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綿綿，這就是蔡婆婆說的那男子嗎？看他對你不錯我就放心了。

「既然你有了好歸宿，那就不用管我了，我不能拖累你……」

他的語氣哽咽，最後話都說不出了，可我知道他都是真心的，他隻願我好。

「別胡說，這是府裡的大少爺，他……是個好人，知道我有了困難，好心幫助我的。」

我強撐著笑意：「你不信去打聽一下，整個嵩縣百姓都說顧府兩位主子是頂好的人。」

青山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沉默地進了屋子。

我拿出路上買的吃食放在桌上，兩兩相望唯餘沉默。

有些事沒有挑破，誰都可以裝作沒發生，可現在……

他盯著我看了片刻，隨即低下了頭。我這才想起，恐怕是脖頸處的紅痕被他看到了。我悄悄地拉了拉衣領，心裡忍不住罵了顧遠道，早說過讓他不要這麼粗暴，就怕青山看到多心。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沉默的氣氛壓抑至極，青山扯起嘴角：「綿綿，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在他眼裡看到的是我有了體面的事做，有了家世好、樣貌好的公子追求我，實在不必在他這樣一個沒本事還殘廢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他並不知道我和顧遠道真實的關系。在他心裡我千好萬好，怎麼會有人狠心傷害我呢？

我走過去俯身溫柔地抱著他：「青山哥哥，你可是嫌棄我了？」

他有些慌張，連連搖頭：「怎麼會，綿綿這麼好，隻是我配不上罷了。」

我蹲在他身旁，仰頭看他：「那如果我身子不幹淨了，你還要我嗎？」

他低頭，望過來的目光溫柔而縱容：「不管綿綿變成什麼樣子，我趙青山絕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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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我沒有回去，真正的靈魂契合讓他心安了幾分。

8

秋蟬來接我的時候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真把自己當大少奶奶了，還不快點。

「也不知道大少爺看上你什麼了？」

說完扭著腰走了。

見到顧遠道的時候，我是有些驚訝的。 他神情幽怨，臉色蒼白，眼下青黑，儼然一晚上沒睡的樣子。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

我悠悠開口：「大少爺說笑了，我是舍不得回來的。」

顧遠道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憔悴地看著我：「綿綿，你就這麼狠心？」

我詫異地看他：「我從來就對你沒有心，何來狠心一說？」

顧遠道眼眶通紅地盯著我：「綿綿，你這女人真是沒有心。」

有時候我覺得顧遠道腦子不正常，他是怎麼以為的，被他害得這樣慘的我會愛上他？

我不是話本子裡的女主，自然也不會犯賤。

第二日，老夫人就讓春華帶我去見她，我有些不安，難不成顧遠道還去告狀了？

我敢和顧遠道硬氣，是因為我知道顧遠道對我有幾分情意，所以我敢利用他的這點情意為自己謀福利。可老夫人再面慈心善，經歷了上次那事，我也明白了，大家族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好人。

比如顧遠道，他不喜歡我，也不會做到真正的尊重。而我得到過真正的愛，自然也不稀罕和顧遠道玩什麼虐戀情深的戲碼。

我恭恭敬敬地低頭俯身行禮，老夫人語氣冷淡：「是個有本事的，把你勾得不回家。」

顧遠道神情厭厭地看著我，話出口卻格外刻薄：「老夫人，隻是一個奴婢，孫兒即使再喜歡也不會忘了正事。」

老夫人冷哼一聲：「知道就好。既然如此，那就把人打發了吧。」

顧遠道沒說話，我猛地抬頭看向老夫人，瞬間的驚喜讓我無法控制，連連磕頭道謝：「多謝老夫人，多謝大少爺，奴婢一定離得遠遠的，不再出現在大少爺身邊。」

顧遠道臉色難看至極：「你就這麼想離開我？」

我恭敬開口：「大少爺人中龍鳳，自然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做妻子。奴婢卑微，對大少爺無任何獨佔之心。」

老夫人見我如此識趣，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盡快離開嵩縣吧。」

無視顧遠道失魂落魄的樣子，我轉身就走。身後傳來梨花木凳倒地的聲音，伴隨著老夫人的怒斥：「要想她好，那就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我走出顧府大門，隻覺得渾身松快極了。

心裡不知想了多久，待事情一了，我和青山就離開這裡，去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腳步輕快地回了家，那裡有青山在等我。

