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面夫妻

第3章

「他技不如人,活該!沒被馬踩死,都算他命大。


「這一次讓他僥幸逃過一劫,下一次,我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你打了我,我也要我爹要了你的命。」


一屏風之隔,沈母請來賞雪的眾夫人們聽得倒吸涼氣。


我衝綠珠點了點頭,她便使著陰狠的勁兒掐得那孩子又踢又打,咒罵連篇。


等那些夫人皺著眉頭,對那孩子充滿厭惡後,我才吩咐道:


「別打擾了夫人們吃茶的心情,將人壓去後院裡,等老夫人定奪。」


在那個飄雪的後院裡,被壓跪在地上的孩子像一隻發怒的犬,龇牙咧嘴衝我狂吠:


「你以為你為什麼生了沈淵就壞了身子?那是我祖母在你生產時做了手腳刻意讓你母子俱損,斷子絕孫的。你就該死在難產裡,將侯夫人的位置讓給我阿娘。


「今日你那個賤種沒死在我們手底下,早晚也會死無全屍,給我讓位置。


「你這賤婦,別得意,等我姑母要你命的時候,看還有誰能救你。」


原來那些意外,都是沈念安母子的刻意而為啊。


他們想我死,比我以為的還要早很多。


他們灌我以砒霜,我還之以刀劍,不過分吧。


望著那還藏不住情緒的傻孩子,我笑了:


「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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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時,看完阿淵的腿卻毫不在意的沈母回來了,那孩子眼睛一亮,還沒叫出聲來便被綠珠捂住了嘴。


繼而一把卸掉了他的下巴,隻聽到一聲殺豬一般的慘叫和嗚嗚咽咽的嘶吼。


眾夫人們再聽不下去,便對著沈母七嘴八舌復述了那孩子嘴裡的話。


「他還不服氣,罵了小夫人不夠,如今在衝你罵呢。」


「聽這口氣,挺髒的。」


沈家靠沈念安的祖父在天災之年向朝廷捐五十萬兩白銀,買了鎮安侯這個虛名罷了。


毫無底蘊的沈母面子大過天,仗著受寵的沈妃,更是眼睛長在頭頂上,能把誰放在眼裡。


青杏添油加醋勸了一句:


「也不知是哪家勳貴的庶子,若得罪了人隻怕侯府也擔待不起,老夫人還是別計較了。」


沈母當即怒了,拍桌子摔茶碗地吼道:


「傷了我孫兒還在我侯府裡逞威風,這都能忍,別人隻會說我侯府軟了骨頭。沒教養的東西,你爹娘沒教你教養,我今日便教教你,來人,給我按在雪地裡狠狠地打。


「阿淵的腿怎麼傷的,他的腿就給我打成什麼樣。


「一個庶子罷了說破天去也比不得侯府嫡子矜貴。」?


那孩子被捂著嘴,在痛苦與絕望的嘶吼裡,一板子一板子被打沒了半條命。


而那個時候,最疼他的祖母,與他一樹之隔,和著他的血肉喝茶聽曲,好不快活。


直到他徹底昏死了過去,我才將他那個招搖的娘放進門來。


她以為沈昭該是與祖母團聚了,才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可她不曉得是,她得意揚揚在我跟前糾纏不清的那一個時辰,生生拖沒了她孩子最佳救治的時辰。


那條腿,才當真殘了、廢了。


11


沈母越發得意,啜了口茶繼續滔滔不絕:


「果然是有什麼樣的娘就生什麼樣的種。


「那個賤婦,竟敢追到府中來詛咒我阿淵斷手斷腳,我當然要打落她的牙,在一眾勳貴夫人面前立立我侯府的威信才是。


「兩個賤人,被我壓跪在後院裡的雪地裡好久了,也不見府中派人來道歉說情,說不得是哪家見不得光的賤種外室。


「最好是如此,我便是將人打死了為我阿淵出口氣,也無人敢鬧到跟前來。侯府可是今非昔比,隻說沈妃娘娘如今恩寵不斷還有了龍嗣,我們……」


「母親!」


沈念安再也聽不下去,大喝一聲,帶著通紅的雙目直往後院而去。


「那是阿昭。」


沈母驚得茶碗都落了地,歘地將視線放在我臉上。


我眉毛一挑:


