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燕

第2章

我假裝苦澀地笑了笑:「畢竟臣女今日,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皇上的目光柔和了些。


 


「朕也準了。」


 


我跪在地上,雙手合疊,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陛下千秋萬代,日月同輝。」


 


7


 


三願兌現了兩願。


 


第三願我並不打算現在就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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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早早結束,我從地上起身。


 


跪得久了,雙腿有些麻木。


 


柳芸兒衝上前,及時攙扶住了燕洵,卻被他一把甩開。


 


「殿,殿下。」


 


她一臉委屈地看向他。


 


可燕洵並未看她,他恨恨地看著我。


 


「謝流箏,你可真狠心。」


 


我往後退了退:「往日之事,皆為雲煙,臣女願殿下早日尋得知心人,白頭偕老。」


 


我說這話時,目光裝若無意地拂過柳芸兒。


 


她與我對視,勢在必得。


 


從宮中離開時,爹娘和兄長已經駕車離開,他們在用這種方式,懲罰我的自作主張。


 


留下我孤零零地站在宮門口。


 


我倒也並未因此生氣,隻不過要走著回家,還挺遠的。


 


我剛走出不遠,身後就傳來馬蹄聲。


 


我往邊上讓了讓,可馬車在我面前停下。


 


一雙白皙纖細的手掀開了簾子,一張妖異的面孔出現在我眼前。


 


靖王燕瑾。


 


相比於燕洵,燕瑾在京城中像是透明人。


 


他的母親是不受寵的妃子,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殒。


 


燕瑾十五歲那年,就被封了靖王,遠赴封地。


 


他的人就像他的封號一般,立容安靜。


 


隻有逢年過節,他才會回到京城。


 


可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他並未回來。


 


我在心中思索,卻沒想出個所以然。


 


他倒是頗有些自來熟:「謝姑娘,不嫌棄的話,我捎你一程。」


 


我本想拒絕,可他接下來的話,讓我無法拒絕。


 


「夜深了,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出行,不安全。」


 


我斟酌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那便有勞靖王了。」


 


宮宴的衣服繁雜,不太方便。


 


我提著裙擺,有些無從下腳。


 


一雙大手出現在我面前,我抬起頭,便看到燕瑾那張溫和的臉。


 


「怎麼愣住了?」


 


「多謝。」


 


我伸出手。


 


這人看著單薄,手倒是暖和。


 


剛在車上坐定,他便從匣屜中拿出一包糕點,放在桌上。


 


「聚福記的雲片酥。」


 


我的眼睛亮了亮,「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聚福記的雲片酥。」


 


話剛出口,我便覺得不妥。


 


好在他並未放在心上,「那真是巧,我也喜歡。」


 


他說這話時,一雙眸子宛若三月春水。


 


臉上有些燒,我垂下眼睛不看他,專心吃糕點。


 


「本王遠在封地,亦聽聞太子殿下和謝姑娘感情深厚,今日一見,倒不像是那麼回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我頓了頓,解釋道:「不過是些謠傳罷了。」


 


「我同太子,絕無可能。」


 


不知為何,我這話說完後,這人身上氣息越發沉靜溫和。


 


他沒有繼續問我,整個轎子中的氣氛頗為溫馨。


 


我竟迷迷糊糊地睡著,再醒來時,已經到了府門口。


 


我向他道了謝,準備下轎,卻聽到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今日行刺的那個宮女,我有些線索,謝姑娘若是感興趣,明日申時,我在聽雲閣等你。」


 


我回過頭,卻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我壓下心中的疑惑,並未多言。


 


8


 


回到府中,爹娘和兄長早早地等在主屋。


 


他一見我,就將手邊的茶盞朝我砸來。


 


我側身避開,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幾瓣。


 


「逆女!跪下!」


 


若是從前,我一定會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懇求原諒。


 


可如今,我何錯之有?為何要跪。


 


我固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娘走到我身邊,神情焦急:「這個時候就不要使小性子了,快跪下認個錯,明日去給太子殿下認個錯,他興許不會追究,太子妃還是你。」


 


「可我不想當太子妃了。」


 


她突然一巴掌打在我臉上:「說的什麼混賬話!」


 


「你今日肆意妄為,可曾想過我和你爹,想過你的阿兄?若是太子因此和你阿兄生了嫌隙,他的仕途就毀了!」


 


我本以為,她是關心我。


 


可沒想到,她隻不過是擔心我影響了兄長的仕途。


 


往日裡,有叔嬸打趣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那時,我娘總會拉著我的手:「才不是,我們阿箏是我的心肝寶貝。」


 


我想質問她,你曾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關心我的S活。


 


眼前的人愈發陌生。


 


我張了張嘴:「父親母親擔心我牽連家中,不若,斷絕父女關系。」


 


整間屋子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許久之後,我娘捂著心口指著我,滿目震驚,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我爹一甩衣袖:「你以為我不敢!」


 


我轉身離開。


 


