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霧裏的名字

第3章

新聞說,他有了新的愛人。


而我母親也走了。


那這個世上哪還有什麼讓我留戀的呢?


走就走罷。


更何況,媽媽的墓碑一直都是無名的。


我是她最後一個活著的直系親屬。


按照規定,隻要我活著,她就是無名的。


她那麼勇敢又絢爛地活過,應該被人知道的。


梁隊急壞了,拼命地勸我。


可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拒絕了。


沒想到那樣一個老男人,最後竟紅了眼。


他說他對不起媽媽,沒有照顧好我。


我說怎麼會呢?


如果沒有他暗地關照,我又怎能這麼快就可以在蓉城安安穩穩地待下來呢?


17


不能親自給媽媽報仇,也沒有了要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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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又是昏昏沉沉的,沒有一點興味。


正逢雨季。


車窗起霧了。


我沒有除霧。


我也不急著要去哪裡。


二十二畫,三個字。


我不知不覺寫了一遍又一遍。


寫得滿窗都是深深淺淺的痕跡。


我忍不住把額頭抵在了車窗上。


可是這一次,透過我寫的字,看見有個人就站在車外。


影影綽綽,卻又無比清晰。


我急急打開車門,怔怔望過去。


那人就站在那裡,也看著我,笑著。


笑得寵溺,好像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半天,他紅著臉,帶著少年似的羞澀道:「安安,我還是隻想讓你做我的新娘。」


我滿心歡喜。


我覺得上蒼是多厚愛我啊,讓我找回了他這麼好的人。


回申城的一路,傅東生攥緊我的胳膊。


我的手腕都是深深的紅痕,被拽得像要脫臼。


我笑笑說:「你何必使這麼大勁兒?好像怕我跑掉似的。」


他聲音喑啞道:「安安,你這一輩子都跑不掉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頭擰成了川字。


這是他沒有安全感時最不經意的表情。


我便抬手輕輕撫開他的眉心,繾綣道:「我為什麼要跑啊?


「你不是說過嗎?


「除了生死,沒有什麼能分開我們。」


他的睫毛翕動了一下,沉默著。


一會兒工夫,他就睡過去了。


他個子太高,便把整個身體蜷了起來,將頭枕在我右肩上。


我悄悄抬起左手,在車窗上歪歪扭扭畫了個小豬,又寫上傅東生三個字。


怎麼那麼喜歡寫這個名字啊?


真的好喜歡。


18


他把我帶到了一個新的別墅。


背山面湖,山清水秀。


是以前我們開玩笑時常說的,以後有錢有勢會住的地方。


這裡比我們當初夢想的還要大。


可我其實更想去我們曾經的婚房。


那裡有我親手布置的粉紅色兒童房,還有他親手做的小木馬。


每一件家具,都是我倆親自挑選的。


有我們相愛的痕跡,是分手以來我心心念念的地方。


這裡,屬實太新了。


可他沒有問我的意見,直接開了門,沉聲說:「你就住這裡。


「我還要去忙一點事情。」


我遲疑了一下追問:「今晚回來嗎?」


他沒回頭,隻是說了句:「不用等我。」


我其實想和他說的還有很多很多。


分手的思念與痛楚真是太厚重了。


感覺就像要了我的半條命。


但看他很累也很忙,我就住了嘴。


反正,來日方長。


我想先睡一覺。


我好像好久沒有睡著過了。


19


這一夜,我睡得很沉。


窗外下雨我都不知道。


醒來時,傅東生不在。


好像他整夜未回。


我斜靠床頭給他打個電話。


可手機一打開,滿屏都是熱搜推送。


#傅氏掌門人與京圈大小姐修成正果。#


#傅東生昨夜浪漫求婚成功。#


#傅東生孫芷媛合體官宣,三個月後大婚。#


……


滿屏都是他和女孩兒十指緊扣的照片。


他深情地看著女孩兒。


女孩兒也幸福地回望著他。


我看著照片,心一下子少跳了一拍。


他……是騙我嗎?


他說想娶我是假的?


他說昨晚有事不能陪我,其實是去向別的女人求婚了?


20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一聲驚雷。


我猛然驚醒。


我不相信傅東生會這樣對我。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我應該當面去問問他。


路過傅氏大樓下的咖啡廳,正看到兩個人闲適地喝著咖啡。


我默默走了進去,坐在他們後座。


女人問:「你真不喜歡那個白月光了?我哥可不信呢。」


男人:「什麼白月光?


「你該知道我有多恨她。


「要是可能,我真想讓她親自體驗一下婚禮上被拋棄的感覺。」


這竟是傅東生。


我渾身冰冷。


原來他真的沒想娶我。


他接我來隻是想報復我當年的棄婚之仇。


女人道:「你舍得她難過?」


傅東生道:「她不難過,我怎麼能好過?」


女人道:「那我們婚禮那天,你要是能做到讓她穿著婚紗眼睜睜看你娶別人,那我爸和我哥絕不會再疑心你對她餘情未了。」


「嘁,我對她是餘恨,對你才是餘情。」傅東生說得寵溺。


我一步一步後退,站在大街上。


看著車來車往,看著紅綠燈交替,不知該去哪裡。


我是多傻啊,還心疼他。


我是多傻啊,還相信他。


我也不知道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隻覺得頭好痛。


我已經沒了力氣。


這次,我不再掙扎。


緩緩躺倒在十字路口。


21


朦朦朧朧,聽到兩個男人說話。


「你不是說今天一早就能接走安安送醫嗎?」


是傅東生的聲音,帶著幾分薄怒。


「那邊耽擱了一下。」這是梁隊愧疚的聲音。


我腳不自主抽動了一下。


梁隊道:「噓,安安要醒了。」


傅東生道:「不會那麼快。


「她打了止痛劑,至少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醒。」


他不知道我吃過大量的止痛藥,早就有了耐藥性。


可我沒有睜眼。


我在想,他們為什麼會在一起?


