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方
第4章
我和他在公園的一座秋千旁靜靜站著,我總覺得我不說話,他一輩子都不會開口說一個字。
所以我直接轉身走了,片刻後,手腕被扯住了。
松木香,還有點煙的味道。
他很久不抽了,也不知道最近怎麼抽了起來。
「林燁。」
他開口喊我。
「非得鬧成這樣嗎。」
我看他輕皺著眉頭,像是怎麼樣都想不明白。
其實我也想不明白,怎麼到了現在,他反而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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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舟,我這個……應該不算鬧。」
「我的目的不是讓你來哄我,我就是不想跟你結婚了,也不想待在你身邊了。」
「我是誰啊,對吧,沒有人在乎。」
「所以秦舟,恭喜你,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他依舊緊皺著眉頭看我。
我朝他點點頭,後退兩步,轉身回家了。
20
沒想到第二天晚上我還能在家門口碰見他。
夜晚寂寥而聒噪,黑色的輝騰緩緩降下車窗,映出男人稍顯疲倦的臉。
我想從旁邊走過去的,然後他一開車門,擋住了我的路。
夏日的蟬鳴喧囂,我跟他隔著一個車門對視,路燈的光影影綽綽,卻找不見愈發漸長的影子。
「我跟陸筱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那次比賽的評比,我內心確實會更偏向她一些。」
「如果你實在介意,我以後不參與有你在的比賽打分。」
「不對。」
我打斷他的話,他的眉毛挑了下。
「我們沒有以後了,秦舟。」
他的面色又沉了沉,仿佛不理解我為什麼還要這樣,
「比賽的結果,和秦舟,這兩件事是分開的。」
「比賽我無所謂,秦舟,我也無所謂了。」
「也不是無所謂。」
我加重了語氣,再重復一遍。
「秦舟,我見都不想再見到了。」
「……」
我以為說成這樣他該明白了,可是他不讓我走,月光下,我看見他垂下眼。
「林燁,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讓你不開心。」
「如果有的話,你說,我改。」
「我們可以不讓事情發展成這樣……」
「秦舟!」
我忽地叫了聲他的名字,沒管他錯愕的表情,把車門強行拍了進去。
「你他麼以為你誰啊。」
「你叫我怎麼樣我就怎麼樣?你喜歡的時候我就得喜歡你,不喜歡的時候我就得離你遠遠的?」
「你大明星啊?誰在乎你啊?」
這句話,兜兜轉轉,卻又返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我不再去看重重陰影裡男人是怎麼樣的表情,轉身,走進綽綽的夜色裡。
21
秦舟開始隔三岔五地來找我。
按理說,現在這時候,應該是他最忙的階段。
那天,早上出門,我又在黑色的輝騰裡看見他了。
「林燁,我……」
他手裡拎了個什麼,好像是東市賣的餛飩,我想很久很久以前,我跟他提過我小時候最愛吃這家的餛飩。
他也不是全然記不住關於我的事情。
我站在那,看他。
「秦舟,成年人如果還不知道怎麼散場,就難看了。」
他的手又垂下來,站在那看我。
我覺得對他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來說,這輩子做的最難堪的事,大概就是來前女友家求復合了。
可他居然還能如此堅持不懈。
「林燁,你別走,我有話對你說。」
見我又要從他身邊走過去,他拉住我的手,可這次我甩開了,他愣在原地看我。
「秦舟。」
我又喊他的名字,我發現他居然會因為我喊他而呼吸一促。
「等我回來,你再跟我說吧。」
……
他眉毛松了松,站在原地看我。
走了百米外我回過頭去,他還在原地看著我。
22
我的籤證下來了。
機票也買好了。
之前本科關系很好的一位學姐在新西蘭開了一間工作室,邀請我去那發展。
其實我本來就挺想開拓西方市場的,但以前因為秦舟的緣故擱置了。
他不可能出國,而我要陪著他,也就逐漸打消了這個想法。
我媽也挺支持我出去看看的,說等我在那穩定,她就來找我。
這幾天,我其實一直在等籤證下來。
今天下午的航班,不用帶什麼行李,她那裡有全套的用品。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我想,我也不算騙了秦舟。
我是讓他等我回來再跟我說。
我隻是沒告訴他,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
再後來,我去新西蘭找了學姐。
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有開心的,也有難過的,
之後為了獲得靈感,我在全球各地窮遊,更加居無定所。
很多時候,隻能靠明信片和國內的朋友聯系。
我媽在老年大學找了個工作,教人寫字,說不能指望我,過幾年她也要全國各地地飛。
陸筱筱在拿過那個獎項後,再也沒有什麼成就。
有人說她江郎才盡了,可藝術就是這麼虛無縹緲的東西,天之驕子突然隕落,幾年後她就被爆出通過吸粉維持藝術創作靈感。
被國內封S後,她來到國外,依舊日日耽於糜爛誘惑,很快各種不雅照片被傳遍社交平臺。
最後一次,我在一個朋友的手機裡看過她的照片。
她似乎喜歡上了穿白色的裙子,可深陷的眼窩搭配白得嚇人的妝容,意義不明的表情,幾乎把她凹成一個被吸食殆盡精氣神的餓鬼。
眼看她起高樓,眼看她散賓客。
到最後看到她那張照片時,我卻實實在在沒有了什麼情緒,對她,對於那些浮沉於漩渦粘稠的心緒,我已經忘記太久了。
所以,隻剩空洞的注視。
楊韌哲不當醫生了,組了一個樂隊。
這確實是他能幹出來的事,他就是自由的鳥,其實我們也有朋友說,诶,小燁,你沒看出來小楊喜歡你嗎。
可是,有的人是不是做朋友更好呢。
我在冰島的極光下打開他寄給我的明信片,有一張他們樂隊的合照,還有他的手寫信。
他說:
「阿燁,其實有的時候我很佩服你追逐的勇氣,無論成功與失敗你都去試過了。
雖然很傻,但你很勇敢。
因為,我想,我是那個不敢伸出手去追逐的人。「
我把信合上。
看哈出的白茫茫霧氣,彌漫在一片翠麗的星空裡。
番外(孤島)
明哲是一名三流藝術期刊的編輯。
每天就以寫一些藝術圈的花邊行為,編造一些吸引人眼球的標題為生。
那天,他的主編跟他說,找到了個大畫家,如果好好採訪,這期雜志肯定能大賣。
為此,他把三天沒洗的頭給洗了,連襯衫穿的都是前幾天剛買的。
可他來到「大畫家」的住址,心就咯噔一下。
攀上老舊的樓梯,心又咯噔一下。
試問哪個大畫家能住這麼老一小區的房子啊?!
