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鬼祟祟，出來！」

 

我稍微抬起眼皮，看到黃老頭正趴在自己豪宅門縫裡偷看。

 

被這一聲命令逼迫，連滾帶爬地出來了。

 

「哎呀，大王，爺爺，我是良鬼啊！」

 

黃老頭跪在地上砰砰磕頭，又不時拿眼睛瞟向遠在半空中的牛頭馬面二使。

 

「怎麼回事，他是什麼鬼？」

 

白無常有些不耐煩，掃視地上一眼，隨即斜斜看向牛頭馬面。

 

「這個，大人，他，他確實是良鬼，叫黃富貴。」

 

Advertisement

牛頭驚慌失措，面色為難。

 

「大，大人，他每年給咱地府也創造不少外匯，前年還受過表彰，被評為十佳好鬼。」

 

馬面使在另一邊，小心翼翼的解釋。

 

白無常冷哼一聲，他明顯知道裡面的彎彎繞繞。

 

這都是常態，他也不想追究。

 

「跪著幹什麼，還不趕快伺候好兩位大人！」

 

牛頭使一聲暴喝，像是在天空響了一個炸雷。

 

黃老頭嚇得屁滾尿流，趕緊回去抱來兩把太師椅，伺候著黑白無常坐下。

 

「這次我等不難為你們，都知道大家伙不容易，隻要不做害人的事就行。」

 

黑無常又開口了。

 

我聽後長舒一口氣，這幾年自己並沒害過人。

 

「但是，有作奸犯科的，你們敢包庇，視出同罪，嚴懲不貸！」

 

黑無常的這句話，像燒紅的烙鐵，落在眾野鬼心頭，大家都顫抖一下。

 

「我們要找一個綽號叫山村老屍的，他在哪，有知道的嗎？」

 

我的腦子裡像打了一個炸雷！

 

是來找我的？

 

黑無常又開口說了什麼，我一句也沒聽見，渾渾噩噩！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發現黑白無常正冷笑著向我看來。

 

原來，是周圍的其他野鬼也都盯住自己，離得近的蓬頭鬼和垢面鬼，更是下意識躲開自己一丈遠。

 

黑白無常同時起身。

 

唰！

 

數萬鬼差同時亮出兵刃。

 

S氣彌漫整個天地。

 

「不是我，不是我……」

 

我驚慌失措，語無倫次，雙手亂擺。

 

這時黃老頭子走過來，一把把我按倒在地上。

 

「呸，賤人，我早就看你不是好鬼，你住在我家旁邊，早就想圖謀我的家財，當我不知道。」

 

黃老頭子語氣激憤，說話時的吐沫星子都濺在了我的臉上。

 

「大人，懇請大人對她嚴懲。」

 

黃老頭開始說著一些子虛烏有的罪名。

 

一旁的蓬頭鬼和垢面鬼雖然鄙夷，但也感到自愧不如。

 

「你們說是不是？」

 

黃老頭厲聲質問蓬頭鬼和垢面鬼。

 

「是是，回稟大人，他說的都是實情！」

 

兩鬼異口同聲，這個時候沒誰敢替我說話。

 

黑無常走了過來。

 

我的心中一片茫然。

 

啪！

 

隻覺得暈頭轉向。

 

被扇了一巴掌，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你就是山村老屍？」

 

黑無常打過後，與白無常對視一眼，我能看出，他們眼中充滿疑惑。

 

「就這點道行？」

 

「這種鬼是怎麼得罪大聖爺爺的？」

 

黑無常喃喃自語。

 

「管他呢，沒道行正好省了不少麻煩，反正這是十殿大王們同時籤署的文件，我們照辦就行，錯不了！」

 

黑無常卻突然憤怒了，上來又是一巴掌。

 

「哇呀呀！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稱老字，我等哪個沒有幾百上千歲，也沒敢稱老，呸！」

 

說著，那耳光就像放的一掛鞭炮，又急又響。

 

「就是你這個狗東西，不入流的野鬼，也敢得罪大聖爺爺他老人家。」

 

我暈頭轉向，想辯解，卻被對方連環巴掌打得說不出話。

 

「什麼東西，害得冥界十大閻君連夜開會，判官大人親自撰寫批捕文書，我等也被你害得挨罵不說，大家伙幾天幾夜沒合眼。」

 

黑無常感覺扇耳光不解氣，從腰間抽出打魂鞭，每一鞭抽打在我身上，積攢多年的魂魄氣息都被打散許多。

 

其他野鬼嚇得在一旁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喘。

 