這時有醫生進來。


我聽見傅東生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急:「李教授,請問她這瘤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做過病理才知道。


「現在不能確定。


「但……家屬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


傅東生沒再說話。


可我感覺到握著我的手抖得不像話。


梁隊說:「你先走吧。


「孫家本來就不那麼相信你,待在這裡容易暴露。


「婚禮的事,放心吧。


「那天我讓醫生打一針鎮定劑。


「安安會睡得很香,不會去鬧的。


「不過你要多費點力氣讓孫家信你了。」


傅東生:「他們不全信我,我也能拿到證據。」


梁隊:「可他們信你,你才安全。


「你得小心點。」


傅東生沉聲道:「你們看好安安就行。


「其他的就交給我。」


22


傅東生走了好久我才敢睜眼。


梁隊一身老板打扮,還留著仁丹胡,說不出的油膩。


我笑了一下,喊道:「老板!」


因為他的工作,平時都喊他老板。


除了通知我母親死訊那天,他說自己是梁隊。


他沒疑心什麼,自然應了一聲。


我問:「你說接替我媽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道:「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別想那麼多。


「你現在好好活著,就是對你媽媽最大的安慰。」


我執著地問:「是老王嗎?」


「不是。」


「是強子嗎?」


「不是。」


「是傅東生嗎?」


「嗯?」他猶豫了一下道,「不是。」


好吧,我知道答案了。


我說:「是啊,怎麼會是他呢?


「聽說他要結婚了。」


梁隊探究地看了我一眼道:「安安,別難過,向前看。」


我說:「他不愛我自有人愛我。


「遇見他是我活該,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23


申城的天氣真好。


我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我的主治醫生果然是這個領域最好的醫生。


手術效果很好。


能下床那天恰好是中秋節。


我想看看月亮。


我的病房就在一樓。


打開窗,卻意外看見一個人叼著一根煙,立在窗前的桂樹下。


看見我,他慌亂地從嘴裡扯下煙頭。


不遠不近。


猝然對望。


時空凝滯。


唯有指間猩紅的煙頭忽明忽暗,燒灼著兩個像傻子一樣的人。


我看不清他的臉。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壞笑著的。


每次抽煙被我逮住,他都是這個表情。


我用嘴在窗上哈了一口氣,想寫上他的名字。


可惜,寫了下筆,上筆就消失了。


終究沒有寫成一個字,烏雲卻飄過來了。


月光隱去。


待那烏雲散開,猩紅消失了。


我跑了出去。


那裡連一個煙頭都沒有剩下。


好像那裡就不曾站過一個人。


我忍不住低下頭,想哭。


卻看見長椅下面有一頂彩虹色的帽子。


是我喜歡的顏色。


還帶著他的味道。


他該是想送我,卻又不敢吧。


我摸了摸光光的頭,戴了上去。


好暖。?


24


一周後我出院了。


醫生說我的病吃藥控制就好。


每三個月要復查。


梁隊接我出院。


他說安安你太瘦了。


要多長點肉啊。


我說:「好的,老板。」


他的心情挺好。


那說明任務進行得還順利。


真好!


回到蓉城,正是秋霧漸濃的時候。


一個月,兩個月……


時間過得好慢。


思念卻增長得好快。


我忍不住在窗上寫了那個名字。


剛寫完,手機突然響了。


陌生的號碼。


我接通電話,除了沉重的呼吸聲,什麼都沒有。


可我知道是他。


他不說話,我也不能說。


他不掛電話,我也不舍得掛。


他是看見我寫他名字了嗎?


我向外望去,卻沒見到他。


這一刻,我真的好想好想見他。


突然手機裡傳來音樂聲。


和樓下剛響起的跳舞音樂一樣。


電話立即被掛斷了。


我瞬間熱淚盈眶。


我衝下樓去。


他果然就在樓下。


他躲在很深的陰影裡,難怪我在樓上看不見他。


他大概吸取了在醫院裡被我發現的教訓了吧。


隻見他抬頭痴痴地望著我房間的燈光。


我看見他幾次拿出電話又放回去。


最後卻是掏出了一支煙。


跳舞的音樂停了。


他才掏出電話。


我接起手機,還是沒有聲音。


我看著他對著電話,張了幾次嘴,卻欲言又止。


過了好久,他終於說了兩個字:「等我。」


我說:「好!」


他擦了一下眼睛,拔下手機卡,用力對折扔進了垃圾箱,轉身走了。


我好想撲上去,哪怕就一秒。


想聽他心跳的聲音。


25


傅東生婚禮那天,正是我復查的日子。


梁隊說第一次復查需要時間比較多,讓我早一天住到申城的醫院。


他是想找機會給我打鎮定劑。


我配合地說「好」。


婚禮那天一大早,我算準時間說自己頭痛難忍。


醫生給我打了一針。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睡到天黑。


他們輕輕為我關上了門。


我終於可以為自己最愛的人披上婚紗了。


好開心。


打車匆匆趕到酒店。


賓客都已入座。


隻有他和新娘盛裝站在門口婚禮海報前。


我停在轉角。


新娘道:「你真跟蘇白安說了今天娶她?」


傅東生涼薄的聲音:「當然說了。


「不然怎麼能讓她親自體驗一下婚禮被棄的感覺?」


新娘狐疑道:「那怎麼還不見她?」


傅東生不屑道:「我跟她說,想跟我結婚,就自己收拾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