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望著那流光溢彩的時光之門，穿過它，我就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上清華，做人生贏家。

可是，我猶豫了。

 

如果我不辭而別，傅沉舟該怎麼辦？

 

二皇子搖著折扇：「怎麼，你該不會是愛上傅丞相了吧？舍不得離開他？奉勸你一句啊，你和他隔了五百年的光陰，你們不是同路人。」

 

他用折扇擋在臉側，在我耳邊低語：「千萬不要愛上一個古人，尤其，你是女人。」

 

我沒好氣地說：「門開著呢，那你怎麼不走，非要留在這裡？」

 

「哈哈哈……」他大笑，「五年前，我一分之差與理想中的大學失之交臂。然後我就跳樓了，醒來發現，我成了尊貴無比的皇子，每天不用上班也有花不完的錢，有享用不盡的美女……那我為什麼還要回去搬磚打螺絲，給資本家當牛做馬呢？」

 

他的折扇拍拍我的肩，「學姐，好好想想，是留下來當丞相夫人相夫教子呢，還是回去上名校、掙大錢？」

 

我站在月色下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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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回去了，是一片錦繡前程等待著我：上清華，然後出國深造，回來以後去大公司工作，時機成熟了考慮創業，爭取在四十五歲之前實現財富自由。至於男人嘛，選一個聽話溫柔可愛的小奶狗，不結婚，隻談戀愛。

 

而如果我留在這，似乎也是一片錦繡前程等著我：我作為丞相夫人、一品诰命夫人，已經位極人臣。但是，我才不會乖乖地相夫教子，我想要利用傅沉舟的權力，試驗我經世濟民的思想，用我的理工科知識，幫助國家發展科技。

 

那我到底該不該留下來？實在難以抉擇。

 

「商玹，在想什麼呢？我找了你好久。」溫潤的聲音。

 

有人從後面環抱住我，帶著杜若的香氣。

 

「丞相大人，注意影響。」我軟軟地笑著。

 

傅沉舟向來穩重自持、喜怒不形於色，給人城府頗深之感。

 

唯有在我面前，他褪去所有保護色，把他最柔軟、最純稚的一面展現給我。

 

他扳著我的肩，迫我回身與他對望。

 

「玹兒，你有心事？」

 

「沉舟，你現在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你還需要我嗎？」

 

「你在說什麼？身邊沒有你，我在高處隻會覺得刺骨寒冷，眼前繁華也成煙沙。」他緊緊抱住我，「玹，我要你永遠陪在我身邊。」

 

一向在男女情愛上十分克制的我，在這一刻，徹底淪陷了。

 

我愛傅沉舟，我願意為他留下來！

 

和他擁抱了許久，我轉頭望著天空，那道圓環光芒越來越弱，最終消散於星河之中。

 

時光隧道，關閉了。

 

下一次開啟，將是五年後。

 

5

 

五年後。

 

丞相大婚，迎娶錦王府郡主周晚鬱。

 

盛大的婚禮，漫天的紅綢，煙花綻放，照得黑夜亮如白晝。

 

一個身著髒汙的白裙，披著黑色長發的女子，光著腳，踉踉跄跄地向著煙花的方向走去。

 

她指著天上，喃喃地：「時空隧道開啟，回去，我要回去……」

 

人們打量著她，紛紛議論：

 

「她就是被丞相休掉的那個女人……」

 

「失心瘋了……唉。」

 

「丞相還是心軟，把她養在府裡，應該早早扔出去，她造的孽還不多嗎？」

 

「時空隧道開啟，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她大聲喊起來。

 

驚動了侍衛，提著刀就要來拿她。

 

「慢著。」一個男人把女人擋在身後。

 

侍衛們一驚，連忙下跪叩首：「參見殿下！」

 

「你們去巡別處吧，這裡交給孤。」

 

他蹲下來，捏著女人的下巴，讓她與他對視。

 

「商玹，還記得我不？」

 

她渙散的目光慢慢聚焦，「二、二皇子？」

 

「現在，你應該叫我，太子。」

 

她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恭喜你啊。」

 

「嘖嘖。」他揉揉她的腦袋，「五年了，我這個差生力爭上遊，而你這理科狀元怎麼越混越差？隻能說，那傅沉舟是個好官，卻不是個良人，你離開他吧，跟我走。」

 