「阿昭是誰?」


她身形一晃,抬腳便跟著沈念安直往後院衝去。


12


被沈母的管家嬤嬤用鞭子抽打著跪在冰天雪地裡的兩個雪人,哪裡有個人樣。


一個臉腫得如發面饅頭,便是門牙都缺了兩顆,卻也隻敢無聲地垂淚。


另一個被沈母命人兩板子打斷了一條腿,不知是凍得還是疼得,早就昏死了過去。


一見沈念安,受盡千般委屈萬般痛楚的寧若雪頓時哭出了聲:


「老爺,救命!孩兒的腿,恐要壞了!」


追在我身後的沈母看清雪地裡那母女兩人的臉時,才頓時明白了什麼,像被當頭一棒,打軟了身子。


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了地上。


「她……他們……」


隻在那孩子泛青的臉和殘了的腿上看了看,便嗆出一口血,驟然昏死了過去。


沈念安顧不上倒地的沈母,抱著那昏死的孩子,踉跄著直往府外衝。


「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兒子,最終選擇的還是拋棄了你。」


沈母睜著眼,唇瓣抖了又抖偏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院子裡的親信都被我尋著各種理由塞去了別處,如今正是幹壞事的好時候。


她目露驚恐,眼睜睜見我將一顆藥丸從盒子裡掏了出來。


「你說得對,這沈家有你們在的一天,我都要被左右掣肘,處處不得方便。


「但好在,是你們背信棄義害人在先,如此,我為自己報仇雪恨,也算不得不仁不義了。」


她伸出那隻經常對我拍桌子摔茶碗的手,來拽我的衣袖,卻被我一把揮落。


「沈家的富貴我要,你們的命,我也要。」


說完,我嵌著她的下颌,將早就準備好的藥塞進了她嘴裡。


「放心,死不了。畢竟你這般惡毒的老東西,就該受盡痛楚才咽氣。」


那顆讓她徹底淪為廢人的藥,一路而下,穿腸刮肚,讓人痛不欲生。


那是與我難產那日不分伯仲的痛楚。


眼睜睜看她一次次吐血,在氣若遊絲裡徹底昏死過去,我才出了門。


欠我的,都要還。


13


寧若雪母子大抵傷得很重,沈念安整整三日都不曾回府,連京中最好的太醫,也觍著臉請了三撥。


我的阿淵醒了。


他還不知道府中發生了什麼,隻沉著一張小臉整日鬱鬱寡歡。


直到青杏蹲在廊下,一邊為阿淵的湯藥試毒,一邊絮絮叨叨咒罵:


「小少爺傷了腿時,三催四請他都不願回府,更舍不下他那張金貴的臉去請個太醫為小少爺治腿。外面的母子傷了他倒是心疼壞了,沒日沒夜陪在他們身邊,半點不曾想過府中還有一對妻兒。渣男賤女,早晚死在一張床上。」


一抬頭,與開窗透氣的阿淵撞了個滿懷。


不等青杏愧疚道歉,阿淵便強忍著淚花衝我道歉:


「母親,孩兒對不起你。外面的那對母子,阿淵知曉。」


我靜靜看他垂下了頭,豆大的淚水砸在受傷的腿上,也砸在了我的心坎上:


「阿淵再是不濟,也不至於會跌落下馬。是那個孩子衝我揮馬球杆時,刻意露出了祖父贈給父親的護身牌。我一瞬間的失神,才導致一招不慎,跌下了馬。


「他帶著滿滿的惡意拽著韁繩縱馬往我身上踏來時,我雖竭力翻滾,護住了腰腹,仍被踩斷了腿骨。那時候,他居高臨下衝我冷笑著說,隻要我廢了,母親才生不如死,他與他阿娘才能得到侯府的一切,順便狠狠出口惡氣。


「阿淵腿痛,但心更痛。阿淵不敢說,那樣的心痛,阿淵不願母親去承受。是阿淵對不起母親。」


六歲的孩子泣不成聲,我看得心疼不已,將他摟進了懷裡:


