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入夢

第1章

狀元郎賀逢面若冠玉,清冷疏離,一心隻讀聖賢書,不近女色。


可偏偏我做了場纏綿的春夢,夢裡的賀逢一改冷淡模樣,滿室旖旎,竟不知疲倦。


為此,我找人解夢。


對方說,他越喜歡你,夢裡越荒唐。


1


若問如今京城裡誰是最佳賢婿,便是新科狀元賀逢。


聽聞他有驚天之色,俊秀無比,惹得京城女子紛紛傾心。


還有不少姑娘非他不嫁,為他尋死覓活。


今日父皇與太子哥哥在御花園對弈。


二人言語間談論到了賀逢,我支起耳朵。


太子哥哥眉間有欽佩之色:「賀逢文章流利飄逸,不失豪邁。」


「許多人投遞名帖,想要結交,他都不以為然,便有人說他恃才傲物。」


一盤棋落,太監來報,狀元郎到了。


父皇卻不急,揮手道:「再來一局。」


一炷香過去,連樹上嘰嘰喳喳的喜鵲都打起了瞌睡。


最後落子,勝局已定,父皇喜笑顏開,像是才想起園外還有個賀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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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立馬將賀逢迎進來。


這會兒日頭正盛,我遠遠望去,便再也移不開眼。


他一襲大紅羅袍,頭戴雙翅烏紗帽,面容冷清,眉眼疏朗,長身玉立。


若論外貌,連太子哥哥都要略輸一籌。


這樣謫仙似的人,讓人覺得,隻可遠觀。


我狀若無意,可眼睛卻難以自控地看向他。


許是等得久了,賀逢額角微微出汗,白皙的臉泛起紅潤。


太子哥哥輕咳,小聲道:「善兒,回神。」


我猛然驚醒,才發覺父皇正盯著我。


父皇拿起賀逢寫的文章,念了幾句,讓賀逢解釋。


賀逢聲音清潤,不卑不亢。


我鮮少見到有人望向父皇的眼神,能全無討好之意。


嘴裡的蜜餞冒著甜氣兒,許是紅鸞心動。


賀逢走後,父皇道:「此人剛正不阿,是個清官。」


我鬥膽詢問:「父皇要給他個什麼官兒?」


太子笑道:「賀逢曾提過,他想去刑部。」


刑部主管邢獄立法,讓人聯想到殺人砍頭,沒想到賀逢想去那裡。


父皇臨走前說道:「過剛易折,讓他去翰林院做個侍讀。」


父皇一走,我和太子哥哥都松懈了些。


「善兒,你不會也因賀逢的容貌俊秀,就為他尋死覓活吧?」


太子撐起下巴,捻起蜜餞:「方才賀逢可是沒看你一眼。」


被猜中心思,我有些惱羞成怒:「兄長不要打趣我。」


太子端正神色:「我與賀逢熟識,他對男女之事不感興趣,一心鑽研聖賢書,是塊榆木疙瘩。」


「他不畏權貴,管你是公主還是丫鬟,在他眼中都是一樣。」


「若你不想傷了心,就離他遠點。」


2


自從母妃離世,父皇就把我看得很緊。


陪伴我身邊的隻有教習嬤嬤和下人。


關於男女之事,我也所知甚少。


隻是昨日和賀逢的匆匆一面,我的魂兒仿佛被他勾走,害我吃不好也睡不好。


丫鬟綠翠從宮外回來,向我稟報:「殿下,奴婢算了算,昨日去賀逢府上說親的就有十個媒人。」


「不行。」


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我站起來踱步:「我得想法子。」


午後,我去求父皇,想去找太子妃解悶。


其實我打算在東宮住幾日,說不定能遇見賀逢。


太ŧű̂₊子妃溫柔賢淑,聽聞我來,早早等候。


她就像母妃一樣,總是寬容待人,笑容滿面,讓人止不住想把心裡的困苦說給她聽。


聽到我對賀逢的日思夜想,嫂嫂以帕遮面,笑道:「善兒也長大了呢。」


我羞紅了臉。


在我的印象裡,表明心意是男子做的事,女子要含蓄守禮,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就是輕浮。


從未有人教過我,若女子先喜歡上一個人,該怎麼做為好?