「我要回家……」商玹指著天上，「每五年，時空隧道會打開，我要回家，我要上大學……」

 

「你就這麼甘心回去？」燕冷春扳住她的肩膀，「你不想讓傅沉舟付出代價嗎？」

 

她眼神渙散，呆呆地呢喃：「傅沉舟是誰？什麼代價？」

 

太子一下子明白了，好個傅沉舟，竟然給你下傻藥？多麼聰明靈慧的女孩，你不當寶貝寵著，竟下藥想要摧毀她！你不懂得珍惜，自有人會珍惜！

 

他抱起商玹，闊步離開。

 

晚宴結束後，傅沉舟忽然想起什麼，問下人：「夫人呢？」

 

下人答：「回大人，夫人在洞房等您呢。」

 

「不，我問的不是她。」傅沉舟急切地說，「商玹，她去哪了？剛才我還看見她追著煙花跑。」

 

「許是……煙花結束，她回扶疏閣了吧。」

 

傅沉舟一路奔向扶疏閣，幽暗破敗的房間裡，沒有她的身影。

 

有家丁來報：「大人，有人看到，太子把商夫人帶走了。」

 

傅沉舟心一凜，高聲道：「備馬！」

 

傅沉舟趕在太子車駕進宮前追了上來。

 

「太子殿下，請把下官的夫人留下！」

 

車簾撩開，露出太子英俊的臉。

 

「傅丞相，你可別瞎喊，你新娶的夫人正在洞房裡等你，你跑來問孤要夫人，真是失禮又瘋癲。」

 

「殿下，我指的是商玹，有人看到你把她帶出府了。」

 

「哦，商玹啊，沒錯兒，她就在我車上。可那又如何，你已經把她休了，她不是你傅家的人了，她無處可去，孤憐香惜玉，準備給她找一處安身之地。」

 

「傅家有她的安身之地，不勞太子掛心。」

 

「那個鳥不生蛋、蜘蛛爬滿牆的扶疏閣嗎？傅沉舟，你真是比陳世美還不如，你應該知道這一路走來，商玹給你幫了多少忙，等你位極人臣了，就嫌棄她了，提防她了，甚至要把她毀掉，你這樣的男人，不配為她的丈夫。孤命令你，滾開！」

 

傅沉舟一動不動。

 

「玹兒！」他喊道，「跟我回家好嗎？你不是想要於沉寫的那本《格物齊工》嗎？我沒有燒掉它，我騙你的，隻要你回家，我就把它還給你，好不好？」

 

6

 

「夫君，那個於沉，不能S！他是個物理奇才！牛頓的前世！那本《格物致工》是本奇書，裡面提到了微積分算法你敢想象嗎？」

 

商玹扯著傅沉舟的袖子，急得滿頭大汗。

 

「什麼物理奇才，什麼牛頓前世，什麼微積分，娘子休要胡言亂語，他不過是搞一些奇技淫巧欺騙聖上，這種人，S不足惜。」

 

「夫君，看在我的份兒上，你先去刑場把人保下來吧，我會親自向聖上解釋的。」

 

傅沉舟卻轉過頭，冷冷地望著她。

 

「商玹，我說過多少遍，你一介女子，本就不宜拋頭露面，你還屢次三番到御前陳情，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議論的都是朝政大事。到底你是丞相，還是我是丞相？」

 

「雖然你是丞相，我與你政見不合，隻能自己去御前陳情咯。」

 

「荒唐！你這種做法，荒唐至極，大逆不道，若不是皇上仁慈，憐你瘋癲，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我不瘋癲！」商玹怒吼，「我很清醒！是你，傅沉舟，自以為讀了幾本破書，就掌握了萬物的規律。你知道嗎？你一個未經科學調研的政令，可能害S數萬百姓。你把古書裡過時的經驗當作治國之策，會讓這個國家走向滅亡！」

 

她這一番話，令傅沉舟睚眦欲裂，他一掌擊碎了桌角，喝道：「來人！夫人瘋病犯了，把她帶下去！」

 

「我沒瘋！傅沉舟，你回答不了我的問題，就說我瘋，我沒瘋！瘋的是你！」

 

