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情網

第5章

我起身,讓趙嬤嬤看著他,去鏡子前梳妝。


元濯要去赴宴,一定會被人拉著敬酒,回來得很晚,所以我一點不著急。


我仔仔細細地上了粉,仔仔細細地描了眉,又取來一點胭脂,將唇瓣點得殷紅。


元濯回來得比我想得早一些。


當他帶著酒氣怒氣衝衝地歸來,發現我在正院的廊下等著他,表情瞬間變得無措。


我從袖中取出帕子,溫柔地為他擦了擦汗。


他問:「怎麼在等我?」


我輕笑著說:「赳兒睡前一直鬧著要爹爹,好容易將他哄睡了。我也想他爹爹了,恐他喝得太醉,所以在這裡等著他。不過,你這次居然沒有喝醉。」


他感念我的心意,捏了捏我的手。


我瞧見他神情不太好,問道:「這是怎麼了?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他深吸一口氣,收起面上挫敗的表情,說道:「沒什麼事。」


我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我給你煨了湯,是解酒的,你可要喝一點?」


他牽著我往裡走,喟嘆道:「還是留夷最知我心。」


我慢他半步,亦步亦趨跟著他,咬緊牙關,才能將滿意得不得了的笑意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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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元濯狠狠地要了我很多次。這樣的熱情,是久別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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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但我還是知道了。


這事傳得滿城風雨,街頭巷尾,都是議論這件事的。


宋尚書的嫡女,宋府的明珠,在她父親五十歲的壽宴上,被人發現與男子私通。


那人還是府裡的一個小廝。


上一世,我的人生葬送在宋韶儀偷情的那天。


所以這一世,我讓所有人撞破她最不堪的時刻。


今日是宋大人的壽宴,元濯和宋韶儀再膽大包天,也不至於在今日偷情。所以元濯真的隻是赴宴,宋韶儀隻想見一見他。


從晨間起,宋韶儀如今最信任的丫頭、宋夫人親自給她挑選的琥珀就開始腹痛,一直往茅房裡跑。


另一個丫鬟碧璽,又因家中有白事返了鄉。


所以宋韶儀今日帶在身邊的,便成了朵兒。她用的羹湯、點心,都免不了要過一過朵兒的手。


朵兒在裡頭下了藥。


她想用一碗藥湯藥死我的鳩兒,我也還她一份特地搜羅來的奇藥。


在她以為自己不勝酒力,離開席面,昏昏沉沉的時候,便被朵兒引著,去了一處庭院。


在那裡,冬生已經準備好了人。是小廝裡人品最下作的一個,毆打老娘,折磨親弟,還整天琢磨著將妹妹賣了換酒錢。


朵兒和冬生將他們衣衫脫得半褪,讓他們抱在一處,然後算著藥效發作的時間,去外頭制造動靜。


33


等那幾個知名的浪蕩公子被一個小廝激怒,追著一起過來時,瞧見的,便是歡愛中的兩人。


那沉湎在極樂中的小姐,不是宋家的掌上明珠宋韶儀嗎?


至於男的,他們不認識,但是瞧他那賊眉鼠眼的模樣,定是個上不了臺面的貨色。


這些浪蕩公子可沒有什麼名聲,還要呼朋引伴,湊在外頭看。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男男女女,湊在院子外,紅著臉、咬著唇,聽著裡頭的動靜。


