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安
第3章
這一晚和我與蔣黎初遇的那天好像。
都是寒風中,一片寂靜蕭瑟。
隻不過那時的我們相依為命,而現在一人一鬼,陰陽相隔。
這麼冷的天,蔣黎昏迷一夜應該會沒命。
不知他死後,會不會和我一樣靈魂出竅?能不能看得到我?
以前,隻要能見到他,哪怕承受他的冷言冷語,我也會滿心歡喜。
如今卻覺得他像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再激不起半點漣漪。
大概鬼魂做久了,慢慢就沒了人的七情六欲,悲歡離合。
就在我胡思亂想時,遠處走來個女子。
衣衫簡陋,走路時還跛著足。
但那女子很好心,她發現了蔣黎,用車將他拖走。
我被牽引著跟著一起回了女子的家。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女子有些面熟。
卻又怎麼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見過。
女子看顧了蔣黎一晚。
天亮時,蔣黎睜開眼,面色安寧,輕輕叫了一聲:「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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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看清眼前的人時,眼中的笑意頃刻間化為失望。
他垂下眼眸,取下身上的玉飾掛件遞了過去。
「多謝姑娘相救,隻是在下有事要趕緊離開,改日再報答姑娘的相救之恩。」
說著,他起身就要出門。
但牽動傷口,又忍不住俯身捂住胸口。
情急之下,那女子扶住了他。
「你傷得很重,不能出門。」
聲音嘶啞,似刀片劃過金屬,極其難聽。
好像喉嚨曾受過很嚴重的傷。
蔣黎愣了下,極快掩住眼中異色,低聲回:「我要去找我的妻子。」
「你妻子去哪了?」
「她……她和別的男人走了,但現在有危險,我要去救她。」
女子的眼中閃過不屑。
「跟別的男人跑了,為何還要管她?」
「不是的。」
蔣黎抬高了嗓音,眸中泛起了濃濃的悲傷與悔恨。
「都是我的錯,我一心以為自己被傷害,將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她身上。卻不知,這些年她所受的傷害早已是我的百倍千倍。」
那女子聽了,眸光閃了閃,沒再說話。
蔣黎在這裡休養了一天,便要離開。
臨走前,他不住道謝,幾乎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隻留下了那隻銀镯。
可不想,那女子看到銀镯,一下子變了臉色,失聲驚叫起來。
嘶啞的聲音裡是莫大的恐懼。
「走,你趕緊走!」
蔣黎有些不解,但沒再多問,出去牽了馬很快離開。
我又回頭看了看那女子的臉,努力回想。
就在腦中靈光一閃,隱約記起什麼時,又被那股無形之力拉扯到了蔣黎身邊。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自己究竟何時才能擺脫他。
12
我跟著蔣黎趕到了突厥的境地。
他找人畫了我的畫像,逢人就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越來越急。
晚上抱緊我的畫像,徹夜難眠。
「若安,你究竟跟誰走了?又去了哪裡?」
一晃月餘,蔣黎這天又來到一處新的部落。
剛拿出畫像打聽了沒多久,就有個黑衣人影衝過來,一把將畫像搶走。
「公主,是公主殿下。」
我看了看那挺拔的黑衣人,無比熟悉。
是從小一直跟著我的暗衛,玄年。
蔣黎也認出了他,露出欣喜之色。
「玄年,你還活著!當初遭遇埋伏,我受傷脫身後,就再也找不到你,這段日子你去哪了?」
玄年的睫毛閃了閃,面色沉重地看向南方。
「屬下回了趟京城,去找公主。」
「什麼?」
蔣黎大驚失色,「你回京城了?見到若安了?」
玄年點了點頭。
「將軍那日身受重傷,軍醫看了都說恐怕挺不過來。屬下想起出徵前公主的囑託,就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把將軍受傷的事告訴公主。
「公主知道後心急如焚,匆匆收拾了些東西,天不亮就跟著屬下出城了。」
蔣黎愣住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玄年,整個人劇烈地抖了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沙啞著嗓子問:「那……那晚,去若安房間的男人是你?」
我飄在他身後聽著,記憶一下子復蘇。
其實在我院子裡伺候的小丫頭並沒有說謊。
那天晚上,確實有個男人進了我的臥房。
就是玄年。
蔣黎出徵,我很不放心,讓玄年跟隨在他身邊。
並且囑咐,一定護好蔣黎。
他若有事,我亦不獨活。
後來,蔣黎遇伏性命垂危,玄年擔心他出意外的消息隨戰報傳回京城被我得知。
就馬不停蹄先趕了回來。
而我得知蔣黎出事,立馬想去找他。
因為此次出徵,蔣黎是主帥,他受傷的消息萬不能在京中傳開,以免軍心浮動。
所以我是偷溜出城的,隻帶了一個貼身婢女滿月。
當時,我滿心滿眼都是蔣黎,隻想和他生死與共。
卻不知道,在前方等著我的,是萬丈深淵。
13
「若安跟你來了邊境,然後呢?為什麼隻有你一人,她在哪?」
蔣黎在呆愣中緩過神,忽地大喊起來:「她到底在哪?」
可玄年搖了搖頭。
臉色慘白,眼中一片死寂。
蔣黎一拳打在了他臉上。
「你沒有護好她嗎?若安到底怎麼了?」
玄年任由他打著,一拳接一拳,像是死了一樣,始終一言不發。
這時,有個女子跑了過來,急聲道:「將軍,後面的事奴婢來說。」
我連忙轉頭看去,是跟我一起來突厥的婢女滿月。
多日不見,她幾乎瘦脫了形,頭發枯黃散亂,像是大病了一場。
「將軍,玄年帶著公主和奴婢匆匆出城,一路上相安無事。卻不想剛到突厥境地的第二晚,就突然到了一大波劫匪。
「他們好像知道公主,指名要抓她。情急之下,奴婢套上了公主的外衫,將那些人引開。
「沒多久,奴婢就被抓住,他們將奴婢帶到個帳篷中,裡面等著兩個女人。一個衣飾華貴戴滿首飾,另一個像是伺候的侍女。
「那華服女人看了奴婢一眼,就站起來大喊,你們被騙了,這不是李若安,趕快去追,別讓她跑了!
