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打開牛皮紙袋，從裡面拿出一束蔫了的茉莉花。

送君茉莉，勸君莫離。

【死渣男早幹嗎去了？】

【誰懂啊，看到周初霽喝醉後吻著林書月的嘴，卻喊著連姐的名字，我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當初我對小三和渣男的愛情不屑一顧，現在隻想讓他們鎖死，別禍害連姐了。】

彈幕轉述的場景讓我再次刷新了對這位前男友的觀感下限。

我費解地產生了一個念頭：

下輩子想當個男人，看看不出軌到底會不會死。

在他驟然發亮的眸光中，我戲謔地接過那束茉莉，又隨手呈拋物線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

「不好意思，這種一文不值的垃圾貨就不用向我推銷了吧？」

我從錢包裡抽出二十美元，扇了扇他茫然僵硬的臉。

「這些錢夠買你這廉價的代購服務了吧？」

「麻煩讓讓路。」

我嗤笑一聲，轉身的瞬間，周初霽摻雜著煙味的氣息襲來。

他倉皇地落了淚，緊緊箍住我的手腕，語氣低微入塵埃。

「別不要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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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滾動的速度接近殘影，全部對周初霽致以最深重的問候。

可下一秒，彈幕卻像是按了暫停鍵。

因為我反手給周初霽來了一個利落的過肩摔。

【？？？】

【不是，這對嗎？我把你當嬌妻，結果你會功夫！】

嬌妻守則第二條：想當嬌妻，先學自由搏擊。

每個假期爸媽都會送我去訓練營，風雨無阻地訓練和比賽。

做嬌妻的風險也是很大的。

如果沒有自保能力，豈不是任由別人搓圓捏扁？

在周初霽全然不可置信又陌生的眼神中，我破口大罵。

「你不知道我有潔癖?你現在像個行走的垃圾場，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骯髒的氣息！