「把她帶下去！」

 

耳根子終於清淨了，傅沉舟坐下來，深呼一口氣。

 

腦中，卻全是她剛才說的話。

 

「丞相，剛才，夫人又鬧了？」顧珺提著藥箱進來了。

 

「是，自從我當上丞相以後，她就借著丞相夫人和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說什麼要造船出海，要發展火器，竟然還要禁止男子納妾和休妻。」傅沉舟捏著太陽穴，疲憊地說：「以前，我隻覺得她想法奇特，可能是年紀太小，嫁人生子以後就會安生的，可是，愈演愈烈……」

 

顧珺道：「丞相，我提出的那個辦法，您考慮了嗎？」

 

「不行！」傅沉舟站起來，來回踱步，「我與她青梅竹馬，她與我相扶相攜，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如果我這麼對她，就太沒有良心了。」

 

「丞相大人，我又不是讓您S了她，隻是給她吃些治瘋病的藥，吃了藥之後，她就乖了。」

 

「不，不不不。」傅沉舟抬起頭，眼前閃現著女子的如花笑靨，「雖然她……不，她什麼樣我都喜歡，即便瘋瘋癲癲，我都不會嫌棄她。」

 

7

 

「傅沉舟，你根本就不愛她，你打心眼裡嫌棄她。」太子說，「你放過她吧，你那顆榆木腦袋，配不上她一百四十的智商。她放在你手裡，就徹底毀了。」

 

傅沉舟覺得這燕冷春說話也怪怪的，經常說一些他聽不懂的東西。但燕冷春不瘋癲，甚至非常聰明，五年間，他從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出皇子一躍成為皇太子，據說，皇上因為龍體常年病痛，已打算命太子監國。

 

傅沉舟知道不能得罪未來的君王。他下馬，一撩官服前擺，跪在太子的車馬前。

 

「太子殿下，您即便把她帶回去，也沒法令她清醒。臣有辦法，臣向殿下保證，三個月內，一定讓玹兒的神志恢復如初。」

 

車廂裡沉默片刻，傳來太子的聲音：「你以項上人頭保證。」

 

「臣以項上人頭保證。」

 

「好，如果商玹的腦子好不了，哪怕比原先笨了一點點，孤滅你滿門。」

 

傅沉舟打了個冷戰，俯身拜道：「臣，遵命！」

 

傅沉舟抱著昏睡的商玹回到丞相府，剛剛過門的新娘子——錦王府郡主周晚鬱正焦急地等在門口。

 

還未與新婚夫婿洞房花燭，她本不應該出來拋頭露面，但當她得知丞相得罪了皇太子，追著太子的車馬而去時，她驚出了一身冷汗，便顧不得什麼禮數，跑到大門口，巴巴地守望著。

 

眼見丈夫抱著前妻回來，她的心一沉。

 

周晚鬱喜歡丞相很久了，可他已有妻室，她畢竟是郡主之尊，不能做人妾室。但後來，她聽說傅沉舟的妻子病了，不能料理府中事務，偌大的丞相府，幾百口子人，急需一個女主人。

 

她便求父王去說親，願以平妻身份嫁到丞相府，以商玹為大。

 

傅沉舟斷然拒絕，稱自己這輩子隻有商玹一個妻子。而外面都在傳，丞相夫人和丞相大吵了一架，夫人寫了一封休書，要把丞相「休掉」。

 

這不是胡鬧麼！

 

錦王直接去求了皇上的聖旨賜婚，命傅沉舟即刻娶錦王郡主為平妻。

 

8

 

當我得知錦王府的郡主想嫁給傅沉舟當平妻時，我整個人都炸了。

 

雖然我知道這是在古代，一個男人可以娶納好多個女人，可我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

 

盡管古裝穿在身，我內心還是個現代人。我的價值觀裡，找小三是不道德的，娶二奶是犯法的。我一個受過現代高等教育的女性，不可能容忍和別的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打S我都做不到！

 

「我做不到！」我對著傅沉舟怒吼，「我不能容忍你有別的女人！除非你休了我，否則別說是娶平妻，就是納妾，我都不能容忍，絕不容忍！」

 