或許是這段時間的不安穩，我總覺得心裡不安，事情會像我想象的那樣順利嗎？

直到看見青山的身影，我才松了口氣。

他正在收拾手上的工具，青山父親是木匠出身，他小時候就跟著他父親學刻木雕。

每日走街串巷賣的也有自己做的木雕。

他詫異看我，不明白我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見我眼帶笑意，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綿綿何事這麼開心？」

我上前，語帶笑意：「青山，咱們自由了。」

他愣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什麼意思？」

我說：「往後咱們想去哪裡都不會有人阻攔了。」

這一刻，青山和我都忍不住落了淚。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摸了摸袖口，還有幾塊兒碎銀，是拿顧遠道送的首飾換的。這些足夠支撐著我和青山在陌生地方安家。

9

直到踏上沛縣的土地，我和青山才真正地放松下來，我始終忘不掉老夫人對我起了殺心。

本以為此後我能和青山安靜地生活下去，可第一晚，就被人圍了起來。

眼前身穿紅衣、豔麗明媚的少女，斜睨著眼睛看我：「我當是什麼國色天香的美人，也不過如此。」

她身邊的小廝恭維道：「是，這世上比大小姐美麗的女子還沒出生呢。」

少女甩了一鞭子，斥道：「以後也不會有。再胡說八道，割了你的舌頭。」

眼前的少女是顧遠道的未婚妻，嵩縣王家的大小姐，性格跋扈囂張，現在她來找事，或許沒那麼容易罷休。

青山攔在我身前，即使害怕，可依舊牢牢地護著我。

「不知這位小姐可是誤會了，我夫婦二人初來此地，若是有得罪之處……」

沒等青山說完，王大小姐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青山：「夫婦？就這個被人睡過的破鞋，你好歹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怎的一點氣概都沒有？若是我，定要把人綁起來狠狠抽打一頓，再賣去青樓楚館，讓她一點朱唇萬人嘗。」

青山知道這人是故意來找事的，如今我和他被王小姐派人攔著，連報官都做不到。

他手背在身後，悄悄把他隨身攜帶的刻刀交到我手上，小聲說道：「綿綿，一會兒我拖著他們，你找機會跑。」

我握著刻刀，手裡汗津津的，死死地盯著馬背上的王小姐，即使逃不了，我也要拉個墊背的。

「小姐，慎言，口舌是非死後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她的話實在難聽，再好脾氣的青山也不能由著她侮辱我。

王大小姐見青山敢頂嘴，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好你個賤人，既然你這麼喜歡撿被人睡過的……」

她指了指身後的數十個人高馬大的小廝，臉上笑意燦爛：「那也不介意多幾個人睡一睡你身後的女人吧？」

青山握緊手裡的木棍，厲聲呵斥：「朗朗乾坤，小姐非要置人於死地嗎？」

四周都被圍住，隻能大聲說話，期盼著好心人能幫忙報官。雖然希望渺茫，可也沒有別的辦法。

「你覺得有人會來救你們嗎？」

王大小姐哈哈大笑，指著我，臉色猙獰：「敢染指我看上的人，死不足惜。」

話落，她指著青山：「給我打。」

「至於這個女人，我倒要看看被你們睡了，還有沒有人會要？」

青山被他們拳打腳踢，他身上的傷才剛剛好一些，腿還沒恢復好，此時骨頭斷裂的聲音讓我心疼極了。

「住手，王小姐，你也知道顧少爺是真心喜歡我的對吧。」

就在這些人要一擁而上的時候，王小姐擺手讓他們停了下來。

她眼神陰沉地盯著我：「你這是在跟我炫耀嗎？」

「不是，我隻是想，小姐這麼恨我，是因為顧遠道不喜歡你吧？」

她臉色鐵青，怒極反笑：「隻要你沒了，他即使不喜歡我，也不會有你在中間礙眼。本來我不想與你計較，若是他聽老夫人的話把你處理了，我還安心些。可他卻願意放你離開，說明他心裡有你。我絕不允許我看中的男人心裡有別的女人，你今日就別想安生地離開了。」

我有些著急，看著氣息奄奄的青山，想著拖延些時間，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王小姐不想知道顧遠道為什麼喜歡我嗎，強扭的瓜不甜，我可以幫助小姐。」

王小姐嗤笑：「什麼甜不甜的，我隻知道這瓜是我的就行了，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動手。」

