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鳶
第1章
我重生這天,嚴绾姝剛剛進府。
她是個孤女,認我母親做了義母,而後奪走了我的一切。
前世我被迫替她和親,嫁給了一心愛慕她的男人,受盡屈辱,最後城樓一躍慘死他鄉。
如今再見,嚴绾姝躲在我母親身後,怯生生地探頭看向了我:「姐……姐姐,我是绾姝。」
我扯了扯唇角:「哪裡來的野丫頭,也敢叫本郡主姐姐。」
1
從城樓躍下摔得渾身骨骼寸寸碎裂的滋味兒不好受。
重生歸來第一天就看見嚴绾姝挽著我母親的胳膊,兩人親親密密一起進府的滋味兒更不好受。
嚴绾姝是母親在探望外祖後回京途中撿的孤女,如今面容還未完全長開,就已經顯出了姝麗絕色之姿。
前世她進府時,我已經領了聖旨,同另外幾位宗室女一起去了天雲觀束發清修,為久病不愈的太後娘娘祈福半年。
我早上離府,嚴绾姝午間進門,兩人恰好錯過。
等到半年後我回府時,她已經成了人人疼愛的四小姐。
一向嚴厲的父親對她溫和有加,對子女素來不太上心的母親待她格外優容,大哥成日裡「小妹長」「小妹短」,就連我的山月居都成了她的住處。
在為專門我而設的宴席上,母親語氣溫和又不容置疑:
「鳶兒,绾姝體弱,山月居內有溫泉池,你這個做姐姐的就將院子讓給她吧,我已經吩咐人給你收拾好了新住處。」
父親緘默不語,大哥順勢給低垂著頭的嚴绾姝夾了一筷子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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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绾姝怯懦地望了我一眼,我捏緊了手中的筷子:
「半年未見,母親就絲毫不關心女兒嗎?」
「這是什麼話?」母親蹙緊了兩彎柳眉,「看來清修的這些日子,不僅沒改好你這蠻橫性子,竟還讓你學會忤逆親長了!」
忤逆親長的帽子一扣下來,這頓飯已然是吃不下去了。
我先行離開了膳廳,走出幾步後,我聽見身後響起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
「母親,將山月居還給姐姐吧,原本就是我佔了她的,您別怪她。」
2
興許是重生的緣故,今日我還沒登上去天雲觀的馬車就栽倒在地,直接暈了過去。
府中前廳,我剛喝完藥,口中的苦味尚未散去,母親就領著嚴绾姝回來了。
月餘未見的母親看見我後,撫著胸口,語氣詫異:「你越發懶散了,仗著你父親的勢,居然連聖旨都敢誤。」
我父親是鎮南王,但並非皇族人,他是靠著自己在沙場出生入死,才掙下了王家偌大的家業。
因著父親的緣故,我年幼受封,成了郡主。
父親拖家帶口鎮守邊境時,獨我一人被留在了宮中。
我被養在太後膝下,名為教養,實為人質,詩書不授,禮義不全。
尚不知事的孩童逃不過宮裡的陰詭算計,日復一日地捧殺,就這麼磋磨著熬了七年。
我也曾日夜期盼家人歸京,幻想在父母膝下承歡,可到頭來我竟成了那個外人。
後來大啟兵敗,我被迫代替嚴绾姝和親他國,無依無靠,被囚禁於皇子府中,打落牙齒和血吞。
但也是在那段屈辱的日子中,我有良師教導、有摯友相護,雖然最後棋差一招,輸得一敗塗地,倒也死得轟轟烈烈。
細想起來,竟比此時處處吃悶虧的日子還要鮮活許多。
3
母親質問我為何還在府中,我的視線越過她,落在了嚴绾姝身上。
身量纖纖,一看就是個病弱的美人胚子。
母親拉住了嚴绾姝的白皙細膩的手腕,朝我介紹:「這是我認的義女,日後就住在府中了。」
嚴绾姝明眸善睞,眼中好似天生就攏了一層霧氣。
「姐……姐姐,我是绾姝。」
我偏了偏頭,似笑非笑:「哪裡來的野丫頭,也敢叫本郡主姐姐。」
我說話難聽,母親當即斥責了我,語氣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痛意。
「母親。」我反問道,「這廳中的藥味,您半點都沒聞見嗎?」
濃鬱到散不開的清苦氣倒灌進了我的鼻腔中,一遍接一遍地提醒著我,我的母親當真不在意我。
母親珍愛嚴绾姝珍愛得無緣無故,卻對我這個親生女兒的蒼白面容視若無睹。
嚴绾姝輕輕拽了拽母親的衣袖,被我問得愣怔了一下的母親回過了神:
「你病了?府醫可來瞧過了?」
我坐回椅上,抬手支住了還在發沉的腦袋:「差人拿著令牌進宮去請的太醫。」
母親嘆了一口氣:「若是小病,何必驚動內宮……你這性子,真是被養壞了。」
確實養壞了。
可宮裡的那些貴人不就愛看我跋扈忤逆、腦袋空空的模樣嗎。
4
我的病來勢洶洶,錯過了為太後入觀祈福的時辰。
太醫為我開了好幾服藥,說我心神激蕩、氣血阻滯,需要細心將養。
皇上聽聞後,也就免了我的清修。
母親帶著嚴绾姝去了京郊佛寺小住,和我相隔頗遠,暫時也算相安無事。
