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陽光之下
第2章
「你是不是忘了，你每次都是在那裡吃飯的。」
我突然想起爺爺是給我說過這回事的。
他描述這事的時候，眼淚「簌簌」直流。
「那時候爸爸不讓媽媽上桌吃飯。
「他說小腳女人不配有位置坐著吃飯。
「他打心底就瞧不上媽媽，可是他忘了，他能有現在的成就，都是靠媽媽的嫁妝。」
江津南突然進來了，他咳嗽了一聲，冷冷地看著我。
他旁邊的白玉荷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們都是在示意我去狗窩。
我越想越氣，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方發泄，我衝到桌子邊直接推翻一桌菜。
「噼裡啪啦」的聲音響徹整個堂屋。
江月被嚇哭了，其他人都震驚地看著我。
我環顧四周，冷冷地出聲：「你們腦子都壞掉了！
「現在是新中國，人人平等，還什麼小腳女人不配上桌，我看你們這種人才不配上桌。」
說完，我直接轉身離開。
我去廚房裡拿了食物，然後隨便找了一個地方一邊吃一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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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為委屈而哭，而是為祖奶奶而哭。
我雖然沒見過她，但是她和我有血緣關系。
我從沒想過，她在這個時代這麼苦。
8
因為我把桌子推翻，江津南發了很大的火，他又想把我關回地下室。
我拿起一把刀抵在脖子上，憤怒地看著他：「你關我是違法的，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大喊你非法監禁我。」
江津南氣得臉色通紅，拿我又沒有辦法，最後踢翻椅子離開了。
此後的我被安排在柴房睡覺。
江正言大概是良心過不去，還來給我送毛毯。
他說：「我隻是看在你生過我的分上，報答你的養育之恩。」
我沒說話，隻是接過了毛毯。
他離開後，我靠在窗邊，看著院子上方的天空。
上面懸掛著一輪圓月，亮亮的。
這樣的月亮對於別人而言很容易就能看到。
可是對於之前的祖奶奶而言，這是一種奢侈。
爺爺說，她年輕時是大家閨秀，學過琴棋書畫。
我能想到她被關在地下室有多崩潰。
9
本來我還想等大家都睡了以後，去偷鑰匙偷偷離開。
沒想到白玉荷突然走來找我了。
她這次看我的眼神不再帶有歧視，而是一種欣賞。
「雲秋文，今天的你讓我很驚訝。」
「？」
「你今天竟然敢推翻桌子。」
她眼睛亮亮的，朝我靠近。
「這麼多年了，我第一次見有人這樣反抗江津南，我以前以為你是一個弱女子，沒想到你內心竟有這樣大的魄力。
「雲秋文，我想請你幫我離開江家。」
我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對我說這種話。
我自己都還沒辦法離開，她還來找我幫忙？
而且她可是大太太，怎麼就想著要離開。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對我解釋：「我想去國外，我想去學習更多的知識，我不想在這裡做別人的妻子，不想每天的日子隻是吃飯睡覺。」
聽過她的話以後，我想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話：「我有個辦法，可以幫到你我兩個人。」
10
我讓白玉荷把一首詩找記者刊登在報紙上。
江津南在這個年代畢竟是有權有勢的小官，我用普通辦法肯定沒辦法遠離他。
我隻能用這種辦法，吸引到上級領導的注意。
這樣我才有機會逃離這個家庭。
這首詩是我自己原創的，大概意思就是說現在的人瞧不上小腳女人。
還把我關在地下室裡，讓我見不到陽光。
白玉荷很爽快地答應了。
接下來的時間就隻剩下等待，等領導上門來找江津南。
第二天，我找江正言借了一些書看。
在這裡很無聊，我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打發時間。
在我原本的世界裡，我讀的是音樂專業，唱歌比較厲害。
所以我一邊看書，一邊唱英文歌。
唱到一半時，我聽到身後有什麼聲音。
轉頭一看又什麼都沒有，我又繼續唱歌看書。
沒過一會兒，我又聽到了那聲音。
我合上書頁。
「出來吧。
「我看見你了。」
江津南從角落裡走了出來，他看我的眼睛裡充滿了探究和驚訝。
「雲秋文，你什麼時候會唱歌了？」
「一直都會，你有什麼異議嗎？」
我不耐煩地看著他。
一想到他對祖奶奶所做的一切，我就覺得他好討厭。
「沒有，我就是想問問你唱的是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隻覺得……很好聽。」
我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欣賞起我了。
也挺好的，正好幫祖奶奶虐一波渣男。
我笑出了聲：「江先生不是見多識廣，讀了很多書，怎麼連我唱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臉色有些難看。
「你以前不會這樣刻薄地與我說話。」