「知不知道，因為你，奈何橋封鎖，忘川路戒嚴，六道輪回也關閉。能讓大聖爺爺金口說出來的，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鬼仙造反，原來就是個地府不收的破落戶，呸！爺爺我一口吐沫能淹S你！」

 

黑無常顯然氣憤至極，頭頂都冒起了黑煙。

 

一旁白無常咳嗽幾聲。

 

「出出氣差不多就行了。」

 

「我打S這個不開眼的鬼東西！」

 

黑無常對著我的頭又是一鞭，我直接昏倒在地上。

 

失去知覺前，聽到白無常說道：「打S她怎麼跟十殿大王們交代，處S她這個功勞輪不到咱們。」

 

3

 

當我被寒意凍醒，發現自己被離魂鉤勾住了琵琶骨，鎖魂鏈捆綁住全身。

 

兩名鬼差在身後推搡我向前走，雙腿感覺異常沉重，原來腳踝處還掛著兩塊鎮魂石，通過鐵鏈連接，穿過踝骨。

 

我內心苦笑，本就沒什麼道行，又被黑無常一頓毒打，早就陰靈微弱，甚至身後的鬼差都能一根手指把我捏得魂飛魄散，何必用這些來拘押！

 

其實我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也許地府看到我這般弱小，不會認為是我吃飽撐的，去碰瓷那位傳說中的齊天大聖吧。

 

眼前是一條望不到頭，由無數骷髏鋪成的大道。

 

骷髏大道上矗立著高大琉璃盞，裡面散發著綠油油的光。

 

從旁邊走過，看到一個個琉璃盞內裝著半截人肚子，上面種了一根燈芯，綠色光芒是人油在燃燒。

 

道路兩旁大河湍急，伴隨著呼嘯陰風，濁浪翻滾，拍岸而去。

 

我聞到一股血腥味，這股氣味在人間也許令我興奮，此刻卻讓我感到極度不安和恐懼！

 

原來那河裡是綿延不盡的血水，裡面不時浮現出殘肢斷臂，甚至還有沒完全腐爛掉的人頭骨。

 

遠處黑暗裡，不時傳來幾聲刺耳的嚎叫聲。

 

這裡就是地府最深處。

 

突然，無數赤紅色光點飄來。

 

接著聽到一陣吱吱聲。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看到成群結隊的巨大蝙蝠朝我撲來。

 

距離近到能看清它們尖銳的利齒和嘴上的須毛。

 

我嚇得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幸虧鎮魂石夠沉重，勉強穩住了身形，不過腳踝處傳來一陣鑽心疼痛。

 

身後鬼差渾不在意，再次推著我加快速度。

 

這裡根本沒有時間概念，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到道路兩旁站著高大的崗衛，手持利刃，不怒自威。

 

崗衛越來越多，最後來到一座城門處，裡面跑出一隊陰差，與身後兩名交換文書後，把我轉交給他們。

 

我又被押著繼續行走。

 

就這樣經過三道城門，不斷變換押送陰差，最終眼前現出一座巨大宮殿。

 

大到無法想象，自己站在那裡，連蝼蟻都不算。

 

宮殿爬滿了巨大藤蔓，抬頭望去，根本看不清多高，隻看到上面烏雲層層疊疊，裡面不時扯出一道電芒。

 

沿著臺階一步步上行，感覺這段路甚至比之前用的時間都要長。

 

來到宮殿正門，兩邊是牛頭馬面二使。

 

高如山嶽的他們，也隻到門鎖處！

 

二使推開殿門，高聲喊道：「罪鬼楚人美押解歸案！」

 

我感到一股極其濃鬱的陰氣從開門那一剎那傳出，濃鬱到似乎凝結成實質，不斷捶打著我的身體。

 

「進去！」

 

鬼差推了一把正在愣神的我。

 

抬腳進去之後，突然有兩隊陰兵整齊跑出來，分站在兩側。

 

為首兩人正是黑白無常。

 

我看到黑無常那陰惻惻的眼神，想起被他毒打的經過，不由得雙腿發軟，順勢就要跪下。

 

卻被身後的押解鬼差一把提起來，幾乎是架著我往前走，最終走到一處空曠的地方站著，兩邊各擺放一尊百米高銅鼎，銅鼎表面雕滿兇神惡煞，裡面燃燒著熊熊綠焰。

 

此時此刻，我心如S灰，該來的總是要來。

 

殿內正前方是百級臺階，然後是一方平臺，上面整整齊齊擺放四張座椅。

 

「賞善司、罰惡司、察查司、陰律司，四司執筆主事判官到！」

 

一名通禮陰差高聲呼喊。

 