「沒見過誰出軌了還敢糾纏前女友的，你多大臉？

「活不起了就去死！」

越想越氣，在他的痛哼聲中，我拽住他的頭發左右各來了一巴掌。

「糖葫蘆、草莓蛋糕、板慄，你以為我稀罕這些東西？

「還是說我缺你那幾個醜包？你知不知道，隻要我一句話，商場就能直接把所有新款給我打包送上門，用得著你？

「因為這些是你送的，我才會喜歡，哪怕是你隨手送的野花，我也會開心。

「物質上我應有盡有，我跟你談戀愛圖什麼？不就圖一個情緒價值，圖你的細心，圖你的儀式感，結果你轉頭跟別人說我廉價，哈！」

周初霽脫力般半跪在地上，頹然垂下頭。

雙手顫抖著捂住眼睛，淚水卻大顆大顆地從指縫中滑落。

「對不起......」

【就這個戰鬥爽，連姐，從今天起，我不許有人忤逆你！】

【我本來是來罵三觀不正的男女主的，結果被所謂的嬌妻圈粉了！】

【對不起，我對連枝的感情有點復雜，我想生她......】

【聽說女人扇巴掌時最先聞到的是香味，嘿嘿嘿，能不能打我兩巴掌？】

【別打了姐，姐夫看到你接了渣男的花，心都快碎成二維碼了！】

我詫異地環顧四周。

秦鬱川又偷偷跟著我了？

12

在彈幕的提示中，我在江邊的長椅上看到了秦鬱川。

夜晚的江面波光粼粼，路燈微弱的冷光將他的影子拉長，襯得無限孤寂。

在一眾心疼聲中，我面無表情地環臂站定在他身後。

「又破碎上了，哥。」

秦鬱川聽到我冷笑的聲音，背影僵成了雕像。

我問：「你喜歡我嗎？」

他肩頭輕顫，卻沒有說話。

我輕輕嘆了口氣。

「秦鬱川，我穿著高跟鞋到處找你，腳後跟磨破了，頭發也被風吹亂了，手也很疼。

「快入秋了，江邊這麼涼的風，我就穿了條單薄的裙子站在這兒等你給我一個答案。

「如果你一點都不心疼我，那就這樣吧。」

嬌妻守則第三條：配得感要足夠高，我值得他人全心全意最熱烈的愛。

如果對方做不到，那就換，不要試圖改變誰。

我不想剛送走一個滿口謊言的渣男，又來一個隱忍深情卻不長嘴的愛人。

如果他真的在乎我，為什麼不說呢？

這段時間，秦鬱川表現得非常了解我，也無條件包容我幾近苛刻的生活習慣。

完美符合我對老公的要求，甚至將加分項也完成得很好。

可是一提到感情，他就刻意逃避溜走。

明明吃醋於周初霽對我的糾纏，卻依舊表現得自然大度。

這固然挑不出錯，但作為一個嬌妻，愛才是第一位。

我既擁有決斷力和野心，又兼有柔情和細膩。

珍貴如我，值得訴諸口的愛意。

也值得擁有一個在我被渣男糾纏時，站出來一拳打倒他的老公。

我已經主動過了，該後悔的不是我。

秋意漸濃，我搓了搓被風吹得發涼的手臂，轉身離開。

【嗚嗚嗚，補藥啊，我嗑的 CP 補藥 BE 啊！】

【天殺的，秦鬱川你嘴是被縫上了？】

【連枝我愛你，跟我過吧，不要他了，他不心疼我心疼！】

【我開始對連枝產生了奇怪的佔有欲，這正常嗎？】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攏進暖洋洋的外套裡了。

秦鬱川將我抱得很緊，仿佛一松手我就會消失一樣。

他折下頸，泛涼的鼻尖抵在我的鎖骨處，棘突的線條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明顯。

「連枝，我喜歡你，很喜歡。

「我錯了，老婆。」

嗓音又悶又啞，溫熱的液體滑過我的鎖骨。

那滴淚仿佛穿透皮膚落入心湖，濺起了圈圈漣漪。

我伸手抱住了他。

「老公，我也很喜歡你。」

13

秦鬱川患得患失的狀態不僅沒有減輕，反而隨著婚禮日期的逼近而加劇。

連上帝視角的彈幕也無法告知我答案。

因為我是書裡的背景板，而秦鬱川甚至根本沒在書裡出現過。

我不想追問，打算等他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但沒想到真相竟然是周初霽告訴我的。

「小枝，你不要被秦鬱川騙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查過你所有的前男友，誰知道他有沒有從中作梗？

「那天你去會所撞見那一幕，也是他設計好的，這個混蛋想讓你跟我分手好自己上位，卑劣小人！」

那天我確實不知道周初霽在會所，是託小舅舅查的行程。

之前那些要麼出軌、要麼出櫃的前男友也是小舅舅查的。

為什麼會跟秦鬱川扯上關系？

周初霽還在憤憤不平，我淡淡地來了一句。

「你就說你出沒出軌吧？」

周初霽：「......」

他像被兜頭潑了盆冷水，澆滅了所有的氣焰。

「連枝，他也騙了你，你就這麼偏心他嗎？」

「那怎麼了？他是我老公，你是誰？」

我可是嬌妻。

鋒芒向外，溫柔和理解永遠隻會留給自己人。

掛斷電話後，我又聯系了小舅舅。

他頗為心虛地告訴了我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外公外婆交給他的活，他全部外包給了秦鬱川。

「秦鬱川那小子暗戀你，交給他能查得更仔細，何樂而不為？

「況且他人品是信得過的，不會冤枉好人，放心吧。

「你別跟我爸媽告狀——」

我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鏡子裡折射出我喜怒不辨的神情。

【完了，咱姐不會一氣之下跟姐夫離婚吧？】

【姐夫在門口聽完了全程，慌得眼眶都紅了，像即將被拋棄的小狗感知到自己的命運。】

【什麼姐夫，別瞎喊，我老婆昨晚才把我哄好！】

【以為是先婚後愛，沒想到是暗戀成真，怪不得這麼患得患失呢，生怕到手的老婆又沒了。】

【啊啊啊，連枝知道了真相會怎麼做啊？】

14

事實上，我什麼都沒做。

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著不捅破窗戶紙的默契。

我對秦鬱川的態度一往如常。

反倒是他，頭頂懸著一把不知道何時落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惴惴不安、情緒脆弱，幾乎對我寸步不離。

每晚都化身陰暗生物盯著我大半夜。

上班也要給王叔打好幾個電話確認我的行程。

一下班就回家守著我，每天給我帶一束新鮮的茉莉花。

吃完飯後自覺抱我去洗澡擦身體乳，以及完成一整套護膚流程。

殷勤到恨不得把別墅門口的樹都掛上彩燈逗我歡心。

渾身上下散發著「我很能幹的，求求你把我留下吧」的氣息。

【不是，這是嬌妻？我看著怎麼像皇帝呢？？？】

【呵呵，疑似世界朝我開炮。】

【我氣得把分期的花唄提前還上了。】

【信不信我晚上的外賣不用神券了？】

【我將洗頭在家待一整天。】

......

