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花
第1章
我在他最落魄時拋棄了他。
再見他時,他是平京城勢力最大的沈少帥。
他用盡手段把我娶回家,圈禁我、羞辱我,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
婚後半年,他又看上了我的嫡出妹妹,想要娶她為妻,把庶出的我貶為妾。
我抵S不從。
他盛怒之下,打了我一耳光。
鼻血流如注,鮮紅色把白裙子染得斑駁。
他愣住了,喃喃:「我沒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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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沒用力。
這鼻血,也不是被他打出來的。
而是我的病。
他不知道,我病了。
S,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
1
沈譽關摘下手套,想給我擦血。
我躲開他。
他面色一冷,重新挺直了身體,手摸向腰間。
竟拔出了槍。
黑洞洞的槍口指著我的腦門:
「女人嫁夫從夫,三從四德是本分。你爹把你送西式學校,知識學回來多少不知道,倒是學回了一身反骨。」
我擦擦鼻血,仰著頭,直視他,不卑不亢。
我知道他恨我,當年拋棄了他。現在他要讓我後悔,讓我恐懼。
沈譽關此人,暴虐多疑,S人如麻。
我嫁給他才半年,見過的S人場景比我看過的戲還多。
但他待我還算客氣,日子也就這麼湊合著過下去。
可是,隻過了半年,新鮮勁兒過去了,他便打起了我妹妹的主意。
他曾輕描淡寫地說,因我是庶出,比不得嫡出的妹妹尊貴,配不上沈府夫人的位置。
我說:「少帥您不也是庶出麼?」
因為這句話,我被關進地牢。
在地牢關了十天,我高燒不退。
深夜,沈譽關抱著我,跑遍了平京大大小小的醫院。
我燒得迷迷糊糊,靠在他懷裡,看著他焦急的模樣,覺得這個人實在有點瘋。
今天,他第一次打了我,還用槍指著我。
他打得不重,我的鼻血卻流得止不住。
沈譽關的怒火也被澆滅了,帶著嫌棄又愧疚的表情,親手給我收拾。直到鼻血止住,他坐在一旁默默看了我半晌,才戴上軍帽離開了。
因為這次衝突,我又被下了地牢。
每次隻要惹他不高興,就是地牢伺候。以前下地牢還怕得不行,現在地牢就像我第二個家。
我進地牢前,沈譽關又來找我。
他用手帕替我擦額頭的冷汗。
溫柔的動作,差點讓我以為我倆和好了。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答應我說的那個『交易』嗎?」他問我。
我捂著心口咳了兩聲,低啞而堅定地說:「除非我S。」
他繼續為我擦汗,動作依舊溫柔,眼裡的光卻變得冷冽。
「那,就不要怪我不講舊日情分了。」
我下了地牢之後,沈譽關帶著幾千人去圍了明府。
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麼,是沈譽關身邊一個姓柳的女副官事後轉述給我的——
少帥強行把聘禮塞進明府,要求明府交出嫡出的小姐納蘭明珏。
公主沒有露面,額驸出來和少帥交涉。
額驸看上去是個溫潤斯文的文人,他的姓氏納蘭,讓人想到他的祖上納蘭容若,那個用詩詞打動百年時光的男子。
額驸悲憤但不失禮有節地說:
「老夫已將最心愛的女兒交予少帥,少帥待她可好?」
少帥一怔。
爾後他冷冷地說:「我給嶽丈大人七天時限,把明珏小姐送到沈公館。不然,我就把你心愛女兒的腦袋送還給你。」
說罷,調轉馬頭而去。兩千飛騎,塵土遮天。
「夫人,下官不懂。少帥不是貪戀美色的人,你們姐妹倆,他娶誰都不虧啊,有您這樣的美人陪伴,他為什麼非要再娶個嫡出的回來?」柳副官問我。
我笑,「他隻不過是想娶新人,拿嫡庶當個由頭罷了。」
和柳副官聊得太久,我覺得身子不舒服,靠著牆壁打盹。
半夢半醒間,看見一個挺拔的男子,著軍裝,緩步向我走來。
他摘掉白手套,冰涼的手搭在我的額上。
「怎麼燒得這麼燙?」他有些焦慮,「明瑟,我那一巴掌是不是打重了?」
我回答:「回少帥,打是親,罵是愛。」
他笑了,一排白牙,好看得很。
「備車!」他吩咐下去。
親自抱著我,離開公館,坐上轎車,直奔醫院。
醫生簡單給我檢查完,說我可能是風寒,開了些藥。
少帥握著我的手發呆。
我說:「沒事,這算啥,反正七天之後您就要砍我的腦袋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他怒視我。
我沒說話。
下一刻他自己想起來了,剛剛在明府外氣勢洶洶地說,如果嫡小姐送不來,就要把庶小姐的腦袋送還給明府。
「我開玩笑的。」他低聲說。
「沈譽關,你沒救了。」我大聲罵。
