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楠

第6章

說著,她朝外面喊道:「保安!這裡有人鬧事!」


爸爸用力甩開她,惡狠狠瞪過去一眼:「我找自己的孩子關你屁事!」


幾乎在同時,媽媽進來扯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拽。


我想要掙脫,可她的手像是鐵鉗一樣死死攥住我。


「死丫頭,你倒是跑啊!不是能跑嗎?啊?」


周圍同學不泛有想來幫忙的,可礙於是家事,都遲遲不好動身。


我急得用另一隻手抓住書桌,企圖給自己加點力。


一隻極有力道的大掌重重落在我後腦,打得我腦中一陣嗡鳴,手上的力道也隨之松了。


「老子好聲好氣哄你你不聽,還敢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你都別想讀這個書!給我滾回去賺錢!」


爸爸用力扯住我的頭發,一路將我從教室拖到走廊,整個頭皮仿佛都要被扯下來一般劇痛,身上也不同程度地擦傷。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我甚至沒有絲毫還手的餘力。


保安很快趕來將他攔下,我這才得到片刻喘息,使盡全身力氣咬傷他的胳膊,鐵鏽味瞬間充滿我的口腔。


爸爸痛得大喊一聲,一腳將我踹開。


我跌坐在地上,頭發亂成一團,肚子處有個大大的腳印。


吐出從他胳膊上咬下的那塊血肉,我強忍頭上身上的劇痛,朝他龇著血紅的牙大笑。


本就氣得顫抖的爸爸瞬間暴起,推開保安一掌打在我臉上:「小畜生,老子當初就不該讓你媽把你生下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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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衝上來揪住我的頭發,班主任帶著幾個保安衝上來護住我,現場一片混亂。


18


這場鬧劇一直到警察趕到才有所停息。


因著也算家事,警察將我們帶去校長辦公室進行調解。


他們堅持不讓我繼續讀書,嘴裡嚷嚷著:「我自己的女兒我想怎麼管就怎麼管,就算你們是警察也管不著!」


為首的警察叔叔聞言,沉著臉看了爸爸一眼:「你們現在基本確認家暴行為,不是你說管不著就管不著。」


爸爸咬了咬牙,沒再開口。


警察叔叔又望向我,見我一身狼狽,目露不忍:「這位同學,你是怎麼想的?」


我堅定地答道:「我要繼續讀書,並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


爸爸蹭地站起來,指著我罵:「你說什麼!老子養你這麼大,打你幾下怎麼了,還敢追究你老子的責任!今天這個書你是想都不要想!」


媽媽一邊幫他順氣,一邊瞪向我:「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不孝的東西!當初就該讓你死了算了!」


我看著眼前兩個至親之人仿佛要將我碎屍萬段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卻奪眶而出。


我用力抹去臉上的淚,也徹底抹去了他們在我心底的最後一絲痕跡:「說得多好聽啊,養我這麼大。


「六歲就把我一個人丟去鄉下,種地挑糞洗衣做飯,生病就給我打一針給豬治病打的針,是我自己硬挺著活下來了!」


我紅著眼,兇狠地瞪向二人:「上小學時我在嬸嬸家受盡打罵,羞辱,你們不聞不問,甚至幫著他們罵我。


「就連那次被人猥褻,你們都隻會覺得我丟臉,狠狠扇了我幾巴掌,甚至認為是我故意勾引!」


校長和班主任都驚詫地看過來,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你們盡過哪怕一天父母的責任嗎?!


「這些年來,要不是有劉老師,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現在倒是知道自己有個女兒了!