「與你何幹,真正作惡的人尚且理直氣壯,你不過一個受害者,又何必自責。」


可他搖頭:


「父親荒唐,祖母糊塗,他們都配不上母親的謀劃與付出。母親是為了我,為了有著沈家骯髒骨血的我,才忍氣吞聲為父親善後,為姑母謀劃,為沈家撐家的。


「阿淵是罪人,是阿淵困住了母親的一生。」


我倒吸涼氣,捧起他那張像極了我的臉:


「你怎會這般想?若不是有了你,我這一生風裡雨裡,又怎會在意命的長短。可因我有了你,我才看到了另一個需要我的我,才願把殺人的刀撐成遮雨的傘,為那樣的你和我,活出另一樣的人生與可能。


「阿淵,大人的因果不是你的錯。何況四方宅院裡不痛不痒的伎倆,與我戰場上招招見血的計謀相比,實在不夠看的。」


哐當。


14


木門再次被踢開,沈念安帶著滿目仇恨,死死瞪著我們母子:


「那又如何?


「毀了阿昭你兒子也一樣是個廢人一個,可你偏偏傷了身子無緣子嗣。隻要我想,要多少若雪都能再給我生。


「你以為你贏了?雲蘅,你的報應在後頭。」


阿淵攥著我衣襟的手一抖,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得厲害。


隱忍著痛意與眼淚,他問沈念安:


「所以,我廢了腿,父親很高興?」


沈念安眉頭微皺,淡淡掃了阿淵一眼:


「技不如人,那也是你咎由自取。莫非也要學你那粗魯的娘一般,死揪著不放?你阿弟因你一輩子都毀了,你滿意了?


「我看你這斷的腿,是你母親殺人太多報應在了你身上。」


「沈念安!」


阿淵瞬間血色褪盡,身抖如篩。


沈念安不僅半分悔意都沒有,甚至因在我們母子臉上看到了痛楚,一閃而過了三分快意。


「我今日前來,不是與你糾纏不休的。沈家祖宗長輩已被請入祠堂,我要給若雪母子平妻嫡子的身份,以作補償。」


見我眉頭微擰,他笑出了聲:


「我不是來同你商量的,而是來通知你。我沈家總不能毀在你二人手上。」


他折身而去,漫天飛雪迅速掩蓋了他的背影。


阿淵仰面哆哆嗦嗦道:


「母親若覺得委屈,帶著銀錢與和離書離開吧,阿淵不願拖累母親。」


傻孩子,這沈家的一切都該是你的啊。


我若走了,誰讓他們血債血償,誰又為你拿回一切呢。


摸了摸他的頭,我笑道:


「別怕,想讓外室子認祖歸宗?他還沒那樣的本事!」


15


大開的祠堂裡,整整齊齊坐著沈家的宗族長輩們。


應沈念安所求,將沈家族譜攤開,對我冷臉施壓。


「沈家血脈豈可流落在外,你既為一門主母,就該有容人之度。獨佔沈家後院這麼多年,阿嫂不曾責怪,也因沈家向來寬厚。雲氏,你莫要得寸進尺才是。」


沈念安妹妹如今寵慣六宮,沈家整個宗族跟著水漲船高,自然與從前對我笑臉相迎的態度截然不同。


不等他們端著長輩的架子,按沈念安的吩咐一一細數我的七宗罪,我忙應道:


「諸位叔伯說得都對,我這個做嫡母的,豈會將自己的孩子拒之門外。


「不僅要接回來,還要風風光光接回來。」


眾人一噎,要訓斥我的話根本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便下意識看向了沈念安。


他輕嗤一聲,視線在我臉上打量半晌: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若雪進了侯府大門,這管家之權便給她。你若乖順,這府中仍有你一口飯吃。


「後面的廢院子,收拾出來後你便住進去為沈家兒孫誦經祈福吧。」


若是不乖順就要了我的命嗎?


我笑他自不量力。


他志得意滿,打開了族譜,可筆剛握在手上,管家便急急闖了進來:


「侯爺,不好了,府外來了三對母子,皆打著要帶孩子認祖歸宗的旗號,攔在了大門口。如今,侯府大門被圍得水泄不通。那……那些女子都是……侯爺的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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