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就在此時，妹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知道見面之後，王越會不會嫌棄隻有一條腿的她？

她想，如果可以選擇，那麼未來的他一定希望女朋友能夠有一副完整的身體，而非缺胳膊少腿。

而越到手術臨近的日子，她就越生出了不甘的心，就因為兩分之差，她失去的不僅僅是腿，可能還有未知的愛情啊！

於是，就在手術的當天早上，她向我攤牌了。

「你是姐姐，難道不應該讓著我嗎？」她撫摸著那條腿，戀戀不舍地說。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孔融還讓梨呢，你怎麼不學學孔融？」

她咬緊了牙，面上一股不甘之色：「憑什麼就差兩分，腿就要給你？」

我一攤手：「當初可是當著全國網友的面定下的賭局，你說反悔就反悔？」

她瞪著我：「國家本來就不支持賭博，那個不作數。」

我氣笑了：「那你想怎樣？」

「我要這條腿。」

我沒作聲，冷冷地盯著她。

「姐姐，你不是想研究腦機接口嗎？不是想造福殘疾人嗎？到時候你在自個兒身上做試驗，不是更好？說不定還能拿諾貝爾獎呢。」她語帶嘲諷地說。

我雙手環胸：「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水果刀，作勢要扎進腿裡：「那我就毀了它，任我們誰也得不到。」

接著她「嘿嘿」地笑了：「姐姐，我們是雙胞胎，什麼都一樣，要是你有了腿，我卻沒有，該是一件多麼令人難過的事呀。

Advertisement

「不如都沒有，要瘸就一起瘸。

「反正有姐姐你陪著一起，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6

我緊緊盯著那把刀，心裡都快氣死了，明明身上流著一樣的血，她怎麼就那麼變態！

正當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臥室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快請進，請進，她們倆應該早醒了。星如，月如，你們快看誰來了啊？」母親帶著笑容側過身子，露出了站在她後面的人。

一個一米八高，穿著普通白 T 配牛仔褲，簡簡單單卻帥出天際的人——正是妹妹的偶像肖天城。

「哎呀，這就是星如跟月如吧，我是……」肖天城走近一步做起了自我介紹，身後還跟著經紀人和攝像機。

「聽說手術前最容易緊張，我是特意來給你們打氣的。不要擔心哦，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陪著你們，直到手術完成，加油！」他對著妹妹眨了眨眼，並附上一個加油的手勢。

早在母親推門的時候，妹妹就已經藏起了水果刀，此時被眾人盯著，被攝像頭拍著，她不好發作，隻暗暗地瞪了我一眼，意思是你搞的鬼嗎？

還沒等到我的回答，肖天城又拍拍妹妹的肩膀說：「你知道嗎？全國人民都很關心你們今天的手術，你姐姐說你很喜歡看我的電視劇，所以我啊特意趕在手術開始前過來，陪你聊聊天，讓你別那麼緊張，放輕松哈，一定會沒事的。」

好在有了肖天城的出現，妹妹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再沒有機會找我的麻煩。

而因為手術前要禁食，所以我們也不用吃早餐，很快就收拾妥當，在攝像頭跟拍下，我和妹妹、父母，還有肖天城和他的經紀人一起上了去醫院的車。

到了醫院，在眾人注視下，我們直接被送進了手術室。

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我無比慶幸我昨晚聯系上了肖。

其實過去幾天，妹妹已經有了一些反常的舉動，比如捧著手機一個人傻笑，又比如半夜不睡突然爬起來摸著腿嘆氣，直到我無意中發現了她跟她前世男朋友王越又聊上了的時候，我就暗叫不好，生怕她會來個臨時反悔。

左思右想，終於決定賭一把，通過微博我知道肖天城這兩天正好在海市做活動，於是昨晚連夜聯系上他，請他以妹妹偶像的身份來給她「加油打氣」。

幸好最近高考連體姐妹的話題熱度確實不小，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吧，反正肖天城是二話不說就同意了，於是就出現了今早他出現在我們家的那一幕。