初春細雨連綿,直到夜間都還未停。
我掌了燭,倚在窗邊賞雨。
淅瀝雨聲中,一道撐著油紙傘的藍色身影朝屋內走了過來。
合上的紙傘滑落在門邊,潮湿的涼氣被他帶了進屋,人未至身前,聲已經先到了:「鳶兒,我給你帶了合意糕。」
「二哥衣擺湿了,當心著了風寒。」
「天氣漸暖,不妨事。」二哥一邊應聲,一邊從懷中取出了被油紙包好的點心。
原本方方正正的油紙被擠癟了許多,都不用拆開,就能預見到裡頭合意糕的慘狀。
二哥有些羞赧地拍了一下腦門:「躲雨趕路的時候被擠著了,明日我再去給你買。」
我喜歡吃合意糕的事隻有二哥記得。
城南的點心鋪子合意糕是京都一絕,二哥每次從演武場回來,都會給我帶上一份。
我看著方幾上的點心,眼前閃過的,卻是一紙寫著二哥死訊的血書。
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我和親的車駕途經他亡故的地方,甚至不能下車祭拜。
心髒刺痛,仿佛被荊棘藤條層層纏繞,連吸進一口氣,都會泛起痙攣般的痛楚。
「鳶兒,你怎麼了?」二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怎麼看著臉色不太好。」
5
二哥赤忱,一向待人以誠。
他以為我是因為母親帶回了一個義女而吃醋,挖空心思地勸慰我。
我咬了一口被擠變形的合意糕,又往二哥的嘴裡塞了一塊,止住了他的話。
母親對我冷淡,對兩位兄長亦是如此。
聽聞二哥在軍中受傷,母親也隻是看了一眼,連問都沒有多問一句。
我渴求而不得東西,二哥也沒得到過,哪裡還有讓他來安慰我的道理。
二哥被點心堵住了嘴,環視一圈,含糊不清道:「你屋裡怎麼點了這麼多蠟燭?亮得晃眼,怎麼休息得好。」
見二哥要去熄滅燭火,我渾身一僵,尖聲道:「別動它!」
二哥的手懸在了空中,滿臉的不明所以。
我咽了一下口水:「……二哥,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哦……好。」
二哥走後,屋內再度恢復了寂靜。
我伏在案上,仿佛又回到了南越皇城的六皇子府。
隨行和親的奴僕一個個死在我面前,整個院子漆黑一片,隻剩下混著泥土的血液帶來黏膩的觸感,牢牢粘在我的身上,澆築成了多年的夢魘。
那是南越六皇子送我的見面禮。
他將對大啟皇室的恨與對心愛之人求而不得的怨悉數加諸我的身上。
6
因著我態度冷硬,死活不肯認嚴绾姝這個妹妹,母親對我也越發不滿了起來。
起初我因病閉了院門,後來病好了些,我便開始三天兩頭地進宮陪伴太後。
不相見,自然不會起爭端。
五月伊始,暑熱將至,我在御花園為太後折新鮮花枝,瞧見一排內監步履匆匆,徑直朝長信宮的方向行去。
「這是忙什麼呢?」我抱著藍粉交疊的繡球花,朝身後宮婢隨口問道。
「回郡主,是南越送了六皇子燕策來做質子,這些人是去給那位皇子收拾寢宮的。」
長信宮偏僻苦寒,廢棄了許多年,打掃起來還需一番功夫。
我收回了視線,將懷中花枝交給了婢女:「你先回去吧,我再挑挑旁的花。」
婢女離開後,我輕車熟路地繞道去了流華殿。
論偏僻,流華殿與長信宮難分上下。
偌大的殿宇空空蕩蕩,入了夏都透著一股涼意。
殿內的簡陋書案旁有人正埋頭苦讀,聽見我的腳步聲,立即抬起了頭。
「鳶兒姐姐?」魏靈佑眼眸微亮,擱下毛筆,朝我走了過來。
隔著一步之遙,我取出了這些天斥重金尋來的藥丸:
「這裡面是蠱蟲,服下後必須每月用藥壓制,否則就會漸漸血枯而亡。」
魏靈佑接過了藥丸,好似得了什麼新奇的玩具,眼中笑意未減:「鳶兒姐姐為什麼選我?」
「因為我沒得選。」
這話有些傷人。
魏靈佑是別無選擇的選擇。
他是廢太子的遺腹子,僥幸留了命,在流華殿自生自滅。
當今皇上日漸昏聩,幾位皇子暴虐無能,朝臣一心黨爭,大啟根基如腐木生蟲,後來更是被南越逼得割城賠地。
魏靈佑不但承繼了廢太子的好相貌,更承繼了他的靈氣。
在這宮中,魏靈佑恰如明珠蒙塵。
我和他本無交集,前世他抱病多日未能醫治,我離開天雲觀時,他已經離世月餘。
今世我在夜裡離宮時,誤打誤撞遇見了為魏靈佑求請太醫卻被打得半死的小太監,轉道來流華殿救了魏靈佑一命。
他想要活著,而我恰好需要一把名正言順的刀。
7
我說了實話,魏靈佑反而笑了起來。
略顯寬大的衣袍輕晃著,襯得他更清瘦了。
殿外漏進的天光映在了我和魏靈佑的身上,明暗交疊。
魏靈佑帶著笑,盯著我的眼睛,當著我的面將藥丸塞進了嘴裡。
片刻後,他弓起了脊背,緩緩蹲了下去。
魏靈佑的額角漸漸起了青筋,呼吸也重了一些。
蠱蟲入體的滋味不好受,我任由半跪在我身前的魏靈佑扣住了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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