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帝姬隻想搞事
第3章
我並不記得這一段是什麼典故,但是秦聞的話循循善誘,我自知不夠聰明再聽下去恐怕會有什麼變故,便反問:「所以呢?」
誰知他笑笑,狐狸眼一如初見:「佩佩,你也是祥瑞呀。」
我反駁:「胡說,這裡哪裡有提到我半個字?」
秦聞搖了搖頭:「龍女氣運尚且不足,河圖洛書又豈會自己上來?這兩樣,是要靠你的血肉性命,來尋找的。」
「你說用你來威脅你姐姐,確實有用,畢竟沒有了佩佩,世界上沒有第二個與龍女血脈相鄰的鮫人,能夠為她尋來河圖洛書。」
「佩佩,你想做人不是麼?」
秦聞眼眸亮得驚人,此刻的他瞧起來沒有半點輕佻。
「我也不想應天命,為一個我不了解的龍裔,獻上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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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現在捂上耳朵也來不及了。
他抵上我的額頭:「佩佩,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隨我去鳳凰君那裡,可好?」
7
當夜我就發了高燒。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我驚嘆魚也會發燒的時候,秦聞也迎來了他的二次分化。
秦夫人也是乘黃,她活了數百年遮掩自己的身份,隻為了等待自己的龍君。
卻先等到秦聞出世。
乘黃者之珍貴在於其背上雙角,而秦聞第一次分化便覺醒了最珍貴的乘黃血脈,她似乎察覺到了冥冥之中的天意,卻還是為了自己的兒子遮掩。
讓所有人都以為,狐狸血脈的秦夫人生下來的,隻是個普通人。
碩大的狐尾成了秦夫人最好的偽裝。
秦聞不可能讓我去活水之中,他坦言一是怕我入河海便應了自己的命運,二是怕我跑了。
於是天地曠野之中,我煎熬著秦聞贈予的壽命。
而他,也為二次分化的苦痛在我面前蜷縮了身體。
隻要此刻——
我摸上了缺了一塊露出細嫩血肉的鱗片處,心想,隻要此刻用我最鋒利的鱗片刺進他的胸膛,我就可以去找姐姐了。
甚至不需要我再扒一片。
看吶,看吶!
在他痛入骨髓恨不能將自己撕裂的時候,我那片鱗片已經從他胸口最貼身珍藏處脫落了出來。
我咬了咬牙,撐起身體,一點點向他爬過去。
他已經分化三天了。
這三天裡我滴水未進,周圍的草木也粗糙得過分,將我未經過活水洗禮的脆弱魚身割裂出大大小小的傷口。
近了,近了!
隻差一點,我就可以抓住那片鱗片!然後就——
我伸出的手觸碰上了一個湿熱的東西,那是秦聞的掌心。
他似乎已經神志不清了,還是衝我勉強笑了笑:「佩佩,渴不渴?」
極度的痛苦之中,他的唇似乎比我還要幹裂。
……
我最終不忍S他。
我知道我不聰明,也分辨不出秦聞說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乘黃可以讓旁人增壽,那自己也不會輕易S亡吧。」
我想起當初姐姐抱著我時,說的那句:姐姐隻希望珠珠的手不要變成爪子,臉上不要長出蛇鱗就好。
到底是希望我不要變得面目猙獰。
還是……
希望我不要變成龍。
不要渴S我似乎是目下秦聞唯一的執拗,見我不答,他又問:「佩佩,渴不渴呀?」
幹澀的嗓音帶著搖搖欲墜的溫柔。
我隻覺得自己大約真的要被燒糊塗了,我託著傷痕累累的尾巴往血脈指引中的溪水爬,卻在觸碰到活水前挺住了掬水的手。
我掏出已經吃光的點心包,用上面的油紙打了薄薄一點水。
又一點一點,喂進秦聞的口中。
全當是還他這幾年的照顧。
來回幾趟油紙的水,抵整整一個池塘的水,已經是我還得少了。
我想。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S吧?
等到我體力不支昏S過去又醒過來,再徹底昏S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才恍然覺得渾身清涼蘇醒過來。
是水。
我心中一喜。
卻又在下一刻心下一驚,是活水麼?