「那些人走之前,一刀捅入奴婢的胸口。所幸奴婢的心天生長偏,這一刀並沒捅中要害,隻失血昏死過去,天亮後被好心人相救。
「奴婢傷好後,就到處尋找公主,卻隻遇到了玄年。他那晚獨自擋著所有劫匪,重傷昏迷,醒來後也尋不到公主的蹤跡。」
滿月一口氣說了許多,其間不住捂著胸口咳嗽。
蔣黎靜靜聽著,在聽到帳篷裡有個衣飾華貴的女人時,劇烈一顫。
「那……那兩個女人是……誰?」
他問道,聲音竟抖得不成樣子。
眼睛死死盯著滿月。
滿月卻搖了搖頭。
「奴婢之前沒見過她們,可若以後再見,奴婢一定能認出來!」
蔣黎垂下了頭,修長睫毛遮住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擦了擦眼角隱約的水光。
「我會繼續找若安,直到找到她為止。」
之後每一天,他們三人頂著風沙,穿梭在茫茫草原上。
期間也曾路過掩埋我的地方。
我飄到那棵樹下,笑著揮了揮手。
「最開始我就埋在這,幸好被燒掉了。不然變成一具慘不忍睹的幹屍,肯定會嚇到你們。」
可惜,他們什麼也聽不到。
隻有寒風將樹枝吹得沙沙作響。
14
就這麼又過了些日子,來了個朝廷的使者,手持聖旨找到蔣黎。
前不久有人上折子,說他長期逗留在突厥地界,有通敵之嫌。
皇帝召他即刻回京,若是抗旨,蔣氏全族下獄,按通敵罪論處。
蔣黎無法,隻能動身回京,還帶著滿月一起。
草原的冬天太冷,滿月重傷後,恐熬不過去。
他們不敢耽擱,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趕路。
隻是在一個偏僻的山腳處停留了片刻。
蔣黎想去給當日救他的那個跛腳女子再送些錢。
可等他們剛進一門,滿月就突然發了瘋似的衝過去,抓住那女子。
悽聲高喊著:「是她!就是她!」
蔣黎不解,「是誰?」
滿月全身顫抖,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那晚在帳篷裡,跟在華服女人身邊的侍女就是她!奴婢死也不會認錯。」
那女子也是嚇得面無人色,猛地掙脫開滿月的手,就往外跑。
可她剛跑了兩步,就被蔣黎一把抓住。
「你是誰?若安公主呢?」
女子抖若篩糠,拼命搖頭。
瞬間,蔣黎眼中激起了驚濤駭浪。
抓著那女子得手越發用力。
「說,她在哪?」
驚恐之下,女子徹底崩潰,夜梟一樣的嗓子喊了起來。
「不要殺我,我說,我都說。」
隨著她的喊聲,我心中一驚。
終於想起自己究竟在何處見過她。
那晚,我被擄到突厥軍營,身邊就跟著這個女子。
她看著那些圍過來的男人們,陰惻惻一笑。
「我是王妃的貼身侍女柴娅,可汗已查明王妃是中原的細作,現將她賞給你們了。是死是活,都隨你們。」
說完,她轉身走了。
而那些眼中冒著欲火的男人們,惡魔一般,一個個向我撲了過來。
15
蔣黎終於在期限之內趕回了京城。
進宮面聖後,他緩步走出皇宮。
在宮門口,站著個纖細的身影。
是林蕭蕭。
這些日子她清減了許多,臉上是掩不住的憔悴之色。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蔣黎一眼,輕聲問:「機哥哥,你是不是不要蕭蕭了?」
蔣黎默了默,答非所問:
「我找到知道若安在哪裡的人了。」
林蕭蕭一愣,又很快笑了起來。
「太好了,終於能找到公主了。是誰知道她的行蹤?」
「一個被毒壞了嗓子,摔斷了腿的女人。」
蔣黎說完,轉頭直直看著林蕭蕭。
眸色幽黑,深不見底。
林蕭蕭的唇抖了抖,臉上的笑幾乎維持不住。
「那……那個女人說了公主在哪嗎?」
「還沒,我將她和那個乞丐一起關入了刑部大牢,後面再審。」
「那蕭蕭盼著黎哥哥早日審出公主的下落。我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林蕭蕭說完,慌亂地徑直跑走。
兩日後,深夜。
一個披著深色鬥篷的女人出示將軍府的令牌,進入了刑部大牢。
她快步走著,來到了最裡面陰暗的牢房。
寂靜中,忽地響起那女人冷冷的聲音。
「柴娅,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
