「劉向強!」


我的聲音振聾發聩。


女人流著眼淚,扶著劉向強:「老公,秦醫生說孩子死了,最大的兇手就是你,是什麼意思啊!」


劉向強低著頭,不說話。


這個時候警察來了:「劉向強是吧?我們接到報警,你涉嫌敲詐勒索、高速路惡意別車,將被我們帶走拘留!」


女人一聽劉向強要被帶走,下意識護住劉向強:「領導,我孩子出事了,他是開車來看孩子的,怎麼會涉嫌敲詐勒索和惡意別車呢?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不會有錯,我們有他這兩項罪名的視頻和錄音,要是不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12


「原來是你弄得兒子做不了手術!」


意外的是,女人看完視頻和錄音後,並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裡和憤怒。


相反,她的聲音很冷靜。


她走到跪在地上的劉向強面前,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對警察說:「警察同志,帶他走之前,可以讓他去看一眼孩子嗎?」


警察看了一眼女人,點了點頭:「可以,但要快一點!」


女人扶起了劉向強,我看到他眼裡全是淚。


經過我面前的時候,他再一次控制不住地跪了下來:「秦醫生,是我的錯,我是殺我兒子的兇手!」


「我不該半路要價,我不該半路把你丟到高速路上,我更不該去別你的車,故意拖延你的時間,讓你到不了醫院!」


他咚咚咚地磕著頭,哭著說:「我的兒子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除了搶救室心電圖刺耳的聲音。


那是一個生命終結的最後警報。


女人把劉向強再次扶起來:「走吧,老公,去看看兒子吧!」


劉向強搖搖晃晃站起來,他感激地握住女人的手:「老婆,我以為你會怪我,對不起,是我害了兒子!」


女人搖搖頭:「我不怪你!」


劉向強哭得更兇了,他用極盡討好的聲音跟女人說:「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再要,老婆,你千萬不要想不開!還有,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再也不會打你了!」


女人依然用很輕的聲音回應道:「我不會想不開的,去看孩子吧!他剛走,應該還能聽到你說話!」


劉向強終於不說話了,他跟著女人進了病房。


警察等在外面,以防劉向強逃走。


過了一會兒,病房裡爆發出女人震耳的哭聲:「孩子,爸媽來陪你了!」


眾人感覺不妙,警察衝進去的時候,劉向強已經被抹了脖子。


女人手裡的水果刀,血在一滴滴流下。


但她卻絲毫不怕,又一刀捅進了劉向強的心窩上。


「孩子,你聽見了嗎?你本來能活的,是你爸讓你來不及做手術!」


「孩子,你聽見了嗎?以前你爸打我的時候,你總讓我逃跑,我舍不得你!但現在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女人想用刀了結自己,但最終被警察制服。


劉向強大口大口地吐著血,但他依然有很強的求生意識。


一直喊著:「救救我!醫生!求求你們了,我想活啊!」


可是,劉向強射出的子彈最終正中了自己的眉心。


因為此時此刻,能給他做這個手術的人, 也隻有我。


而我因為被他雨夜扔下高速,此時突然發起了高燒。


一雙膝蓋也因為他使絆子, 終究是難以站立。


「喊別人來做吧!這個手術我做不了了!」


說完,我就讓李雙幫我把輪椅推了出去。


13


躺在病床上吊水的時候, 李雙抽空來看我。


她問了我一個問題:「秦主任,您是真做不了手術, 還是不想做那個手術。」


我勉強擠出了一個笑。


「李主任, 說實話, 我累了。」


「當我知道孩子死去的那一刻,我感覺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這個晚上,我拼盡全力, 想要靠自己的一雙手去救一個人。」


「但這個晚上,卻也有一個人拼盡全力阻止我救一個人。」


「有時候, 我也想,做醫生其實並不累, 但跟人打交道,真的好累。」


說完,一滴眼淚從眼角滑過。


「那你下輩子還想做醫生嗎?」李雙又問我。


我搖搖頭:「下輩子,我想做一個尊敬醫生的普通人。」


李雙笑了, 我也笑了。


作為醫務工作者,我始終記得,曾經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當」這輩子是, 下輩子也是。


隻是, 偶爾也想脫去這件白色衣服, 做一個隻愛自己的普通人。


我的病沒有預想中好得快。


李可星和宋遠跑來看我。


宋遠看起來還是有點吊兒郎當, 他確實是個很帥的小伙子。


一看到我, 他就問:「秦醫生,你做手術厲害,開車也厲害, 要不要試試來我們的樂隊, 我敢肯定,你搞樂隊也厲害!」


李可星抱著一大束雛菊,花束太大,我隻能看到她澄明的眼睛。


她今天沒畫眼線, 笑起來, 幹幹淨淨的。


兩個孩子在我床邊嘰嘰喳喳地說著笑話,我聽著聽著睡著了。


半醒的時候, 宋遠和李可星已經站在門外了。


「星星,我喜歡你!」是宋遠的聲音。


「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李可星的聲音。


「是誰?」


門是半開的,我順著聲音朝門外看去, 正好看到李可星望向我的眼睛。


我看見她朝我眨了眨眼, 然後對宋遠說:「這是個秘密。」


我撕開手裡的橘子味道的棒棒糖, 把它放進嘴裡。


橘子的味道在嘴裡散開。


像是又回到了曾經美好的夏天。


尾聲


劉向強最終沒有死,他成了植物人。


因為是夫妻,劉向強父母又已去世。


所以劉向強那邊沒人提起訴訟。


最終是按照婚姻內部矛盾來處理, 女人很快就獲得了自由。


聽說, 她後來去了一家孤兒院工作。


至於劉向強,躺了一年後身上長了恐怖的褥瘡,又沒人管他, 最終還是爛死了。


當然,對於一個爛透了的男人來說,爛死還真的很適合他呢。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