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綻放
第1章
確診癌症那天,五歲的兒子問裴嶼。
「媽媽會死嗎?」
裴嶼遲疑了幾秒。
兒子突然開心起來。
「太好了,等媽媽死了,舒曼姐姐就能做我媽媽了!」
裴嶼摸摸兒子的頭發,「可是我們有錢啊,如果媽媽手術的話,就不會死了。」
聽得出來,因為我有治愈的可能,他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惋惜。
兒子拉住他的手,「那我們把錢都拿去買舒曼阿姨的蛋糕,媽媽沒錢治病就活不了了,對吧?」
裴嶼思慮良久,「對。」
那天,裴嶼帶著兒子去蛋糕店充值了五十萬。
等他們父子回到家時,我已經走了。
桌上是我留下的離婚協議。
背面還有一句話。
「裴子安,不用等到媽媽死,舒曼姐姐現在就可以做你媽媽了。」
1
我聯系了海市的醫院,當晚便乘飛機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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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入院手續時,電話響了。
我沒想到,離家後的第一通電話,會是舒曼打過來的。
聽到她怯怯的聲音,我就知道,裴嶼和裴子安一定在她身邊。
「沈竹姐,對不起。」
她才開口,就哭了起來,「你別生氣了,現在我就把那五十萬退給阿嶼,拿給你治病好不好?」
背景音裡,裴子安安慰著舒曼。
「媽媽惹哭姐姐了,媽媽壞,子安去打媽媽。」
我捏捏眉心。
「舒小姐,我本以為你打這通電話,是讓我恭喜你和裴嶼終於要修成正果了,沒料到你是來退錢的。
「我還不至於窮到連治病的錢都沒有,掛了吧。」
舒曼聲音一滯,「沈竹姐,我知道你生病了心情不好,可也別把我說得跟個第三者一樣。」
我微笑。
「也是,你連第三者都排不上。」
我掛了電話,能想象到舒曼有多抓狂。
下一秒,裴嶼的電話便進來了。
「沈竹,五十萬而已,你究竟在鬧什麼?舒曼好心哄你,你卻口不擇言地羞辱她?你的教養呢?」
我懶得多費口舌。
「裴總有教養,那盡快把離婚協議籤了吧。」
我相信他不會拖太久。
畢竟我如果鬧到法庭上,對裴家實在沒什麼好處。
裴嶼沉吟半晌,「子安跟我說的那些,你都聽到了對嗎?子安才五歲,我那是哄他開心呢,你跟他計較什麼呢?」
可是,我的死僅僅隻會哄裴子安一個人開心嗎?
我沒再說話,直接拉黑了他。
2
那一晚,我睡得很沉。
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從前,哪怕我隻是得個小感冒,都會焦慮到寢食難安。
我怕會傳染給兒子,也怕自己失了味覺給裴嶼做不出美味的夜宵。
每當看到我一把把吃藥的樣子,裴嶼便會笑我惜命怕死。
可如今我得了癌症,這一覺睡得竟然比平常都踏實。
第二天,我開始在醫生的安排下做檢查。
抽血,核磁,PET/CT……
等全部檢查做完,我去醫生辦公室問治療方案時,聽見年輕的實習生給男朋友發語音。
「我衛生棉快用完了,別忘了幫我買。」
我怔了怔,思緒一下子便飛了。
我最開始知道舒曼這個名字,也是因為衛生棉。
一年前,裴嶼去參加酒會。
原本說好十點結束,可直到凌晨他才回來。
他淋了一身的雨,人去洗澡時,放在客廳充電的手機接到一條微信。
於是,我看到了備注為舒曼的對話框。
「我的總裁大人安全到家了嗎?」
再往上翻。
九點五十分,舒曼用顫抖的聲音向裴嶼求助。
「裴總,我需要衛生棉,可外面下著雨,我又痛經走不了路,裴總可以幫忙嗎?」
幾分鍾後,裴嶼回了一句,「等我。」
我指尖冰涼,劃開舒曼的朋友圈。
最新的動態,是她哭笑不得地對著一屋子的衛生棉。
「直男總裁不知怎麼挑選,幹脆把超市搬空了……/笑哭//笑哭/。」
看了下她的定位。
跟我家隔著一個區。
原來裴嶼晚歸不是被酒會耽誤了。
而是冒著大雨,跨區給小助理送愛心衛生棉去了。
那條動態下的評論五花八門。
有人說,「這怕是要讓你用到絕經吧?」
還有人問,「什麼時候讓你的總裁大人把衛生棉換成奢侈品包包啊?」
下一秒,手機又收到一條舒曼發來的截圖。
她特意圈出了那條把衛生棉換包包的評論。
「我的總裁大人,你看他們好壞哦。
「我就是一個小助理,怎麼可能有幸收到總裁大人的包包呢,您說對吧?」
3
我十五歲便通過雙方家長認識了年長我兩歲的裴嶼。
這些年來圍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不計其數。
但我承認,唯有這個舒曼,讓我不舒服了。
我抬手打字。
「對。」
裴嶼從洗漱間出來,很快察覺到我的異樣。
他看了手機,並未責怪我窺探了他的隱私還替他回復,反而解釋道。
「是我新來的助理,明天有個重要的會需要她陪我出席,怕她出去買東西淋雨生病耽誤行程,所以幫她個小忙。」
我笑笑,「難道她不知道有送貨軟件嗎?衛生棉這麼私隱的東西,要勞煩公司總裁冒著大雨跨區去給她送?」
裴嶼眉間有了不耐,「又不是每個人都會用那個軟件,一個初入職場的小姑娘,人單純得很,你沒必要這麼揣測她。」
我與裴嶼結婚六年。