牢房裡,有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王妃,好久不見。」
女人摘下帽子,正是林蕭蕭的臉,此刻卻冷得可怕。
「你還真是命大,毒藥沒有毒死你,我派去的殺手也沒能殺了你。」
柴娅悽慘一笑。
「我在王妃身邊服侍了五年,見識過了王妃的手段。
「那天你讓我去突厥軍營傳過話後,我就一直提防著。你賞賜的那碗羊乳羹我喝了,等送來的人走後,又拼命催吐出來。命雖保住了,但嗓子卻被毒成這樣。
「後來,我又被殺手逼著跌入懸崖,再次落下殘疾。
「這五年來,柴娅盡心服侍,唯命是從,沒想到卻落得如此下場。」
面對柴娅的悲傷與不甘,林蕭蕭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看你活著也是不易,今日特來送你一程,願你早日投胎,下輩子別再做個奴才。」
說完,林蕭蕭伸出了一直藏在鬥篷裡的手。
手中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她抓住柴娅,剛要刺下,猛地有人在身後將她踢倒。
「是誰?」
她驚慌失措地喊著。
卻看到從陰暗處走出來個明黃身影。
是父皇。
蔣黎跟在後面。
看著林蕭蕭的目光凜冽如刀。
「林氏謀害皇室公主,罪大惡極,將她壓入天牢,五日後行凌遲之刑。」
聽了父皇的話, 林蕭蕭跪在地上, 不住磕頭。
「臣女是冤枉的, 求皇上開恩,開恩啊。」
可父皇卻沒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林蕭蕭膝行幾步, 一把抓住蔣黎的衣角。
「黎哥哥,救救我, 我不想死, 凌遲太痛苦了, 救我!」
蔣黎眼神,靜靜看著她抓緊自己的蒼白的手。
「林蕭蕭,你讓那些突厥人折磨若安的時候, 可有想過,她有多痛苦?」
林蕭蕭愣了愣, 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可是我恨她!若不是她,我怎麼會和親突厥?」
「我們的事她自始至終都不知情,你該恨的人是我。」
蔣黎說著,忽地紅了眼眶。
「是我懦弱無能, 該死的人其實是我。」
我本來在一旁心如止水地旁觀, 但聽到蔣黎的話時, 不由一陣悲涼。
五年了, 他終於相信,我在成親之前並不知道他和林蕭蕭有婚約。
是啊, 我曾經那麼那麼愛他。
若是知道真相,一定會自請和親, 讓他一生圓滿幸福。
16
蔣黎也因為我的死受到牽連,被罷了官。
在從那個逃出軍營後淪為乞丐的男人嘴裡得知我埋身之處後, 他殺了那男人。
然後不分晝夜地趕了過去。
大概還幻想著能挖出我的屍體。
可等到了地方, 他徹底傻了。
終於想起了很久以前, 他曾下令, 焚燒過一具女屍。
而那具女屍是我。
「若安, 對不起,若安……」
他徒手在那棵樹下拼命挖著, 終於挖出了一些混著血跡的泥土。
血早就幹了, 隻留下點點暗紅。
他忽地笑了起來。
將沾了血的土捧起,緊緊貼在胸前。
又對著不遠處的人說:
「點火吧。」
隻能順著炊煙,又飄回了突厥軍營。
「(往」草原的風很大。
枯草很快熊熊燃燒起來。
而蔣黎坐在烈火中, 一動不動。
臉上甚至還掛著清淺笑意。
「若安,我來找你了。奈何橋上求你等等我,下一世, 我會好好贖罪。」
不知怎麼的,我卻突然慌亂起來。
蔣黎,下一世我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我明明死了很久了,為何靈魂還遊離在這世上?
我想走, 想離開。
就在這時, 昏暗的天上出現了一道白光。
接著,一直將我牽引在蔣黎身邊的那股無形的力消失了。
我終於自由了。
順著那光極快地向天上飄去。
這是要進入輪回了嗎?
我張開雙臂,想要飛得更快些。
即將離開前, 我又最後看了蔣黎一眼。
他的身影已完全被大火吞沒。
永別了,蔣黎。
往後生生世世,我們再也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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