未出閣的小姐,見不得這樣的事,逐著熱鬧過來,聽了一句,便掩面跑了。


元濯在人群中,眼睜睜看著裡頭的一幕。難堪著神色,又壓抑著怒意,隻為了不讓有心人瞧出他的情緒。


最後,還是匆匆趕來的誠國公夫人一聲呵斥,壓制住了場面。


宋大人今日過壽,和宋夫人一起在前廳待客。


聽說這個消息,宋夫人驚呼一聲,跑了過來。途中跌跌撞撞的,還摔了一跤。


宋大人也過來了,仙風道骨的尚書,頭一次在眾人面前露出難堪無措的神色。


而宋韶儀和那個小廝,依舊在歡愛之中。


直到宋府的人將整個院子團團圍住,一一請退客人。


客人們才帶著心滿意足、你知我知的神情,滿面紅光地離開。


然後這件事,就這麼傳開了。


酒樓裡、茶肆裡,人們放低聲音、挨著耳朵,議論的都是這件事。


宋韶儀有多活色生香,情事多有激烈,在千百人口中,有了千百個模樣。


不過關於男子的身份,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和宋小姐偷情的人,就是一個小廝。


是我放出的消息。


這也是讓元濯更加惱怒的原因。


和他有瓜葛的女人,他未來的皇後,竟然同一個最不堪的小廝偷情。


這無疑給了他一個重重的耳光。


34


宋韶儀偷情事件的結果,是宋府親自出面,告知眾人,已將不孝女勒死了。


宋氏宗族裡的人齊齊出面施壓。因為隻要宋韶儀活著,他們的女兒便要永遠背負汙點生存,尋不到夫家。


外有流言紛紛,內有重重壓力,宋大人照辦了。


但哪怕如此,他的仕途還是毀了。言官彈劾他教女不嚴,他很快就從尚書的位子上被罷免。


宋府得勢時橫行霸道,結下了不少仇家。如今失勢,仇家們蜂擁而上,宋大人的一樁樁罪行都被挖出,很快闔府都被判了流放。


元濯對宋府惡心到了極點,我猜測,他應該也在其中踩了幾腳。


但是我們都沒有提過此事。


我對他的性格了解得不能再了解,隻要閉口不提,他便可以掩耳盜鈴,繼續沉浸在我打造的溫柔鄉裡。


朵兒入宋府之前,我告訴她,此舉甚險。一旦事發,她作為宋韶儀的丫鬟,極有可能被遷怒至死。她告訴我,她答應復仇的那天,就已經做好了與仇人同歸於盡的準備。


但最後是冬生拉著她,兩人趁宋府騷亂的時候逃了出來。


我連夜將他們送出城,送往南邊,改名換姓生活。


35


同前世一樣的時間,皇上駕崩,元濯成了新帝。


他將我封為貴妃,入主鸞鳳宮。李側妃被封了賢妃,餘下姬妾,各有位分。


元濯接我入宮的前一晚,我安頓好赳兒,趁著夜色,輕車簡裝,出了王府,去往京郊的一處庵堂。


宋韶儀就被關在這裡。


宋夫人實在是太溺愛了這個女兒,哪怕她闖下彌天大禍,還是動用娘家勢力,要保她一命。


但也隻能做到這麼多了。


這裡可不是別莊,還能宋韶儀錦衣玉食、金奴玉婢。


我推開門,原本躺在榻上的宋韶儀驚慌起身,瞧見是我,她猛地就要撲過來。


但是我交代過,庵堂已經幾天沒給她飯吃了。她滴水未進,虛弱得不行,連抬手都沒有力氣,哪裡還能傷害我。


我不過一腳,她便匍匐在地。


重生之後,經歷了那麼多事,這竟然才是我們第三次相對。


第一次相對,她是小姐,我是丫鬟,她狠厲地給了我一巴掌。


第二次相對,她還是小姐,我是側妃,她恨毒了我,卻不敢在人前給我難堪。


第三次相對,她淪落為階下囚,我卻飛升成九天鳳。


我輕笑出聲,聲如鶯啭:「小姐,世事真的很有趣,誰能想到,幾年的工夫,你竟像個乞丐一樣趴在我的腳下。」


說著,我輕抬繡鞋,碾在她的芙蓉面上。


36


宋韶儀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是你、是你害了我!」


我反問:「小姐沒有打算害我嗎?讓我給你頂缸,給我兒子的一碗藥,還有你登臨鳳位以後,給我準備的下場。你確實等到了元濯登基。可惜啊,你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他恨不得將你抽筋剝皮,報復你對他愛情的背叛。所以,隻能我來了。」


宋韶儀聽完,面上浮現不可置信的神色,反問:「你要怎麼對我?」


我淡淡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宋韶儀渾身都顫抖起來,她湊近我的繡鞋,懇求道:「不行!留夷, 你放過我, 放過我!我給你當牛做馬!求你了!怎麼對我都行,就是別那樣對我!」


我隻是冷冷地看著她。


她從懇求, 變成咒罵。咒罵過後, 開始流淚,然後又繼續懇求,活脫脫一副瘋魔的樣子。


我看著她從前鮮妍嬌豔的臉,如今消瘦黯淡,狼狽可憐。


前世, 我也是這樣懇求她的吧。


可憐極了, 狼狽極了,先是懇求她放過我, 繼而懇求她給我一個痛快。


可她還是將我留在了那裡,在劇痛和絕望中慘死。


「後悔嗎?晚了!你還是去地獄裡, 憎恨自己技不如人吧!」


說著, 我抽出匕首, 劃過她的脖子, 給了她一個痛快。


等她呼吸消失, 我看著滿手鮮血, 悵然地呼出一口氣。


這就結束了嗎?


還沒有。


37


元濯立了一位名門閨秀,作為他的皇後。


新後來自江南士林世家, 據傳教女甚嚴,六歲之後便約束於後院,除了自家女眷, 外人都不得見。


我猜是宋韶儀給他的陰影。


封後大典上,我看著那張端莊又平淡的臉,就知道, 她是贏不了我的。


果然, 立後大典一過, 新後便深居簡出, 一心禮佛。


她同六皇子私語一番,稍稍壓了驚,便急急離去。


「不之」後宮成了我的天下。


我開始了呼風喚雨的十八年。


後宮佳麗如雲,新秀流水一般進來,皇子皇女一個接一個地生, 可是那又如何?


我這麼留了元濯的性命十八年,直到赳兒可以獨當一面,成為沒有爭議的儲君。


那時候, 元濯對我的依賴已經無以復加。哪怕我給他灌了一碗毒藥, 他都乖乖喝了。


他隻是求我,再拍一次他的背, 給他唱一回歌。


於是我讓他睡在我的膝上, 閉著眼睛,聽我給他唱起他母後從前唱給他聽的歌謠。


打斷我歌聲的,是自他口中洶湧而出的一口鮮血。


元濯死了,含著笑, 死在我的膝上。


這是我一開始就給他定好的結局。


讓他對我死心塌地,心甘情願飲下我喂的毒酒。


38


就這樣,赳兒登基為帝,我成了太後。


之後的故事, 便乏善可陳了。


不過哪怕乏善可陳,隻要平安便好,若能富貴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