我隻覺得頭皮發麻，心裡也有些發狠，王小姐是個混不吝的，既然逃不掉，那就一命換一命吧。

握著手裡的刻刀就想衝過去，可她帶來的人太多了，我傷不到她，隻能傷了對我動手動腳的小廝，被暴怒的小廝狠狠地扇了幾巴掌，隻覺得頭腦嗡嗡作響。

王小姐坐在馬上，笑得瘋狂，隨手指了兩人：「好玩，你們一起上。」

青山剛恢復好的腿又斷了，身上鮮血淋漓，眸底猩紅，狼狽地向我爬過來，聲音悽厲：「綿綿，住手，別傷害綿綿。」

我好恨，可卻毫無辦法。她看出來我在乎青山，吩咐人繼續打。骨骼碎裂的聲音刺激得我渾身哆嗦，隻能卑微求饒：「王小姐，我願意去死，求你放了青山，他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坐在馬背上的少女，興致正濃：「我就喜歡絕望之下的反擊，可惜你們兩個廢物，沒意思。別貪玩兒了，都處理幹淨。」

沒有人來救我和青山，直到他氣息微弱，還在掙扎著向我爬過來，嘴裡鮮血淋漓叫著我的名字。

為什麼？所有人都能肆意踩我們一腳。

我狼狽不堪，沒有力氣反抗，此刻我希望我死去，化成厲鬼，生吃其肉喝其血。

10

遠處馬蹄聲起，我心裡起了一絲希望。

「住手，綿綿。」我看向遠處，顧遠道帶著一眾人馬趕到。

他顫抖著手解下披風，包住我的身體。我閉了閉眼，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沙啞著嗓音問他：「你怎麼才來？」

「你替我殺了她，殺了她。」

鮮血滑落，洇湿了他的胸口，他緊緊地抱著我，語氣哽咽：「綿綿別怕，我替你報仇。」

王小姐罕見地慌張起來，正想上前，聽到這話，忍不住瞪大眼睛：「顧遠道，你為了這麼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要殺我？」

顧遠道輕輕放下我，冷臉起身，手持利劍：「誰讓你動她的？」

王小姐尖叫：「不過一個奴婢，賤人，我動她是她的福氣, 怎麼？你不顧及我們之間的婚約了嗎？」

顧遠道紅著眼上前, 沒有再說話，隻是舉起手中的劍。王小姐見狀, 吩咐她帶來的人保護她，可那些人已經被顧遠道帶來的人控制住了。

顧遠道像淬了寒冰般的聲音說：「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至於王小姐, 他親自動手。

親手一劍一劍地刺了個對穿，悽厲的聲音響徹雲霄。可王小姐自己清理的地方，沒有人聽到, 沒有人能救她。

直看著她沒了聲息，我才徹底放下心來。

顧遠道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要帶我離開。

「我想看看青山。」我說。

語氣盡顯脆弱。

他從沒有見我這樣過，此刻心疼得厲害。再說了，他和個死人計較什麼呢？

顧遠道把我抱到青山身邊。他的頭朝著我這邊，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很不放心我。

我摸著他的臉、他的眼睛, 讓他閉了眼睛。

轉頭看著顧遠道，這一刻什麼都沒了，恨也好, 怨也好，我隻想好好地陪在青山身邊。

「大少爺，你愛我嗎？」

「綿綿，不好啦，你的青山哥哥被抓了。」

「我顧」顧遠道看了看死得不能再死的青山，心裡松了口氣, 來日方長。

他把人抱起，安慰道：「綿綿, 別難過了，從今以後，我會陪著你。」

可話還沒說完, 胸口就被刻刀刺了進去，劇痛讓顧遠道雙手沒了力氣。我掉落在地, 爬到青山身邊，安詳地躺下。

顧遠道踉踉跄跄，滿臉不解：「為什麼？」

「既然你這麼愛我, 那就陪著我一起死吧。」

青山的那把刻刀曾經被他握在手裡。他用這把刀偷偷賺了錢，買了梅花簪。他說還會賺更多的錢, 有朝一日, 會讓我戴上金的梅花簪，可這一切都沒了。

我毫不猶豫地刺向心口，劇痛襲來, 原來這麼疼啊。我依靠在青山身邊, 不知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時候，是不是更痛。

顧遠道被他的手下帶走了，我下了狠手，他肯定活不了了。

我和青山這一生, 太苦太難了，希望下輩子可以讓我們幸福一點，一點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