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潔說著把一箱牛奶，一個果籃放在床頭櫃上。

「你們怎麼知道我住院了？」我不解地問。

「王嬸子告訴我的，這麼大事你都不給我打個電話。」小潔嘟起嘴，眼中淚光一閃，讓我有一絲恍惚，她還是愛我的，是不是我錯怪她了。

見我執意要出院，他們兩個接我出來，把我送回家，又貼心點了餐。

「媽，我聽說這裡要拆遷了？」

小潔一句話，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由得起了疑心。

「你怎麼知道的？」

「我聽老鄰居說的，嘿嘿，真是天上掉餡餅呢，誰能想到，咱也能成拆二代。」小潔說著，眉開眼笑，程大發也是滿眼的笑意。

「是，都辦完了。」

既然她知道了，也不用瞞著了，應該是都打聽清楚的。

「媽，我是這麼打算的，你聽一下行不行。」

小潔說著，掰著手指給我算起來。

「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兩室，還是有點小，再說也不是學區房。我們買個學區房，現在住的房子出租，房租就夠還它的貸款了。學區房最好是全款，這樣我們也沒有壓力。」

小潔說得眉飛色舞，看我沒有反應，語氣緩下來，這時程大發不動聲色給她一個眼色。

「媽，三個房間正好，我們一間，你一間，等寶寶長大了，還能分出去自己睡。」

我聽她給我畫的大餅，想起之前給她付上一個房子首付時，她也說給我留一間屋，最後卻把我踢出局，不由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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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笑了，小潔好像松了一口氣。

「媽，你同意了？」

「不同意。」

我冷冷道。

4

「為什麼呀！為什麼不同意！」

小潔跳起來，像小時候我不同意她的要求時，又急又躁，恨不能跟我馬上撕起來。

「我的人生規劃裡，沒有你了。」

我淡淡地說。

「什麼意思？我是你的獨生女兒，你的人生規劃沒有我，有誰？你要再婚嗎？」小潔好像有了了不得的發現，大驚小怪地叫起來。

「我不會再婚，撫養你這二十多年，最艱難的時候都是一個人熬的，為什麼要再婚？」

「那你要幹嘛！」小潔急得要哭了。

「從前都是為你而活，為你而規劃，把自己都活丟了，從現在以後，我隻為自己活。反正你的人生規劃也沒有我。你說了，我不配教育你的孩子，我想一下也對，畢竟我沒把你教育好，就不要相互為難了，好嗎？」

我平靜地看著她。

「媽，小潔有時說話不經大腦，你不要跟她賭氣……」

程大發察覺不對味，忙起來打圓場。

「大發，小潔能嫁進你家，是她的幸運，希望以後你好好待她，我把她交給你了。」

我說完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媽！你要幹嘛去呀！」小潔急了，上前拉住我的袖子。

「王嫂照顧我三天了，我登門感謝一下，你們就回去吧，牛奶也帶走，我乳糖不耐受，從來不喝牛奶。」

說完我徑直出門，去了王嫂家。

「你剛出院，不好好在家休息，跑來幹嘛。」王嫂見我進門，忙拉我過去坐。

我這次來是坦白的，把這些天的事都倒出來，再不說出來，我要憋死了。面子是什麼？都不重要，我要真實地活著，不為自己的面子買單。

聽我講完，王嫂氣得血壓都高了。

「都怪我！是我嘴欠說錯話了！」

她氣得直揉太陽穴。

「什麼意思？」

「你剛住院，我從你手機上找到小潔的號，告訴她你住院了，讓她趕緊來。她說請不了假，看看再說。等了兩天，我見她真沒來，打電話把她罵了一頓，說走嘴了，說你一個人辦拆遷的事，跑前跑後的……」

我這才明白，原來小潔還真是聽說拆遷的事才肯來的，之前聽說我住院，不聞不問。

我這心是真涼透了。

在王嫂家吃過飯，正好王二回來了，我們又聊了一下，我對新生活規劃更有信心了。

「兒女自有兒孫福，既然小潔這樣，你就放手吧。你一向是最有能力的，以後也能活得很漂亮。」

王嫂的話，正中我意。

我之前能拼著全力把女兒供出來，就不隻是簡單的臭顛勺的。以後我會活得更精彩。

我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房間裡沒有燈，桌上留著兩盤涼透的菜。

小潔給我留了個紙條，無非是囑咐我保重身體，有事給她打電話之類的，比這些年對我關心的話加到一起都多。

我把紙條團了一下扔進紙簍。

如果我沒有這筆拆遷款，她還會這樣對我嗎？

我把自己的人生拿回來了。

這邊的房子進行拆遷倒計時，我先出去找了一間鋪面買下來。這是樓中樓，樓上我住，樓下準備開個小店。

雖然現在手裡有錢，可是忙碌習慣了，停下來還受不了。

我沒打算做餐飲，這行太累了，還板身子。想做個輕松點的，收入差點，但是多點自由。王二說幫我考察市場，找一個項目，我可以先休養一段時間。

可是沒想到，這邊我剛搬家，女兒女婿就找上門來。

「媽，我實在不放心，陪你來住一段時間。」

小潔說著，難得地抱了我一下。我身體一僵。

之前一直羨慕別人家母女親密，摟摟抱抱的，小潔一直嫌棄我身上有油煙味，我碰她一下，她都很煩。

現在這擁抱我等到了，可是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不用了，我身體沒問題，你別影響了工作。」我果斷拒絕。