我左手捏了把冷汗，還好還好，都趕上了。

右手卻牽著同樣躺在手術臺上的妹妹的手，安撫似的道：「不要緊張，閉上眼，睡一覺就結束了。」

7

這一覺我感覺睡了好久，好久。

醒過來後，我往右邊看了看，第一次沒有在同一張床上看到妹妹。

媽媽興奮地過來告訴我手術很成功。

我試著想感受一下右腿，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我掙扎著想起來摸它，被媽媽發現了我的意圖，她說：「你麻藥還未過呢逞什麼能呀，等會兒的吧，月如都還沒醒呢。」

我這才發現病房裡還有一張床，上面躺著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是妹妹。

第一次如此「遠」距離地看她，心裡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聽說我醒了，醫生過來查看我的情況，又問了幾個問題，接著就囑咐我好好休息。

然後轉身看著還在沉睡中的妹妹，醫生皺起了眉頭，自顧自道：「還沒醒嗎？不應該呀。」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那邊床上的人才終於有了動靜。

她像受了驚嚇般，突然睜開了雙眼。

妹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忙忙地想要去摸左腿，當發現那裡空蕩蕩的時候，她一下子扭過了頭，恨恨地盯著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樣。

「盛星如！」病房裡傳來她的怒吼，「你騙我！」

「你早就知道分數了對不對？

「什麼直播，什麼偶像，都是你一手策劃的。

「你把我的腿，還——給——我！」

我的笑容逐漸冷去，居然，她也重生了。

8

我裝作不懂的樣子，看著她發瘋，看著她又哭又鬧地扔掉了枕頭，拔掉了針管，又摔了所有她能摔的東西，直到醫生過來給了她一針鎮靜劑，她才又睡了過去。

肖天城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說好要陪粉絲小妹妹做完手術再走，就真的一直等在外面。

我一個人接受了採訪，對著攝像頭表達了對肖的感謝，又說手術很成功，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下床練習走路了。

記者問起了妹妹的情況：「聽說她手術後大發脾氣，要靠鎮靜劑才能靜下來是不是真的啊？」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妹妹才十八歲，她還有大好的前途，暫時接受不了少了一條腿的事實，請大家多給她一點時間和空間，讓她慢慢恢復吧。」

等妹妹再次醒來已經天黑了，她不哭也不鬧，好似已經接受了既定的事實，可我卻隱隱不安，似乎有什麼事情在慢慢發酵。

可她表現得非常正常，讓吃藥就吃藥，讓打針就打針，仿佛剛醒過來後的那一次歇斯底裡是我們所有人的幻覺而已。

隻是有一次趁著病房裡沒人的時候，她曾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她說：「盛星如，你以為這一世我沒了腿就輸了嗎？我告訴你，上一世我比你活得久，知道你不知道的人和事，我一定會比你過得更精彩！」

說完她就又閉上了眼睛養神，好像那些話根本就不是出自她口一樣。

可我卻抓住了一個重點，她說的是「上一世我比你活得久」，而不是「上一世你死得早」。

上一世我是因為死後不甘心所以才重生的，而妹妹又是什麼導致的重生呢？

那一句「我比你活得久」是不是也暗示了她其實並沒有比我多活多長時間，反而也是因為一些非自然原因才去世的？

我追著問她上一世是怎麼死的，她身子僵了一下就轉過去背對著我，無論我如何發問，也不再說半個字。

終於幾天後，王越放暑假回了海市，而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探望妹妹。

見到前世男友的到來，安靜了幾天的妹妹再次激動起來，她不顧旁人眼光，一把撲進了王越懷裡，哭著喊著什麼「好想你」「一直在等你」雲雲。

此時的王越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他並沒有我和妹妹那樣前世今生的記憶，自然對妹妹這一舉動感到莫名其妙。

兩人雖然在手機上聊了一段時間，互相有那麼一點好感，可畢竟沒有確定關系，窗戶紙也沒有捅破，怎麼第一次見面就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的「矯情」？