兄長追了出來。


 


「你變了。」


 


我抬頭看向他:「我沒有。」


 


我不過是經歷了一遭生S,看清了身邊人。


 


沒人替我謀劃,那我就自己替自己謀劃。


 


沒人愛我,那我就自己愛自己。


 


「阿兄可是擔心,殿下因此疏遠了你。」


 


他眉頭緊鎖:「流箏,我從沒有想要借你的光。」


 


我點了點頭:「那自然最好。」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過於清冷,既沒有對他的依賴,也沒有對他的仰慕,他愣在原地。


 


我走遠後,依稀能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


 


「什麼時候變了呢?到底是什麼時候?」


 


9


 


聽雲閣是京城最大的茶樓。


 


這裡三教九流,隻要有錢,便能買到所有你想要的消息。


 


前世,燕洵費盡心力,想要拿下這裡,可幕後之人神秘,他努力幾年,並未取得任何成效,隻好就此作罷。


 


我剛進到大廳,一個小廝便來到我跟前。


 


「姑娘,這邊請。」


 


我跟在他身後上了樓,被帶到一間雅間。


 


屋外聲音嘈雜,屋內卻異常安靜。


 


燕瑾坐在桌邊,圍爐煮茶,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異常優美。


 


白氣氤氲,宛若仙境。


 


而他,便是九重天下來的謫仙。


 


「謝姑娘,請坐。」


 


我依言,在桌邊坐下。


 


他將一杯茶遞到我的手邊。


 


「此茶名為清明夢,一年隻有清明這一天,才可採摘,且太陽出來後,便不能繼續採摘,謝姑娘嘗嘗。」


 


我推了推手邊的杯盞:「這與行刺之事,有何關聯。」


 


他笑了笑:「聽聞太子殿下近日帶回一個孤女。」


 


我有些惱怒:「靖王殿下費盡心思,想說的便是這些。」


 


我起身欲離去。


 


他快步上前,擋在了我面前。


 


「怎這般沒有耐心。」他邊說,邊敲了敲我的頭。


 


我感覺受了冒犯,正要發作。


 


他接著道:「柳芸兒,便是那採茶女。」


 


我直直地盯著他:「她,她不是柳將軍的女兒嗎?」


 


「柳將軍的女兒,可還在天牢中關著呢。」


 


燕瑾帶來的消息太過匪夷所思。


 


但細細想來,倒也有跡可循。


 


難怪柳芸兒在看到那宮女時,臉色慘白,神情慌亂。


 


原來是個冒牌貨。


 


前世,柳芸兒的行為舉止,確實不像大家閨秀。


 


她解釋時,說自己從小在邊關長大,不曾學過這些繁文缛節。


 


這樣的說辭,倒也站得住腳。


 


我隨即想到,燕洵前世調查時,也查出了這些,可他竟然為了柳芸兒瞞下。


 


這可是欺君大罪!


 


燕洵為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搖了搖頭:「具體事件,我還在調查,現在最主要的,是沒有證據。」


 


「我需要你幫我。」


 


我望著他的眼睛:「怎麼幫?」


 


10


 


我在天牢中見到了真正的柳芸兒。


 


皇上暫未確定由誰來調查此案,因此,她隻是被關在天牢。


 


為了避免她再次尋S,侍衛將她綁在木架上。


 


他們雖未對她嚴刑逼供,但可以看出,她並不好過。


 


她見到我,抬起眼看了我一眼,隨即冷哼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是誰。」


 


「柳芸兒。」


 


我剛說完,她嗤笑一聲,抬起了頭。


 


「我叫雲瑤,你認錯了。」


 


火光映照著她的臉龐,她的膚色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長眉若柳,長相英氣。


 


「我會為你申冤的。」


 


我說完,便從天牢離開,來到東宮。


 


門口的侍衛認識我:「謝姑娘,您是來找殿下的嗎?」


 


我裝作驚慌失措的模樣:「我,我找殿下有要緊事。」


 


「可殿下奉陛下旨意去城外辦事,這會兒不在東宮,明日才能趕回。您有何事,可以告訴我,待殿下歸來,我會轉告給殿下。」


 


我咬緊下唇,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宮殿,便看到假柳芸兒站在長廊那邊。


 


她的目光同我對視,我冷笑了一聲。


 


「不必了,既然殿下不在,那我同柳姑娘說兩句話。」


 


我氣定神闲地朝著假柳芸兒所在的地方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臉就白上一分。


 


直到靠近了她,我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一眼。


 


「我今日去了天牢。」


 


她臉上血色盡失,可嘴依舊硬:「那又如何?」


 


我笑了笑:「等刺S案調查清楚,你以為你還有活路?」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殿下等會兒就回來了,我還要去給他熬湯羹,恕不奉陪。」


 


她說完這話,轉身就要逃離。


 


我捂著嘴嘲笑道:「殿下沒告訴你嗎?」


 