「你誰?」
看到他站在門口,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過來搭話。
洗得發白的襯衫,黑色的短褲,雖然相貌有些頹倦,但難掩五官端正,還真帶點藝術家的氣質。
拎著兩碗餛飩,淡淡地問他。
「哦,我《看世界》雜志的編輯,之前……跟您約過的。」
感覺對方還像那麼回事,明哲搓搓手,笑著說道。
男人看了他兩眼,然後點了點頭,給他開了門。
「我媳婦睡覺呢估計,你輕點聲。」
明哲點點頭,心想,這頹廢畫家對老婆還挺好。
男人的房間收拾的很幹淨,窗戶開著,外面的清風揚起雪白的窗簾。
屋裡靜悄悄的,什麼東西都備著兩份,兩份拖鞋,兩份玩偶,
男人把餛飩放桌子上,然後朝屋內說。
「媳婦,你醒啦。」
「剛買的餛飩,趁熱吃好不好?」
明哲一聽,盤算著要怎麼跟這個家的女主人打招呼,可是等了許久,都沒等到這個屋子裡走出人。
他抬頭,和男人黑色的眼仁對視。
男人抬了下眉,不解地看他。
「額,您夫人……」
「嗯?」
「您夫人是在?」
「她不就在這。」
是盛夏,可從窗戶吹進的風就是鬧脖子。
他看著男人確實像牽了個什麼,可他旁邊什麼也沒有啊。
「您……」
明哲直冒冷汗,雞皮疙瘩亂飛,想說您別逗我了。
就看見男人蹲在椅子前, 夾了顆餛燉,然後朝空氣喂過去。
「不燙。」
「你最喜歡吃的, 我記得, 我都記得。」
啪嗒, 餛飩掉在椅子上, 濺起微妙的湯汁。
男人又揀起第二顆, 依舊朝空氣喂過去。
「我不會再惹你不開心了。」
又掉了,這次滾落在地上, 沾上了細碎的灰塵。
「你對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不會再對你那樣了, 真的, 再也不會了。」
又一次, 餛飩從筷子上滑落,灑得全都是。
灑的明哲一個激靈。
他媽的。
不是神經病就他媽的撞邪了, 他在略微思索了兩三秒後拔腿就跑,
還給人很貼心地把門帶上,連著跑下了樓道, 不帶回頭的, 仿佛身後有什麼追著他的洪水猛獸。
他在樓下那棵巨大的榕樹下喘氣時, 正好有個買菜大媽路過。
想著主編交代的任務, 也不能一點都不完成。
於是逮住大媽打聽問問。
「阿姨, 請問那個,您知道 408 號房那位,是……什麼人嗎?」
一聽 408 大媽那是一個聲情並茂, 就差在他的腦袋上揮舞大蒜把了。
……
「(爛」「之前聽說還是個畫家來著的??」
「畫家哪住這老房子……哪個曉得嘍。」
「天天幻想著自己有老婆噶,哪有啊。」
說到這, 大媽神秘兮兮的湊近他,
「但我聽人講噶, 是真老婆跑了, 精神受刺激可得,半夜飆車衝下山崖,手嘛,斷的了。」
「沒辦法握起畫筆啦,整個人也瘋瘋癲癲的。」
「之前有人來說要帶他起治療嘛, 不願意去喲。」
「人家問哪樣不願意去……」
「他講, 治好就見不得他那個幻想中的老婆了。」
「你說, 不是個傻子噶?」
明哲點點頭, 合上了記錄的本子。
畫壇就是這樣,有人是如日中天的新星,有人就如黯然隕落的破敗, 對於他們來說, 隻關注於眼下存在的價值。
秦舟是誰,他不認識。
即使主編跟他說那是個曾紅極一時的畫家, 可現在的那個人, 不過是個整天待在老舊房屋裡發瘋的窮光蛋罷了。
她走了,也帶走了他所有的驕傲與靈感,失去了畫筆,繆思女神也不再光顧他, 從此一蹶不振,頹廢無邊。
連被三流雜志採訪的價值都沒有。
爛在春枝纏繞的舊房子裡,也不會有人知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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