「我辭職了。正好查出來懷孕，安心養胎，你要做外婆嘍！」小潔討好地滿臉堆笑。

「你辭職了？這麼早就辭職，你們還貸款沒有壓力嗎？」我不動聲色地問。

「當然有了，所以來找你呀。你先給我一百萬，我把房貸解決了。」小潔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這錢就是她的，她隨意支配。

「這錢，沒打算給你的。」我一句話，那二人都變了臉色。

5

「我是你唯一的女兒，錢不給我，給誰？」小潔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說。

「我自有安排，我的錢，不用跟你匯報。」

我懶得跟她解釋。

「那麼多的錢，你說安排就安排了，有你那樣當媽的嗎？你離婚這些年，我跟你吃了多少苦？你不需要補償我一下嗎？如果我跟我爸，我能過得更好，不是嗎？」

她開始跟我翻小腸兒了。

「首先，那錢是我的財產。隻要我活著，就是我的錢，我死了你才有繼承權。其次，我和你爸離婚時，是他出軌在先，他要離婚的，他不要你的撫養權，所以你跟他會過得很好，可惜他不要你。」

這種話，放在之前我肯定不會說出來傷害女兒，可是現在她已經失去理智了，我要讓她清醒一下。

見我們兩個情緒激動，眼見著要失控，程大發忙攔在我們中間。

「媽，你冷靜點，小潔懷孕了，不能激動。」

「大發，我承認，是我沒教育好小潔。你看看這個再說話。」

我把我從他家返程時小潔發給我的那段話，遞到他的面前。

程大發一目十行，看完不可置信地看了小潔一眼。

「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你寫的。」

「大發！我這不是為了我們的小家嗎？我們之前聊天時也說過，如果我媽搬來照顧孩子，隻會給我們增加負擔，還是你父母來比較好。你也是同意的，現在怎麼全怪在我身上。」

「小潔，原來你極力討好我父母，是打著這樣的算盤，我是看清你了。」

程大發摔門走了。

小潔追到門口，他的車已經揚長而去。

「你看你幹的好事！讓我婚姻不幸福，讓我和老公吵架，你開心了吧！有你這樣當媽的嗎？」

小潔劈頭蓋臉對我吼了一通，拿著手機去樓上給程大發打電話。

我真的是一眼都不想看她，她不走，我走。

我出門去了王嫂家。她現在搬去別墅住了，見不到老鄰居，一直喊無聊，讓我過去陪她住幾天。

聽我講完剛才那些事，王嫂氣得又補了一片降壓藥。

「你養大個胎盤都比她強！從小就看她勢利，看人眼朝上，以為是小，不懂事。原來品行都隨了她那個渣爹！」

王嫂罵的，我聽著都莫名解氣，原來有些東西真是改不了，譬如基因。

「你打算怎麼辦？我怕小潔不能這麼算了。」

王嫂罵完了，又替我擔心。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想搬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低頭說。

「說得我怪難受的，舍不得你，可是人不狠站不穩，不行就走這條路吧。」王嫂也是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性格也夠果斷。

她說行了，我心裡的底氣也足了一些。

我也才 50 歲，一切都來得及，更何況手裡有錢，有底氣。

可是沒想到，形勢急轉直下，小潔哭著打來電話，說程大發要跟她離婚。

「你可想明白了，這件事我看沒那麼簡單。」王嫂雖然不想過多參與別人家的因果，還是好心提醒我一下。

我明白，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

6

我報了一個旅遊團，出去轉了一個月，回到家時就見屋裡冷冷清清。

我以為小潔已經離開了，剛松一口氣，她蓬頭垢面從廚房走出來。

一個月時間，她胖了一圈，可能是蹲在家裡吃吃喝喝也不用上班的緣故。

「媽，你可真狠心，總算肯回來了。」

「你才夠狠心，為了那點錢，自己的人生都不要了。」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越這樣，越感覺自己的教育真是失敗到家了。

「那還不是拜你所賜？你給程大發看我發的信息，他跟他父母說我算計他家，是拜金女，趁著孩子沒出生，趕緊離婚。」

「你們已經離了？那孩子呢？」我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孩子還在，我沒有打掉。當年你不是也一個人把我帶大了嗎，我也能一個人把他帶大。」

小潔一句話，觸動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都說父母跟兒女的鬥爭中，從來沒有贏家。

我心軟了。

生活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我開了一家糖水店，品種單一，勝在保證質量，很快有了固定的顧客群，生活不鹹不淡。

小潔偶爾下樓來幫忙，有時幫我做些家務，絕口不提分錢的事，也不提找工作。

有時我也勸自己，自己造的孽，沒教育好我也有責任，這就是我必須承擔的吧。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小潔的肚子顯懷了，我可能是比之前的生活輕松了的緣故，也胖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