我親眼看著他穩住妹妹的兩個肩膀，又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

9

突然被拉離開熟悉的懷抱，妹妹也是一愣，她的眼神暗了暗：「你在躲我？」

王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個，盛同學，咱們畢竟第一次見面……」

「你叫我什麼？盛同學？」妹妹一臉的不可置信，指著一旁的手機，「你明明一直都是叫的我月月啊。」

七月海市的天，本就炎熱，可病房裡的冷氣卻是開到最大的，王越抹了一把額頭不存在的虛汗。

「那個，盛同學，我今天主要就是來看看你，看你手術恢復得怎麼樣了，哦，還有，」他琢磨著該說什麼好，「要不要我提前跟學院申請，幫你安排個方便進出的宿舍啊？」

妹妹看著又悄悄往後退了一步的王越，嘴角扯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我心中警鈴大作，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她一把掀開身上蓋著的被子，卷起空蕩蕩的褲腿，露出裹得嚴嚴實實的白色紗布，她眼睛盯著王越，手卻大力拍打著紗布位置，「恢復得怎麼樣了？你自己過來看呀，你近點兒呀，離那麼遠能看清楚嗎？」

拍打間，白色的紗布很快就被紅色的液體浸透，媽媽急忙過來想要制止她，可她卻一點都沒有要停手的意思，繼續瘋狂地嘶吼著：「你過來呀，我叫你過來！咦，你憑什麼躲我？你不是說會愛我一輩子嗎？怎麼，就因為現在我少了條腿，你看我就跟怪物似的了？」

那個叫王越的可憐男生哪見過這種自殘的瘋子行為，嚇得連連後退，連媽媽叫他上去幫忙也聽不見了。

媽媽抓不住妹妹，又怕弄傷她，隻好按鈴求助護士。

很快，幾個拿著針藥的醫生護士魚貫而入，將病床上的妹妹圍了起來，此刻她還在對著已經退到門口的王越大吼：「你不要走，你不是最愛我的嗎？少一條腿又有什麼關系！我還是我，還是你的月月啊！」

醫生一針下去，她的聲音漸漸變小，最終往後慢慢一仰，睡了過去。

待我回過頭看向病房門口時，才發現那裡早已空空蕩蕩，沒了人影。

等妹妹再次醒過來後，她支走了媽媽，陰陽怪氣地問我：「我的笑話好看嗎？」

我很想說「好看」，可又覺得不能太刻薄，正想著呢她又開口了，「你應該知道那是我前世的男朋友吧？」

我大驚，因為之前她隻告訴我在網上認識了個同學校、同專業的學長，其他的並沒有多說。

而前世的我也早在她上大學前就沒了，按理說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大學後交的朋友，甚至是男朋友的樣子，如今她這樣問，是知道了些什麼嗎？

果然，她的下一句就是，「我知道你死後一直跟著我，怎麼樣，那個時候你是不是非常羨慕我的生活啊？」

她說，其實前世我死後，她一直都能感知到我就在她身邊，沒有走遠。

她帶著我一起去了大學，她認識了好多新朋友，包括男朋友，她迫不及待地想融入新的生活，忘掉我，擺脫我，甚至暗中去求了符咒來，可是卻不起絲毫作用。

她有時候也會想，我們生來是連體嬰，是不是就連死後都要做連體鬼，永不分離？

她說她慢慢接受了我的「存在」，知道我除了當一個看客以外什麼都做不了，有時候她也會故意在我面前和男朋友做出一些親密舉動來試試看我的反應。

「可是有一天，姐姐你突然就消失了，我再也感覺不到你的存在，我還以為你去投胎了，沒想到，卻是回來了這裡。」

她猛地一抬頭，看著我陰惻惻地笑了：「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我能贏你一次，就能贏你兩次、三次，盛星如，你最好小心著點，別讓我哪天再來看你的笑話！」

10

我不是沒有問過盛月如到底是怎麼重生的，可她就是咬緊了牙關一直不肯告訴我。

不說就不說罷，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是活在當下更重要。

我在那個連體姐妹賬號下每天都更新幾條圖文或視頻，介紹我最近的恢復情況，如何練習走路，以及對未來生活有些什麼憧憬。

除此之外，我還傳授一些經驗給低年級的學子們，怎樣安排學習時間、怎麼高效率學習等等。

我本身形象就不錯，再加上開朗大方，又借了高考的熱點，賬號漲粉很快。

而妹妹自從手術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鏡，本來是兩個人的賬號突然變成了一個人經營，不是沒有人提出疑問，那個連體人中的妹妹呢，怎麼一直不出來？該不會是掛了吧？

有人說，人小姑娘才十八歲，沒了腿，臉皮又薄，不想上鏡也是再正常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