「你以前娶我的時候也沒說會把我關在地下室。」
我話音落下，整個屋子陷入了安靜。
江津南看著我，臉上浮現一絲愧疚，不過很快又消失了。
「我說過，把你關在地下室是為了你好。」
「現在外面的時代發展得很快，你根本跟不上節奏，我是怕你吃虧，所以把你關起來。」
聽著他惡心的辯解，我更加不想搭理他。
見我沒說話，他又有些著急。
「你怎麼不說話，你是看不起我？」
「對，我就是看不起你。
「你這個愚昧、冷血、自私自利的人！」
我瞪著他，恨不得把所有難聽的話都罵給他聽。
他瞳孔微微放大，滿臉愕然。
「你……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牙尖嘴利了。」
「我一直都是，隻是你不了解我。
「對了，江津南，我要和你離婚，哦不對，我要和你斷絕關系。
「以後你不是我的丈夫，你沒有權利管我的事。」
他聽到我的話很震驚。
「自古以來，還沒有女子拋棄丈夫的。」
「那我是第一個，讓你長見識了。」
11
江津南被我懟得說不出話來，氣得離開了。
我捧腹大笑，真的是罵爽了啊。
這種渣男就應該被這樣對待。
笑了一會兒，江正言突然來了。
他弱弱地問我：「能不能教我唱歌？我感覺你唱歌好好聽。
「以前我都沒聽你唱過。」
看見他，我覺得又可恨又心疼。
他曾經也對祖奶奶不好，還伙同別的小朋友給祖奶奶地下室送老鼠。
讓她每天被嚇得尖叫。
可是年邁時期的他又很後悔做了這些。
我想了半天，最終還是選擇原諒他。
畢竟他也知錯了，而且如果不是他告訴我這些，我可能不會穿越過來。
「可以教你。」
我教了他唱英文歌，還有韓文歌。
他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他說我好厲害，比白玉荷都厲害。
離開的時候，他說下次還會來。
12
時間一晃，過去了半個月。
那首詩刊登出去以後，沒有任何回響。
我覺得很奇怪，不可能沒人注意到的。
而且我已經等了這麼久了。
我去找了白玉荷詢問，她告訴我已經找人刊登了。
但是她也感到很奇怪，因為這段時間一直沒看到報紙上出現那首詩。
那隻能說明這首詩根本沒有刊登出去。
我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隻能選擇想其他辦法離開。
這時候，江津南讓我去給他打掃書房。
打掃到他抽屜時，我發現了一張紙。
那張紙上正寫著我原創的那首詩。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首詩是被江津南攔截了下來。
他憑什麼，他有什麼資格？
我找到他詢問時，他正在臥室裡準備休息。
「你為什麼要攔截下我的詩？
「你憑什麼！」
聽到我的詢問，他臉上沒有任何慌亂。
反而浮上一絲不耐煩。
「你一個小腳女人又憑什麼來質問我？
「我是一家之主，做事不需要告訴你原因。」
「砰」的一聲，我砸碎了花瓶。
「江津南，你沒有資格插手我的事，你我之間早就不是夫妻了。」
他勃然大怒，從床上坐了起來：「你隻要還在江家，你就是我的人。
「是我一輩子的奴隸。
「而且你寫詩有什麼用，女人再有才華也沒辦法出頭，你隻適合在屋子裡做飯做家務。」
「啪」的一聲，我再也忍不住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我覺得他太無恥，太令人作嘔了。
「江津南，你讀書讀傻了是吧？
「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你老師沒教過你這個道理嗎？
「你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女人不是隻能在家裡做飯做家務。
「還有，我告訴你，小腳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反而我很慶幸我還是小腳，這會讓你們永遠記住，舊時代的封建思想有多恐怖。
「這樣下一代人才會好好學習！」
他聽著我的話，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隻是震驚地看著我。
他也沒想到我會打他。
我隻覺得還沒打夠。
我轉身就離開了。
13
我再次找到白玉荷，讓她幫我最後一次。
可這次她不願意幫我了。
她說：「我被江津南發現了，他現在已經跟我父母說了，我怕我父母到時候一生氣，直接把我關在家裡。」
「你怕什麼？」
我看著她的眼睛。
「你是獨立的人，你有自己的思想，關你是違法的，如果他們敢關你就去報警。
「你不是還說要去國外學習？你難道就想放棄了嗎？」
她垂眸沉默了很久，然後突然問了我一句：「我可以幫你，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
「說。」
「我想問你男人的愛到底是什麼。
「是對你付出金錢，對你關心，還是什麼？」
「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你，是尊重你的一切想法，想讓你過得開心。」
我回答她。
「而不是僅僅給你錢用，關心你幾句，這不是愛，這隻是普通丈夫對妻子的義務罷了。」
「我明白了。」
她恍然大悟的樣子。
「之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離開，畢竟江津南對我那樣好，給我花了那麼多錢。