秦鬱川給我吹完頭發後，欲言又止。

「連枝，我想——」

「不，你不想。」

他垂眸掩下眼底的苦澀，扯了扯唇。

「好，公司還有事處理，你先睡。」

誰知道他又腦補了什麼。

整個人頹靡得像被抽了魂似的。

我叫住他：「我記得你有一本《茉莉嬌養手冊》？裡面的第三條怎麼說的來著？」

秦鬱川背影一顫。

「......連枝怕黑，不能讓她獨自過夜。」

「所以你現在是想任由茉莉枯萎嗎？」

我語氣帶了控訴，秦鬱川條件反射般地回答。

「沒有。」

我將他撲倒在床，軟軟地趴在他心口。

在加速的心跳聲中，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畫圈。

「老公，你不喜歡我了嗎？」

「......」

於是月華透過紗簾隨著視線顛簸了一整夜。

秦鬱川不再像往常一樣克制，失去理智般似的在宣泄, 又似乎在挽留。

他一遍遍在耳邊呢喃著我的名字。

平常難以啟齒的愛意在這晚蓬勃地傾瀉而出。

落在皮膚上的早已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真夫妻冷戰期間也得睡一起！】

【我還以為要 BE 了，啊哈哈, 自己嚇自己~】

【嘿嘿嘿，姐夫害怕咱姐離開, 拼命用身體取悅她~】

【大膽！我可是黃帝，命令你們把黑屏撤掉！】

【真是鬧得人心惶惶的......】

15

婚禮前兩天, 我對秦鬱川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路上, 他一言不發, 臉色蒼白得像是奔赴刑場。

「到了。」

他全身僵硬地挪動身體，卻在抬頭的一瞬間愣住。

「......這不是民政局？」

我故作震驚：「秦鬱川，你要跟我離婚？」

「我沒有！」

在看到我由怒轉笑後, 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劫後餘生似的勉強牽唇，卻在下一秒紅了眼眶。

「老婆, 你要把我玩死嗎？」

壓抑的哭腔讓我瞬間心軟。

我上前抱住他：「別哭了，待會兒還要採訪呢。」

「什麼採訪？」

「當然是你暗戀我多年的採訪呀。」

之前那場輿論風波受益最大的就是我。

作為美強慘受害人, 網友對我的同情與好感瞬間到達頂峰。

「敢愛敢恨」這個標籤也成功出圈。

趁周家的鑽戒品牌陷入輿論風波之際。

我瞄準了最佳時機推剛投資的珠寶設計工作室上位。

火速官宣我為代言人，推出女本位的「勇敢去愛」系列珠寶。

借助天然的熱度打開了知名度。

我捧著秦鬱川的臉，語氣嚴肅。

「我打算成為一個優秀的嬌妻，你是我精挑細選的老公, 我並不打算換。

「你最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你有多愛我，以後要是做對不起我的事, 就等著身敗名裂吧！」

在我的恐嚇中, 秦鬱川反而緩緩綻開了笑顏。

「好。」

......

看過他的採訪後, 彈幕已經嗑瘋了。

我移開視線, 在看到秦鬱川遞過來的一頁相冊時微愣。

那是熟悉的訓練營標志, 照片中間微胖的小男孩也有些眼熟。

久遠的記憶拼圖一點一點復原。

那時我才九歲, 剛在訓練中打敗了上一屆的冠軍，迫不及待地找了個角落想跟爸媽分享這個好消息。

卻看到了幾個小男孩正在欺負一個小胖子。

可怎麼都沒想到，我會看到這麼荒唐的畫面。

「（【」揚言會在比賽中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後面的決賽我也確實打敗了他們，小胖子卻沒有出現, 我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

「當年爺爺病重, 我在父母的安排下出國留學，但是我知道，這場比賽你一定會贏。」

他宣誓般鄭重神聖地在我眉心落下一吻。

「連枝，你一直是指引我前行的那盞燈。」

【小小年紀就會美救英雄, 不愧是我連姐！】

【哇, 小時候要是有人這樣擋在我面前，我記他一輩子。】

【看似嬌弱的被保護者, 實際上有擁有強大穩定的內核，她站在那裡就閃閃發光，而被光照到的少年也滋生出了堅定前行的勇氣。】

【我宣布這本小說你們才是真正的主角！】

16

我和秦鬱川順利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以茉莉花為主題, 是他親手策劃和布置的。

宣誓時, 兩隻漂亮的蝴蝶翩然落在捧花上。

臺下的外公外婆已然紅了眼眶。

怔愣的瞬間, 其中一隻停留在我的掌心。

淚水瞬間模糊視線，我忍住鼻尖的酸澀，輕輕揚起唇角。

小時候, 我以你為榜樣, 自豪地說想成為被人羨慕的嬌妻。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是由內而外地感到幸福才會讓人豔羨。

你教給我的嬌妻守則, 原來是通向幸福的秘訣。

媽媽，我通關了。

【隨份子，完結撒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