他竟不生氣。揉搓著我的手,痴痴地發呆。
4
我住院這幾日,沈譽關都陪在病房裡。
柳副官說她從未見過我們這樣恩愛和諧。
不是她印象裡的貌合神離。而像相識多年的老友,又似兩小無猜的戀人。
有一次,柳副官來送飯時,我的話不小心被她聽去了。
那會兒,我正跟少帥說:「你小時候長得還沒我高,我都沒欺負你,現在你敢打我了……」
柳副官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大概她心裡在想,」哦,原來,他們很久以前就相識。」
是啊,我們曾經相識。
從前,他隻是我家的一個小馬僮,名叫長生,每天趕著馬車接送我上下學。
早上我起不來床,長生就在窗外「打鳴」:「咯咯噠,遲到咯,遲到咯,先生要打屁股咯!」
晚上下了學,我想跟男同桌出去玩,長生一把將我扯走,「回家做功課去!」
在長生的「督學」之下,我的學業越來越好,成績名列前茅。
我有了一個夢想,以後要去劍橋留學。
對了,要把長生也帶上。讓他在英吉利給我趕西式馬車。
有一天,我睡醒了,發現已經遲到很久了。
五年來,長生第一次沒有叫我起床。
我阿瑪說,長生被沈大帥帶走了。
他是沈大帥的滄海遺珠。
沈大帥的三個兒子都戰S了,便挖出了長生這個遺落民間的私生子,接他回去繼承父業了。
我很難想象,長生那樣一個清秀瘦弱的男孩子,穿上軍裝端著槍,會是什麼模樣。
八年後,我又見到了長生。
他叫沈譽關,人們稱呼他「少帥」。
他長得很高了,穿著挺括帥氣的軍裝,戴著白手套,腳踏黑色皮靴,腰間別著槍。
英姿勃發,威風凜凜。
他向我阿瑪納蘭康松提親,點名要迎娶他的庶出女兒納蘭明瑟。
我的家——平京明府,是舊朝的宗室貴胄,盡管沒落了,威嚴猶存,財富萬貫。
人人都覺得,我一個庶出小姐,能嫁給沈少帥,是攀上了高枝兒。
偏我不肯。
我國中剛畢業,想去劍橋留學。
這是我兒時就有的夢想。
我的天地廣袤無垠,而不是沈公館天井上方那一寸光。
可惜,女子向來不能為自己的命運做主。
我想過逃婚,但是我讀過魯迅先生的一篇文章《娜拉走後怎樣》,讀得我一身冷汗。
這個萬惡的時代,離開父母、離開丈夫的女子,零落如浮萍,下場大多悽慘。
隻有使勁讀書,學到更多的知識,才有可能擺脫宿命。
我又想,當年長生那麼認真地陪我學習,他應該是支持我上學的。雖然他現在成了沈譽關,也不至於改變心意?
所以,嫁給了他,可能我也可以出國留學。
何況……有著童年朝夕相伴的回憶,我們對彼此是有情分的。
後來想想,太多「可能」,就成了不可能。
懷著忐忑和期待,我嫁入了沈府。
可新婚夜隻過了一會兒,沈譽關就陰沉著臉離開,去書房睡了。
第二天,我就聽到公館裡下人議論,看我的目光帶著幸災樂禍。
我立即處置了這些長舌頭,該懲罰的懲罰,該解僱的解僱。
在沈府,我是有底氣的。
因為我帶來的陪嫁,成箱的金子,成群的僕人,還有一百畝良田。
一下子解決了沈譽關一年的軍餉。
事後想想,我這樣張揚,暴露了明府作為舊朝貴胄的財力。
這教人怎能不垂涎。
所以,我可以斷定,沈譽關想娶我妹妹,是看準了她能帶來的豐厚嫁妝。
我是庶出,嫁妝尚且如此豐厚。她是嫡出,嫁妝的分量更讓人忍不住遐想。
雖然手段卑劣了點,在這個亂世,生存才是王道。
沈大帥S後這些年,少帥帶著隊伍南徵北戰,勢力越來越大,要養的兵也越來越多。明府這樣有錢又失勢的舊朝遺老,免不了被少帥這樣的軍閥揩油水。
沒有沈譽關,還會有別人。
5
第七天很快來到,這是沈譽關給明府的最後通牒。
少帥言必行、行必果。這幾天他和我感情再好,該翻臉時照樣翻臉。
他問我:「考慮好了嗎?答應我的那個『交易』嗎?如果你答應,我們就不必去明府了,你的妹妹也不必嫁給我了。」
在我們的新婚夜,他給我提出了一個「交易」,我說什麼也不同意,鬧得不歡而散。府裡的人還以為我新婚夜就失寵於少帥。
我不在意失寵不失寵,他的那個「交易」,我S都不會答應。
所以我還是那句話:「除非我S。」
少帥不再啰嗦,果斷下令:「把她綁起來,去明府!」
醫生跑過來阻止,「她病著呢,這是幹什麼!」
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醫生的鼻子。
醫生嚇得僵住了。
少帥冷漠中帶著S氣,槍口隨意劃過,把眾人嚇得連連後退。
昨日,柳副官跟我聊天時說,她一直覺得少帥拿槍的樣子特別英俊瀟灑。特別是在戰場上,血與火紛飛的地獄,他就是制霸眾生的魔鬼。
可現在,她覺得他有些變了。說不清是哪裡變了。
似乎是變得更加急功近利,不擇手段。
明府門前,劍拔弩張。
所有家丁持槍把守,與沈部的軍隊對峙。
可我家哪些闲兵,又豈是沈部正規軍的對手。
我的阿瑪,額驸納蘭康松站在最前頭,半年未見,他好像老了十歲,背部微駝,弱不禁風。
少帥縱馬而來,衝到了嶽丈跟前,才堪堪勒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