「現在聽了你的話我明白了，我決定離開，我要好好發展自己，做新時代女性！」
之後她很快就找關系，把那首詩最終刊登出去。
很快就受到了很多人關注，大多都是一些女學生。
領導也注意到了這件事。
很快，就有上級領導來到江家視察。
江津南整個人都慌了，他還想做出一副對我好的模樣。
可是我沉著冷靜地告訴了他們一切，還帶他們去地下室看了。
領導看了連連嘆息。
「江津南，我以為你學了那麼多知識，會讓你的思想很先進。
「可是你怎麼還和古人一樣思想封建？
「小腳不是女人的錯，那是之前的陋習罷了。」
江津南聽到這些話，怔在那裡好久都沒吭聲。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隻知道，自己終於要自由了。
很快我就離開了江家，白玉荷也對江津南提出了離婚。
我們都自由了。
離開前，我對江津南說了一句話：「你才是舊時代的產物，你還是井底之蛙。
「如果你的思想再不改變，你一輩子都沒辦法跳出井口。」
14
出去後，我被記者採訪了。
他們問我，以後想做什麼。
我想了想爺爺說的話，他說祖奶奶那時候很想做老師。
隻是大家都不相信她，認為她一介小腳女人，不可能會教書。
「我要做一名老師，教書育人。」
大家聽到我的話很震驚，眼神不斷在我腳上打量。
我又繼續說：「我是中華民族的兒女，我要為祖國奉獻，我可以教孩子們知識。」
這天過後，我把自己的首飾變賣了，去租了房子。
白玉荷在出國前找了我，給了我一筆錢。
她笑著對我說：「謝謝，雲秋文，是你讓我清醒了過來。
「我們是獨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我們也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這個時代，早就人人平等了。
本來大家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因為是女人就不能去做。
我把錢存了起來，給自己添置了幾套新衣服。
並且買了臉油護膚，祖奶奶的臉因為長期不保養已經很蒼老了。
明明才五十多歲，卻有著六十多歲的皮膚。
我必須幫她保養起來，讓她好起來。
我把自己收拾幹淨，穿著幹淨的衣服去應聘人民教師。
一開始大家都不相信我，直到我現場寫了一篇散文。
我說：「我們是自由的鳥兒，應該自由自在地飛翔。
「我們可以飛過雲層，俯視世界。
「可以穿破烏雲，可以等晴天，可以看到彩虹。
「我們是新中國的兒女，我們還是自己的主角，我們隻是我們，不是依靠別人的菟絲花。」
我念完以後，全場一片掌聲。
大家都很驚訝我竟然有這樣的文採，畢竟在祖奶奶那個時代，女性都是不上學的, 隻是去私塾念書。
因為表現好, 我被校長留下了做老師。
之後我很認真負責地教孩子們讀書認字。
大家都很喜歡我, 我打破了大家對小腳女人刻板的老思想。
報紙上都刊登了我的事跡, 大家都說我一名女子，竟然有這樣的勇氣去應聘老師, 還做好了一名老師。
而且我不僅教孩子們，我還引導其他小腳女人一起出來學習。
她們不應該被關在四四方方的天地, 她們應該有更廣闊的世界。
我很有成就感, 在這個時代幫了這麼多人。
但我沒想到, 江津南聽說我的事情以後，帶著江正言和江月來找我了。
他們站在門口，看我的眼神很尊敬, 再也沒有瞧不起。
「雲秋文, 我沒想到你這樣厲害。
「從前你沒告訴過我, 你有這樣的才華。」
「憑什麼要告訴你呢？」
我一邊說一邊澆花。
「這是我自己的事, 和你有關系嗎？」
他臉色有些難看：「我們是夫妻……」
「我們沒有領證, 就不是合法夫妻。
「江津南，我不知道你今天來的意圖，無論如何，我都不想看到你, 請你離開吧。」
「秋文, 你聽我說幾句好嗎？」
他想拉我的手, 還好我躲得快, 不然就太惡心了。
「是我錯了, 曾經的我太大男子主義，我認為我讀的書比你多, 我去過的地方比你多, 所以我認為我的思想不會有錯誤。
「我還認為你一個小腳女人不應該出現在外面, 很丟人, 但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
「我思想封建, 愚昧，迂腐, 我自愧不如。
「我活了大半輩子, 竟然連一個女人的格局都比不上, 我丟人, 實在丟人。」
「你何止丟人，你還惡心。」
我厭惡地看著他。
「所以你這輩子都沒辦法往前發展, 隻能止步於此，做一個小官。」
「我……對不起。」
他愧疚地看著我。
「你能不能和我回去？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竟然想讓我放棄現在的一切跟他回去。
做夢吧。
【小腳是舊時代的產物，可我不是，我是中華民族的兒女！】
「我我」「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
這天過後, 他沒再來找過我。
我聽說他被人舉報是貪官，江家破產了，他淪落成了一個乞丐。
江正言和江月被送到了我這裡來。
我讓他們在我的課堂裡讀書。
我教他們做人要懂得尊重別人。
並且要好好學習, 以後報答祖國。
這天, 學校舉辦了一場大會, 讓我上臺演講。
我踏著三寸金蓮上了臺，堅定地看著臺下的孩子們。
我站在陽光之下，對大家說：「泱泱中華, 萬古江河，如日之升，如月之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