太子哥哥上朝回來,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打的主意,對嫂嫂嘆氣:「善兒不懂事,你也陪著她胡鬧。」


「罷了,我明日約賀逢來府上聚聚。」


整夜無眠,天剛蒙蒙亮,我便試了幾件衣裙,請嫂嫂把關。


賀逢來時,已是晌午。


「賀逢見過公主殿下。」


我上前扶起賀逢,指尖擦過他的衣衫,趕忙收回,整個手心都在發燙。


嫂嫂已備好宴席,讓賀逢與我相鄰。


可賀逢隻顧著跟太子談論朝事,太子哥哥有意將話題往我身上引,卻都被賀逢巧妙繞過。


我的心愈發失落,主動問起:「賀大人為何想去刑部?」


賀逢終於扭過頭看我,但很快移開目光,這次他沉吟許久,才回:「隻是圖個穩當罷了。」


這話一聽就是隨口敷衍,我的心更是跌進谷底。


賀逢肯定對我無意,若是喜歡,他就會滿心滿眼都是我,想盡辦法跟我說話,就像我對他一樣。


嫂嫂見我都快哭了,連忙帶我離開。


我在廂房裡琢磨了一下午,連賀逢離開了我都不知,綠翠擔憂地望著我:「殿下,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搖搖頭。


直到傍晚,我褪去衣物,直愣愣地躺在床上時,心裡還很難受。


綠翠吹滅燭火,離開了廂房。


我迷迷蒙蒙睡去,漸漸睡熟。


從前,我總夢到母妃,她陪我放紙鳶,我陪她繡香包。


這次,夢裡沒有母妃。


我的寢殿裡,空無一人。


我迷茫地喊著綠翠的名字,卻在帷幔後瞥見一個人。


那人身量修長,還穿著初見時的大紅羅袍,背脊挺直。


仔細看,又有些不同。


他手中把玩的東西令我臉色一紅。


我偷偷低頭看,才發現我內裡的衣物不翼而飛。


罪魁禍首正嘴角噙笑,那雙黑眸讓人沉溺。


罪過,我在心中默念:真是罪過。


賀逢牽住我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一時無法分辨誰的心跳聲更大。


我鼓起勇氣觸碰他稜角分明的臉,好真實。


身子輕飄飄得,自然而然地被他領著走向床榻,反應過來時我隻敢垂眸望著地面。


怎麼能做這種夢?這分明是在冒犯賀逢。


他是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又怎麼會主動褪去衣物…


賀逢細密的吻落下,吮掉我眼角的淚珠,聲音暗啞:「公主,怎麼哭了?」


聲音也如此真實。


身心都有異樣,好奇怪的感覺,想停止這場夢,又想繼續沉溺下去。


夢裡,芙蓉帳暖,春宵一度,我渾身疼得厲害,可賀逢像是不知疲倦。


慢慢地,我昏了過去。


翌țŭ̀ₐ日一早,猛地驚醒。


昨日夢裡種種又浮現在腦海裡,我捂住臉欲哭無淚。


綠翠焦急道:「殿下的臉好紅,是不是病了?」


「我沒事。」


我長舒口氣,起床穿衣。


饒是和嫂嫂再親近,也無法把夢的內容告訴嫂嫂。


綠翠也不行,她會告訴嬤嬤。


我苦思冥想,終於想到一個人。


欽天監周正的夫人,旁人都說她是神婆子,神神叨叨,會算命,會解夢。


3


趁著綠翠去忙的功夫,我換上便裝,偷偷溜出了府邸。


幸好我的記性尚可,加上問路,很快找到了周夫人的住處。


周夫人一見是我,大驚失色,又看沒有下人,差點暈厥。


「殿下啊,您膽子忒大了些,這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我哎呀一聲:「不會有事的。」


「那殿下來是有何事?」


我扭捏起來,話到嘴邊說不出口。


周夫人耐心等著,我委婉地說:「昨晚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周夫人皺緊眉頭:「殿下不怕,是什麼夢?」


我張了張嘴,飛快說道:「春夢。」


周圍安靜一瞬,周夫人舒展眉頭,半晌,捧腹大笑。


我臉紅得似要滴血:「夫人莫要笑了。」


周夫人平息笑意,問了我睡夢前做過何事,可用香爐。


隨後又拿起龜甲,殼上鑿了三個小孔,隨後扔進燒火的爐子裡。


一會兒功夫,龜甲裂開。


周夫人卻不急,讓我吃會兒茶點,靜靜等待。


等龜甲冷卻後,她仔細端詳著,時不時凝望窗外沉思。


「殿下,看來這個小郎君對你有意。」


我心跳漏了一拍:「此話怎講?」


「你與他有緣,昨夜天喜守星,加上地利人和,他來到你的夢中,他越喜歡你,夢就越放肆,越不喜歡,夢就越寡淡。」


周夫人神色不似作假,若照她所說,昨夜那般,賀逢豈不是非常喜歡我?