「他今日到城外辦事,明日才會回來。看來殿下對你,也不過如此。」


 


她怔愣在原地。


 


「我,我早就知道。」


 


我盯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當天夜裡,太子帶回的孤女私闖天牢一事在宮內傳遍。


 


她被靖王當場抓獲,人贓並獲。


 


聽說,靖王當晚被皇上召進宮中用膳。


 


晚膳過後,皇上非要拉著靖王切磋一番。


 


等靖王離開時,已經是三更天。


 


行至一半,他突然在宮道上看到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一看,才發現是柳將軍的女兒,柳芸兒。


 


靖王不敢怠慢,立刻就將她帶到了皇上面前。


 


在皇上的逼問之下,柳芸兒承認,是太子殿下讓她到天牢中去看看行刺的刺客。


 


皇上因此震怒,當即召回還在城外的太子。


 


太子連夜趕回,沒想到竟承認了此事。


 


他跪在地上:「柳芸兒是柳將軍之女,自幼在軍中長大,懂些審訊手段,兒臣便想讓她去試試,撬開刺客的嘴,早日調查清楚此事。」


 


他又說:「是兒臣操之過急,兒臣也是關心則亂,自願受罰。」


 


受罰自然是沒有,畢竟皇上對燕洵寄予厚望。


 


可天子的威嚴,不容挑釁。


 


更何況,燕洵此舉,是越俎代庖,陛下身體康健,哪裡輪得到他發號施令。


 


於是,在旁邊打瞌睡的靖王臨危受命,全權負責刺S一案,太子不可插手。


 


至於柳芸兒,畢竟是忠臣之後,皇上不好懲罰她,隻讓她安心在東宮反思,這就算是給她禁了足。


 


11


 


燕瑾繪聲繪色地給我講了這些事。


 


我仿佛能看到燕洵吃癟的模樣,心情大好,不由得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便覺察出了不對味的地方。


 


「假柳芸兒去天牢,完全是因為我昨天的話讓她著急了,不可能是燕洵指示她。」


 


「我了解他,他本性自私,不會因為對假柳芸兒的那點情誼,就主動承擔錯誤,這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事情。」


 


「還要勞煩靖王您查驗。」


 


可他並未回應我的話,反而皺著眉道:「你了解他?有多了解?」


 


這話問得,頗有些拈酸吃醋的感覺。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心中的想法。


 


我和燕瑾並無交集,他哪裡會為我拈酸吃醋。


 


「一起長大,自然比旁人多了解幾分。」


 


「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以後叫我燕瑾便好。」


 


我還沒反應過來,嘴裡就被塞了一片雲片酥。


 


想說的話瞬間忘到了腦後。


 


心髒跳得有些快,但他卻一臉坦然,神情自然,倒是讓我覺得自己想多了。


 


12


 


我和燕瑾起早貪黑,但查到的東西並不多。


 


按理說,假柳芸兒隻不過是一介採茶女,憑她的手段,做不到如此天衣無縫。


 


她的背後一定有其他人。


 


最開始,我傾向於她的背後有敵國勢力。


 


可隨著調查深入,我開始懷疑燕洵。


 


他是太子,有手段有能力。


 


可如果真是他做的,那找到證據的可能性非常小。


 


突破點,在真正的柳芸兒身上。


 


可還沒等我們去審問她,她中了毒。


 


真正的柳芸兒S了。


 


她留下一封血書,闡明了自己的罪過。


 


她說自己,是金陵雲家的人。


 


金陵雲家,前朝氏族,因為支持前朝餘孽,被全部誅S。


 


沒想到竟還有漏網之魚。


 


她的毒藥藏在指甲縫中,因此並未被發現。


 


刺S的動機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嚴絲合縫,找不出破綻。


 


可我知道,這都是幕後兇手布下的局。


 


案子草草了結。


 


燕瑾必須得回到自己的封地。


 


臨走前,他抱歉地看著我:「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


 


重生以來,我一直都是單打獨鬥,他能陪我走完這一程,我已經是心滿意足。


 


我看著燕瑾的車隊慢慢走遠,轉身下了城牆。


 


卻在城牆底下,遇到了等候依舊的燕洵。


 


我們倆站在風中,相顧無言。


 


許久之後,他朝我走來,臉色慘白。


 


「流箏,你愛上別人了嗎?」


 


我冷笑了一聲:「我不像殿下,沒那麼薄情。」


 


我從他身邊經過,卻被他拽住了衣袖。


 


他神色痛苦,眼睛裡滿是祈求:「流箏,你再等等我好嗎?」


 


「我發誓,我的心中自始至終都隻有你一人。」


 


我拂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殿下,您真讓我惡心。」


 


他的手陡然松開,整個人像是失了魂,站也站不穩,跌落在地。


 


那雙本該充滿豪情壯志的眸子,一片S寂。


 


13


 


我並沒有放棄追查柳芸兒的事情。


 


可沒了燕瑾的助力,我一介女子,行事愈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