「你們抓我回去,不就是為了讓我去打工,好供你們那寶貝兒子揮霍享樂!憑什麼?!你們還是人嗎?!」


一口氣講這些年來的委屈說完,我感覺心頭暢快許多。


做筆錄的警察聽到這,都停下了打字的動作。


本以為爸爸媽媽至少會有一些愧疚,卻沒想到爸爸氣得雙眼猩紅,抬起巴掌就想打我。


我迅速躲開,幾個警察很快起身將他按在桌子上。


可他卻仍舊不服,掙扎著怒斥我:「就憑老子是你爸!老子就算打死你都沒事!還憑什麼?!」


我心底已不再有波瀾,隻是冷冷吐出幾個字:「以後不是了。」


他還想再罵,為首的警察眼神示意其他幾人,他們堵住爸爸的嘴,連同媽媽一起帶走。


我也被帶去醫院做了傷情鑑定。


傷情還不足以構成犯罪,最終他們因暴力行為被拘留十天,處五百罰款。


經過這件事,我也算是徹底和他們斷絕了關系。


兩人被放出來後,來學校鬧過幾次,都被保安攔住了。


因著嚴重影響了學校的正常秩序,又被送進去一次,這才消停下來。


19


歲序更替,華章日新。


高中三年不過彈指一瞬。


這裡的學習氛圍相較初中時要好得多,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而努力奮鬥著。


我真正感受到了無束的自由,除去兼職時間,每日都沉浸在書本的世界裡。


以前讀書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別人,現在讀書為了自己,也為了熱愛。


我要去到所能到的最高峰,幫助所有像我一樣的女孩,走出自己精彩的人生。


長達三年的努力並沒有辜負我。


我考取了本市的理科狀元,很多大學朝我拋來橄欖枝。


他們給出的條件都很誘人,但我還是堅持最初的理想,選擇了鄰市的最高學府。


當然也有高額獎學金的因素。


有了那筆錢,大學幾年的學費就不用太愁了,加上平時多做一些兼職,完全可以養活自己。


市教育局本該在今天送來錦旗還有十萬的獎金,可我和劉老師等了半天都沒等來人。


問過一圈後才知道,東西全都被我父母拿走了。


劉老師氣得不行,當即就要去幫我要回來。


她已經幫我太多了,我父母不是善茬,不能再讓她因為我的事受到什麼傷害。


勸導她一番後,我隻身前去。


隻是沒想到門剛打開,就有個煙灰缸直朝我面門扔來。


雖然躲得很快,但額頭還是被砸中一角,疼痛讓我的大腦停滯一瞬。


男人站在客廳怒視著我:「你不是要跟我斷絕關系嗎?老子養你花了那麼多錢,這些錢是老子應得的,以後你愛怎麼死怎麼死!」


我感覺到有血從右額緩緩往下流,伸手抹了一下,是鮮紅的。


沉默地對峙了一會,我最後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關上門:「好。」


用十萬塊,徹底和這一家子斷絕關系,不虧。


好在學校那邊還有三萬的獎金,加上這些年兼職存下的錢,於我而言也足夠了。


有不少酒店在得知我的情況後,表示願意贊助我的升學宴。


我明白,這對於雙方來說都是互利共惠的。


最終我選了一家不大但菜品很好的酒店,辦了場小範圍的升學宴。


邀請了劉老師,班主任,飯館阿姨,以及這些年來幫助過我的所有人。


大家都很為我高興,隻是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我笑著安撫她們,熱鬧氣氛,席間重又笑鬧起來。


宴會結束,我和劉老師一個個將人送走後,她先去停車場開車。


我等在路邊,抬頭望向天上的太陽,依舊耀眼,一如六歲那年看到的。


小小的李若楠,你看到了嗎?


我做到了。


20


又是一年除夕。


我因著商議學校合作的事耽誤了回家的時間,到劉老師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桌上的菜還冒著熱氣,應該是先前問我什麼時候能到時,提前又熱了一遍。