傅沉舟揉著太陽穴，疲憊地說：「玹兒，我並沒有同意錦王府的提親，我也沒有打算娶別的女人。但是，有些話隻能我來說，不能你來說。我說不另娶，世人會說我專情。你說不讓我另娶，世人會說你善妒。這對你沒有好處。」

 

「呵，是啊，這個惡心的世界，就是那麼雙標，我已經快忍不了了。」我隻覺得心髒氣得突突跳，「我為了你，留在這裡，忍啊忍，想讓自己做一個合格的丞相夫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從小接受的教育，我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不允許我接受這個世界的種種不合理的規則。」

 

傅沉舟抬頭望向我，又是那副不理解的眼神，「玹兒，很多時候，你在說什麼，我真的聽不懂。他們說你瘋了，我還不信，可我現在愈發覺得，你似乎真的瘋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說我瘋了。他從未理解過我。也對，我們之間隔著幾百年歲月的鴻溝，他永遠不可能理解我。

 

我大笑起來，「哈哈哈，我是瘋了，我要……我要跟你離婚！我要休了你！」

 

「休了我？」他苦笑，「你真的瘋了。看來，是該讓顧大夫給你開幾服藥調理調理。」

 

一聽他提到顧珺，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讓那個姓顧的滾遠點，他就是個江湖騙子，不懂醫學的假醫生！」

 

傅沉舟無奈地搖搖頭，拂袖而去。

 

晚上睡前，侍女端來一碗藥，說道：「夫人，丞相大人囑咐，今天您動了肝火，喝點清熱解毒的藥，對身體好。」

 

我聞著藥味道奇怪，不太想喝。但想到是他好心給我去肝火，這個面子我不能駁，就捏著鼻子把藥喝光了。

 

本想再看會兒書，於沉的《格物齊工》寫得是真好，可是突然就困了，腦子沉沉的。那就上床睡覺吧。

 

9

 

傅沉舟無法抗旨，隻能同意娶周晚鬱。

 

但他請求皇上給他寬限六個月，他的妻子病了，他要先治好她的病。

 

皇上淡淡地說：「如果是瘋病，朕準你休妻。」

 

「臣可以治好她。」

 

皇上嘆了口氣，「你那位夫人商玹，她瘋得不輕，有一次竟然跑到朕的跟前，建議朕造船航海，還讓朕大力發展工商，這不是舍本逐末嗎？丞相，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對她加以寬宥，但是，她不能再這麼瘋下去了，否則，要麼你休了她，要麼朕S了她。」

 

傅沉舟回到家裡，商玹趴在窗前，愣愣地看著窗外。

 

「玹兒？」他喚她。

 

許久，她訥訥地轉過頭，「誰？」

 

顧珺的斷魂銷神散，她已經用了三服。效果很顯著，她正在從一個瘋子，變成一個傻子。

 

傻了總比瘋了好，能活著就好。

 

過了幾日，傅沉舟回到家，發現商玹在看書。

 

又是那本宣揚奇技淫巧的《格物齊工》！

 

傅沉舟一把奪過商玹手裡的書，扔給下人，吩咐：「拿出去，燒了！」

 

商玹瘋狂地去搶書，傅沉舟把她SS抱住，她咬他的手，他疼得松了手，她又要去搶書，他拉住她，狠狠一個耳光，把她打倒在地。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動手。

 

她尖叫一聲，爬起來跑出去。

 

商玹不見了。

 

翻遍了府裡，不見人影。傅沉舟又帶上家丁出去尋找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發現她在菩提塔上。

 

菩提塔高十數丈，她站在最高一層，痴迷地望著天上，嚷嚷著：「時空隧道！時空隧道在哪裡？帶我回家吧，我要回家！」

 

引來了全城人的圍觀。

 

這一鬧，丞相府裡的家醜人盡皆知。

 

當天，傅沉舟就被皇上召見。閉門談了許久，傅沉舟出來時，面無表情。

 

回到家，他寫下了休書。

 

瘋女人商玹，被休了。

 

沒有人同情她，沒有人會同情一個瘋子。相反，人們還同情年輕的丞相，覺得那個瘋女人配不上他。

 

10

 

周晚鬱看著自己的新婚夫君抱著被休掉的瘋女人走過來，她很不高興。

 

她攔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