我不敢睜開眼。
我怕我太蠢相信了秦聞唬我的假話,我怕我真的要應命運而S。
很多時候我都很討厭自己的蠢笨。
我摸索著,想要摸索到類似木桶的物,卻聽見噗嗤一聲笑:「佩佩?你做什麼呢?」
是秦聞。
奇妙地,我安下心來。
「你猜這是哪?」他笑得一如從前。
8
秦聞大抵是能夠猜到我本打算S他的,他素來比我聰明,心思眼多。
他有八百個心眼,加上我,就恰好七百九十九個。
「我不猜。」
我說,其實我是壓根猜不到。
他又一聲笑,好像還是在秦府時無憂無慮的日子,過來捏了捏我的耳朵:「佩佩,睜眼。」
我偏不。
結果他用了點巧勁在我的耳垂上,我吃痛诶呦一聲不由得睜開了眼。
見我睜開了眼,秦聞收回了手,而我的目光落在他背後亂糟糟的大尾巴上。
「佩佩,你瞧我也有尾巴了。」
我瞥了他一眼:「別叫我佩佩。」
我雖然沒來過這裡,但是周遭情形一瞧便知是測靈府中的水池當中。
我說:「是要抽血還是扒皮,你來吧,我都不怕。」
瞧我捏緊了撐在水池邊緣的手指,秦聞輕而易舉看穿我的害怕,他歪了歪頭:「那,你要是想做池珠麼?」
我抿唇:「有什麼區別麼。」
姐姐名喚池御風,馮虛御風,也是飛龍御風,而我隻是池珠。
池底珠是蚌心淚。
無論是珠還是佩都不過是裝點別人的飾物而已,怪不得姐姐從前常說我記吃不記打,總有一天會被賣了還替別人數錢。
秦聞故作傷心:「真狠心。」
我忍著對未知的恐懼,衝他揚起下巴:「池珠可以讓你換來潑天富貴吧。」
秦聞動了動嘴角,片刻後才組織好措辭:「我說了,你可以不做池珠。」
我呸他:「測靈府什麼時候來檢測我的血脈?還是已經抽完了血,總不可能被你蒙混過去吧。」
我可沒忘,他一開始就說了要我來見鳳凰君。
難道是以一個普通半鮫的身份?怎麼可能。
秦聞用剛剛捏我耳朵的手按了按眉心:「我不可以,但是有人可以。」
他說:「佩佩,這世上多的是血脈的狂熱信徒,你姐姐是龍,如今不知是否已完成第三次分化,可願誓S追隨她的人遍布山河各處。」
「無須我動手,暗處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你,護你在岸上的平安。」
他本可以居功,騙我說他能夠讓別人發現不了我的身份。
我想著,心中卻不知怎麼更加緊張。
他顯然也發現了,帶著些散漫譏諷的口吻道:「你說這可不可笑?」
「這些人,他們知道你姐姐是怎樣的人麼?知道她的為君之心,知道她的政治國策,知道她是S伐果決還是仁義之君麼?」
「日復一日地守著可笑的血脈職責,等著有朝一日真龍出世,紛紛去爭那從龍之功,什麼河圖洛書,什麼麒麟白澤,都是一群盲目的水蛭罷了!」
他說完這一切,狐狸眼裡盈盈笑意不變。
「佩佩,還有一年,一年之後你就會迎來二次分化,那時候你若還是願意去尋你姐姐,我會以對待敵人的方法來待你。」
秦聞說得坦坦蕩蕩。
「但在此之前,我未S,什麼腥風血雨,都與你無關。」
我忽然抓住他的袖子:「你當我是什麼?」
9
我不錯眼地看著秦聞:「我姐姐是龍,我卻隻是條魚,又不十分聰慧,故而你便打定主意要將我當做錦鯉寵物似的豢養是麼?」
「……」
秦聞顯然愣了愣。
我知道。
我如今身處漩渦中心,不提從前幾年在秦府,他是如何在兩方勢力下將我養的不諳世事遠離水火,又受了多少委屈。
更別提當初他是如何在雙方的暗流湧動下,從護城河裡撿走了我,大張旗鼓地挖荷花池,又想了多少計謀。
又或許他原本是想抓我去找姐姐或是鳳凰邀功,卻半途不知怎麼地,斡旋雙方將我留在秦府,又生了多少波折。
可如今我既然知道了這一切。
那我又怎麼能白白浪費這一年,繼續當個憨傻的魚!
又或許秦聞隻是在騙我,河圖洛書根本不需要用我的性命來換,姐姐也是個明君之才。
我說:「秦聞,不用等一年後。」
我說:「我同你見鳳凰君,我去聽所有人的聲音,我會在某個清晨毫無預料地選擇出自己要走的路。」
「你現在就可以把我當做敵友未辨的人來防備。」
秦聞說我不聰明他不騙我,我不知真假,但投桃報李,我也不騙他。
這是第一次,秦聞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半晌才低低笑出聲,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長大了呀。」
我湿漉漉的長發又被溫暖的掌心覆蓋:「佩佩——」
他沉吟著,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被前來測靈的大人打斷:「秦公子。」
前來為我測靈的測靈官有三人,為首的測靈官衝秦聞恭敬地見禮:「測靈即將開始,請您暫且離開此地。」
正如秦聞所說的那樣,他沒有多做任何事,隻是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
太自信了。
也……太準確了。
為首的測靈官將剩下的兩個測靈官支開,待我比待秦聞更加虔誠,喚我帝姬。
一切都在秦聞的掌握之中。
我不和他耍心眼,我也耍不過他。
我看著測靈官跪在我的身邊,佝偻著腰誠惶誠恐地為我扎出一點抽血的創口,用另一份不知何處得來的血液偷梁換柱。
「帝姬,小人白浮,願為殿下效S。」
我看著他激動的雙眼,耳中回想起的卻是秦聞的那句「你說這可不可笑?」
陽光讓秦聞的剪影落在了窗上,他似乎是側對著這邊,影子在潔白的窗紙上有熟悉的弧度。
——太可笑了。
卿為我S,我為君S,君為天下S。
環環相扣,如嚴絲合縫的木石榫卯,被天命揀選安置,並做龍骨。
我看著測靈官,面無表情:「如此衷心,我甚感懷。」
姐姐是否也被天命裹挾,為君,為龍?
秦聞……
秦聞……
你送我的那無憂無慮的時光,大約是我此生所能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測靈官退下,秦聞推門而入,陽光傾瀉開來。
鋪成滿地海岸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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