這怎麼可能呢?


父皇曾說欽天監周正觀星象是一絕,但其夫人說的話是無稽之談。


若周夫人的話是無稽之談,做那種淫靡的夢,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倒是希望她所言非虛,可賀逢那不近女色的模樣,怎麼看,都是我的痴念。


拜謝過周夫人後,我心事重重地離開,半路上,被人撞了一下。


是個女子,惡狠狠地瞪著我:「都怪你,害我找不到賀郎君了。」


這女子估計是哪個大臣的女兒,穿著打扮都不俗,應是不曾見過我,也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向她道了聲不是:「對不住姑娘,你說的賀郎君是誰?」


「賀逢大人啊,他方才明明在ẗû³這兒的。」


她上下打量我,雙手抱胸:「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正猶豫時,身後傳來賀逢的聲音:「宋姑娘。」他壓低聲音:「這位是良仁公主。」


面前的女子臉色微變,眼看就要跪下,賀逢扯住了她的手臂。


「殿下此番不想興師動眾。」


我看著賀逢的手,感覺分外刺眼。


目光向上,正好和賀逢的目光相撞,他竟然先我一步避開目光,面色可疑地泛紅,尤其是那耳垂,紅得像石榴花。


難道是生病了?近日是冷了些,要下雨的預兆。


他能輕易地觸碰別人,但昨日宴席上恨不得離我八百裡遠。


看來周夫人果然算錯了。


我沒有玩鬧的心思,淡聲道:「送我回府。」


另一邊,宋姑娘急忙道:「賀大人,我兄長宋倚象讓我來尋你,他有很重要的事。」


4


我心裡失落,估摸著賀逢會隨這位姑娘走。


為了不難堪,我擺擺手:「賀大人,讓你的侍衛送我。」


賀逢一愣,眉頭微蹙。


我不知道是哪句話惹得他不開心,心裡更加煩悶。


卻不料,賀逢轉頭對宋姑娘說:「公主安危事大,本官先送公主回去,稍後再去找宋將軍。」


宋姑娘看了我一眼,不好再說什麼。


我好奇賀逢怎麼會在街上,他反而問起我為何去見周夫人。


「殿下去算了什麼?」


我雙頰發燙,昨日的夢又浮現,看著眼前端正君子的賀逢,讓我更難以出口。


總不能說去算昨夜和你的春夢吧。


見我不說,他改口問:「算得準嗎?」


我輕嘆:「難說。」


賀逢停下腳步:「可惜,臣還想去算算。」


「賀大人要算什麼?」


這下輪到他不說話了,隻是一笑而過。


賀逢說送,就隻是送而已,多一刻都不停留。


接下來在東宮的日子可以用詭異來形容。


白日裡,賀逢常常應邀來找太子談論詩賦,或聊聊民生朝局,或樹下對弈。


一到夜裡,入我夢中的賀逢便不再是謙謙君子模樣,或言語挑逗,或溫柔纏綿。


半個月過去,我的精神氣沒了大半,眼底烏黑,嫂嫂差點要喊太醫來診治。


最嚴重的是,這常常讓我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仿佛我都要分裂出兩個人來。


思來想去,我決定回皇宮躲一段時間,離賀逢遠點。


太子哥哥以為我終於放棄,欣慰道:「甚好,你再不走,我都找不到借口再喊賀逢來了。」


5


回宮後,做夢的事果然有了起色。


我終於能睡個踏實覺。


在宮裡待了半個月,父皇要見我。


也不知他從哪聽來的風聲,提起了嫁人一事。


「善兒,父皇有個人選,你與他倒是相配。」


我松了口氣,那日御花園,我還以為父皇不喜歡賀逢。


父皇促狹地看著我:「怎麼?有話便說。」


我猶豫道:「兒臣還不知他的心意呢。」


成親是兩情相悅的事,有一方不願意,往後的日子過得也不是滋味。


父皇冷哼:「由不得ƭŭ⁻他做主。」


「善兒,他的心意不用問,宋老將軍都跟朕說了,倚象很樂意。」


我神色一僵,驚詫莫名:「宋老將軍?」


原是一場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