她和姐姐總是會在一些我不太能理解的地方,極為強硬。


比如,一定要等我回來一起吃年夜飯。


雖是這麼說,看到那桌熱騰騰的飯菜時,我心裡還是不免一暖。


劉老師接過我手上的各種禮品,嗔怪道:「瞧瞧你,都是一家人還總這麼客氣。」


我笑著脫下外套掛好:「哪敢呀,這是這次的合作方送的,瞧著你們會喜歡就一起帶過來了。」


姐姐從廚房端出最後一盤菜,在我面前顯擺了一圈:「我手上可拿著你最愛的糖醋排骨,來來,快叫聲姐姐聽聽。」


我好笑地搖了搖頭,每次回來都來這套。


雖是這樣,我還是開口叫道:「好姐姐,快上菜吧,我要餓死了。」


她滿足地「哎」了一聲,就將菜端去桌上了。


我們三人說說笑笑地吃完飯,又裹上毛毯去到樓頂。


這次我們沒有看電視劇,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萬家燈火通明。


大學畢業後,我就一直致力於女性,留守兒童等方面的教育建設。


這條路比我想象得還要難走,到如今雖然已經五年,但我還是迎來了初步的勝利。


我相信,未來會有無數星星之火,同我一起燎亮這片天。


一片靜默中, 姐姐忽然問我:「今年有什麼願望嗎?」


話音剛落, 一個煙花在她身後綻放, 簇擁著深邃的黑夜, 灑下輝光。


我綻開一個燦爛的笑, 小虎牙微微冒尖:「明天還想吃糖醋排骨。」


21


第二天一早, 我陪著劉老師出門走親戚,街上白茫茫一片,冷風刺骨。


她幫我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待會那些叔叔嬸嬸要是說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話,直接懟回去沒事,老師給你兜底。」


我瞧著她那副霸道的模樣, 輕笑出聲:「好, 我知道了。」


不遠傳來一陣喧鬧聲,那邊圍了不少人。


我和劉老師上前看了一眼。


聽周圍人說,好像是這家兒子在外邊賭博欠了不少賭債,現在要搶父母的養老金去還債。


那對夫妻頭上已經有不少白發,身形消瘦。


兩人拉著男人的手大喊:「浩然啊,你把這拿走了,我們兩要怎麼活啊!」


男人很快就不耐煩地將他們甩到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這才看清兩人的臉。


黝黑的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看著比同齡人蒼老憔悴許多。


我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就準備離開, 媽媽突然衝上來拉住了我。


「楠楠,你回來了!浩然把我和你爸的老本都拿走了, 你是回來幫我們的是不是?原諒爸爸媽媽好不好?爸爸媽媽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她拽得我手腕生疼,滿臉的淚,整個人看著瘋瘋癲癲。


我沒有推開, 隻是平靜地看著她:「您認錯人了。」


媽媽愣了一下,沒等再開口,旁邊就有人認出我。


「這不是他們那女兒嗎?」


旁邊有人問她:「你認識?」


她清了清嗓子:「你們是不知道這家人有多無恥, 從小就把孩子扔到鄉下不管,後來這孩子自己爭氣考了市理科狀元, 政府獎勵十萬塊, 還全被他們劫過去給兒子花了!」


「這孩子來要還被砸得滿頭是血,哎喲那樣子我看得都心疼!」


周圍一片唏噓,看夫婦兩可憐的眼神瞬間轉變為厭惡。


「真是活該!」


「是啊, 哪有像他們這樣做父母的!」


媽媽被說得無地自容, 到嘴邊的話怎麼都開不了口。


爸爸快步過來拉過媽媽,他低著頭, 甚至不敢看我一眼。


「快走吧。」


他對媽媽說著, 聲音很低, 帶著無限嘆息。


可媽媽依舊緊緊攥著我, 像是在抓住最後的希望。


我垂眸看著那隻瘦得皮都皺到一起的手,又摩梭了一下自己滿是老繭的手。


最後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你們的事,我這個外人就不插手了。」


他們的臉色瞬間灰敗下去, 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氣。


劉老師拉了拉我的胳膊, 滿眼擔憂。


我輕笑著搖頭:「走吧, 時間不早了,我還等著和那群叔叔嬸嬸戰幾回合呢。」


她似是舒了口氣,笑著帶我往反方向走去:「好, 老師幫你。」


冬日的暖陽輕輕灑在樹梢的雪白上,晶瑩的,透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