大殿內突然陰風四起，吹得銅鼎內的火頭獵獵作響，倏然間四道巨大身影出現在平臺座椅上，各捧陰司書卷，手持勾魂筆，正襟危坐。

 

此刻我才反應過來，身軀一震，緩緩抬頭。

 

正好與一名身穿紫袍的判官目光相接，隻見他怒目圓睜，雙唇緊閉。

 

鍾馗！

 

罰惡司判官！

 

在與我對視瞬間，他背後一柄寶劍錚然作響。

 

青鋒七星劍！

 

七道耀眼光芒衝天而起，組成北鬥七星式。

 

頭頂半空，七星閃爍，此起彼伏，裡面蘊含著浩大的神道之力，足以斷江摧城，斬妖誅魔！

 

此刻黑白無常與一眾陰兵被威壓所逼，忍不住後退幾步。

 

我腦海中轟隆一聲，自己區區由怨氣所化，一點神魂不絕的怨靈，哪裡有資格讓他老人家出手。

 

在七星神光照耀下，心中一片空白，忍不住想把過往所作所為一股腦都說出來。

 

「鍾兄息怒，今日之事不是我等判官所能決斷，還是由十殿帝君來處置吧。」

 

他旁邊一位身穿綠袍的老者出言相阻，笑容可掬。

 

魏徵。

 

賞善司判官。

 

「哼！」

 

鍾馗冷哼一聲，北鬥七星陣式化作流光消散，他則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我站在原地，像一隻剛出生的羔羊，被四周無數虎豹豺狼盯著。

 

感覺自己稍微有一絲動作，都會引來他們的瘋狂撕咬。

 

所以我努力讓自己保持筆直的站姿，看起來更溫順，更像一個良鬼，希望能以此博得他們些許好感。

 

不。

 

不奢望他們對我有好感，隻要別太厭惡就行。

 

4

 

漫長地等待。

 

讓我心中的忐忑開始萌芽生長，最後生機勃勃。

 

此時內心由原來害怕魂飛魄散，到現在想著趕緊一了百了。

 

這種感覺，蝕骨灼心，真的比魂飛魄散還要難受！

 

不由得想到自己如何落到這種地步，如何得罪齊天大聖他老人家。

 

是哪個挨千刀的造謠？

 

我不明白！

 

我實在不明白啊啊啊啊啊！

 

正當我默默流淚之時，那通禮陰差突然表情亢奮，伸長脖子，高聲吶喊：

 

「十殿帝君駕到！」

 

最後一個「到」字，足足拉長一分鍾，也許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哪一起陰司案件，能讓十殿帝君同時出面受理。

 

這簡直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歷史見證！

 

話音落下，所有陰兵，包括黑白無常，都表情莊重起來。

 

四大判官也連忙起身，整理衣冠。

 

「上仙，您先請，您不來，我們都沒法開審。」

 

空曠廣大的殿宇內傳來帝君們的聲音。

 

「別介，你們地府該怎麼審，就怎麼審，沒報袁某名號，怎麼敢擅自旁聽，這忒不合規矩。」

 

隨著聲音傳出，幽冥十大帝君現身，腳踩飛雲，同時生拉硬拽一個穿著官服的老猿。

 

我暈頭轉向，看著是十個人加一個猿猴，亂哄哄一陣。

 

他們飛過通禮陰差身邊，閻羅王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呵斥道：「沒眼色的東西，明知道上仙來了，怎麼不先報出他老人家！」

 

通禮陰差也是個機靈鬼，連忙伸長脖子，像公雞打鳴一樣：「有請九霄上界齊天府長史官上仙監聽！」

 

最後一個「聽」字足足拉長兩分鍾。

 

「別上仙上仙的叫著，讓人聽到，還以為多大的官威。」

 

老猿從秦廣王手中扯出衣袖。

 

「袁某生於周口店，無甚福緣，幸虧遇到咱家佛爺，託了佛爺的福，有幸替他老人家看家護院而已。」

 

楚江王笑道：「人間有句話說得好，地方官見京官，先自降三級，何況是齊天大聖他老人家府上的，如今他老家身居多個要職，上仙作為長史官，功勞苦勞重如千鈞！」

 

「不錯！」

 

轉輪王連忙接話：「自從大聖完成西遊大業，授封鬥戰勝佛，我三界玉皇大天尊穹高上帝便特許大聖開府設制，下轄百官，這一應之事全靠長史官操持。」

 

老猿聽他們說的誠懇，便不再推辭。

 

四大判官之上亦有百級臺階，上面設有十座金鑾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