他一直都很尊重我,這是他第一次因為別的女人下我的面子。
我突然覺得很累,直接回房躺下了。
明明就在舒曼向裴嶼求助前一小時,她還用送貨軟件下單了一盒 BY 套。
並截圖發給了裴嶼。
裴嶼沒回復。
或許因為忙,或許因為不知怎麼回她。
我不是不相信裴嶼。
我知道哪怕今晚舒曼不是突然來了月經。
裴嶼也不可能是那盒 BY 套的消耗者。
但是,他們的確惡心到我了。
更惡心的是,我隔天收到了裴嶼另一個助理給我發的截圖。
那是舒曼的朋友圈,她一手託著新款的香奈兒包包,一手自拍。
「你們要的包,總裁大人給我買來了。」
4
醫生跟我說,從目前的檢查結果來看,情況很樂觀,手術也不復雜。
「給你排了五天後的手術,手術需要全麻,要有家人籤字陪同。」
我謝過醫生,有點犯難。
我沒有告訴爸媽生病的事。
又不想見到裴嶼……
想了好久ẗŭ³,我給好友發了微信。
姜芋兒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
「你要做手術?裴嶼呢?」
「我沒告訴他,我們都要離婚了。」
「因為舒曼?」
姜芋兒知道我和裴嶼之間橫亙著一個舒曼。
是因為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曾不顧形象地跟她哭訴過。
就在裴嶼給舒曼買包後不久,有一晚舒曼送醉酒的裴嶼回家。
裴嶼喝了不少,舒曼緊緊挽著他,兩人的身體貼得嚴絲合縫。
而她的左臂,還挎著那個香奈兒包包。
她想把裴嶼送進房間,被我拒絕了。
我獨自一人將裴嶼扶回臥室安置好,出來倒水的時候,發現舒曼還站在門口沒走。
我過去關門。
她挑恤地看著我。
「沈竹姐,你沒有我想像中的漂亮。」
她甚至都沒稱呼我一聲裴太太。
我挑唇,「是嗎,但你可比我想像中的……不要臉多了。」
我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氣急敗壞的模樣,拼盡全力維持著最後的體面,微笑著輕輕將她關在門外。
轉頭,眼淚就流了下來。
第二天,我將此事告訴了裴嶼,順帶著提到那款包。
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昨晚也喝酒了,措辭不夠禮貌,你應該能夠理解。」
「現在的小姑娘多少都會有點虛榮心,幾萬塊的東西安撫人心,你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我卻堅決不肯退讓,「你身邊的小姑娘不少,你見過我跟別人一般見識嗎?」
裴嶼見我真動了氣,沒再說什麼。
當晚回家便告訴我,他把舒曼辭退了。
我以為他心裡到底還是看重我的。
可不久之後我就發現。
裴嶼給舒曼開了一家甜品店。
而那個店,就開在我兒子幼兒園的斜對面。
那天,我坐在車裡,看著裴嶼帶兒子去吃甜品,看著舒曼出來送他們,笑著說阿嶼再見子安也明天見。
我再也控制不住,哭著給姜芋兒打了電話。
從那天起,裴子安開始與我疏遠,並且隻要爸爸接送他。
也țũ̂₁從那天起,我對這段婚姻,對這父子倆,生出了倦意。
5
姜芋兒當天就飛來陪我了。
我們兩個去逛了夜市,像在大學時那樣侃侃而談。
我這才發覺。
自從跟裴嶼結婚,生了Ŧŭₓ裴子安,我失去了好多。
都說這個世界是平衡的,你失去一樣,就會有另一樣東西來填補。
可仔細想想,我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值得我欣慰的彌補。
而這時,裴嶼換了個號碼給我打進電話。
「子安發燒了。」
我啃玉米的手一頓。
緩了緩,我告訴他。
「我跟你們父子已經沒關系了,從我留下離婚協議那天起,你就要學會自己照顧子安了,發燒就去醫院,給我打電話解決不了問題。」
「可是,我搞不定他。」
裴子安從小體弱,大大小小不知道病了多少次。
為了不耽誤裴嶼的工作,我都是自己陪護,從未打擾過他。
因比我也知道,子安隻要生病就會不吃不喝日夜哭鬧。
哪怕他如今已經五歲,也沒安生多少。
「他最喜歡的舒曼姐姐呢?也搞不定他?」
裴嶼語氣疲憊,「沈竹,可不可以別再陰陽怪氣,我跟舒曼什麼都沒發生過,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回家。」
姜芋兒都傻了,小聲嘀咕,「你都得癌症了,這時候當然是在求醫,他竟然還問你在哪裡,還想讓你回去照顧孩子?」
我苦笑,回復裴嶼,「還是那句話,我們沒關系了,你自己想辦法。」
裴嶼的語氣突然沉了下去,「沈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好,就算你不愛我了要跟我離婚,可你總不能連兒子都不要了吧?」
我不想再讓他影響我的心情。
「嗯,都不要了。」
我拉黑了這個新號碼,以為話都說清楚了,就此我的世界隻會剩下清淨。
卻不料手術當天,保姆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太太,小少爺哭著要找您。」
我心裡劃過一絲酸楚。
想到他最近一直發燒又沒有我陪伴一定很難過,我讓保姆把電話拿給裴子安。
電話那端傳來裴子安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