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是我剛煉出人形不久的日子，還不怎麼會走路。

那個自稱主人的人牽著我的手，教我走路，教我寫字，教我吃飯，教我怎麼做人。

 

後來他老了。

 

我哭著拉住他的手，讓他別S。

 

他隻是摸了摸我的頭：「每個人都會S的。」

 

我搖頭：「我就不會S。」

 

他似乎是被我逗笑了，笑得咳嗽了兩聲。

 

「因為你是器靈，不是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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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做器靈，好不好？」

 

我央求他。

 

他怔愣一瞬，隨後嚴肅地搖了搖頭。

 

「人有人的命數，器有器的秩序，不能混而談之。」

 

「可是我不想你S，你別S好不好？」

 

他不說話了。

 

我頭一回感到心痛，那感覺很不好受，於是我威脅他。

 

「你要是S了，我就把所有人都S了！」

 

26

 

他驚詫地看向我，我低下頭，我知道我讓他失望了。

 

於是他和我約法三章。

 

以後但凡使用神力，都要遵守不可濫用、不可傷人、不可謀私的法則。

 

我答應了他。

 

人的一生隻能許下一個最大的願望，他的願望，是希望我能像普通人一樣好好生活。

 

可我食言了，我S了張靈玦。

 

張靈玦S了，主人卻從他身體裡鑽了出來。

 

我怔愣地看著那道分外熟悉的身影。他開口，將我所有疑惑都解開了：

 

「我和他籤訂了契約，我許他不S不滅的願望，他答應我，讓我借他的眼睛再看你一眼。」

 

可是人的一生隻能向神筆許下一個願望。

 

27

 

「所以他的願望沒有實現，他S了。」

 

我向前一步，主人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

 

「我也無法看到你。」

 

他的眼睛處隻有兩個空洞。

 

28

 

「這是我的私心，我還以為，能逃過這天地法則一次。」

 

「但其實，老天爺早就算好了，關於因果、緣分。」

 

我哭了，一支神筆竟然還有眼淚。

 

「別哭了，你該醒了。」

 

他說完這一句，想抬手幫我擦去眼淚，卻在碰到我臉的那一刻，灰飛煙滅。

 

我驚醒。

 

身上那股淡淡的契約之力徹底消散。

 

上古神筆的主人，為自己不經意間動的私欲，付出了魂飛魄散的代價。

 

而我違背了言靈法則，S了張靈玦，雖然找回了記憶，卻隻能承受失去的結局。

 

「大師，哦不，姐姐你終於醒了！」

 

一聲哭嚎在我耳邊炸響，我一驚，看向聲音來源。

 

一轉頭，五個小彩毛在我床邊整齊地坐了一排。

 

寶娟，我的眼睛。

 

29

 

一周後，我的身體完全恢復，雖然本來也沒檢查出什麼毛病。

 

張靈玦的事那警察叔叔替我打理好了一切。

 

自那以後，我依然每天準時開直播。

 

但我的直播間多了五個小彩毛，他們嘰嘰喳喳地圍著我。

 

喊師父的、喊大師的、喊姐姐的……

 

亂作一團。

 

有時候一個人直播真的挺無助的。

 

我無奈搖頭。

 

如果在命運齒輪開始轉動、人與人相遇之初，失去就已經作為一種結局在終點等著的話，那我更應該珍惜當下。

 

我正感慨著，連麥申請又來了。

 

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聲音嘶啞地開口：「能幫我恢復我的容貌嗎？」

 

「理由是什麼呢？」

 

她掩面哭了起來：「我的丈夫不要我了。」

 

我點頭，開口讓她的容貌恢復原樣。

 

這個女人，已經S了。

 

她露出的脖子和手上布滿了屍斑。

 

但即使是鬼，有自己的願望也是正常的。

 

隻是雖然她並無害人之心，但她那剛S老婆就娶小三兒的丈夫不知道會不會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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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人連麥的是一個可愛小女孩兒。

 

她一看見我，就兩眼放光：「師父，我要拜你為師！」

 

？

 

我疑惑地歪頭，拜一隻筆為師，是想學書法嗎？

 

她繼續嘰嘰喳喳。

 

「我上次看見你一開口就把一本書變成了一個人，真的是太神奇了，我一定要拜你為師，我也想學這個！」

 

神筆有求必應，好吧，我隻能同意。

 

身後那群小彩毛也開始嘰嘰喳喳地鬧起來。

 

好了，這下可熱鬧了。

 

還好小女孩兒不是彩毛。

 

「太好了！那我也去染個彩色頭發！」

 

不是，等等，她不會以為是我喜歡彩色頭發吧！

 

橋的麻袋……

 

我的挽留之話還沒說出口，她已經一溜煙兒沒了影子。

 

下一個連麥申請還沒來，微信先發來了消息。

 

班級群裡，是返校溫馨提示。

 

我一愣，壞了，忘記還有個大學在讀。

 

31

 

師父番外

 

初次撿到那支筆時，沒有人覺得那是個有用的東西。

 

因為它看上去灰撲撲的，不像普通的毛筆，甚至可以說有些破敗。

 

但我把它緊緊地護在懷裡，宛若珍寶，因為這是我的第一支筆，也許也是最後一隻。

 

我們家在整個村子裡都算是第一窮的。

 

我娘前年飢荒去世，我爹在下地幹活兒時傷了腿，平時隻能靠板凳移動。

 

我的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吃飯都拿不動碗。

 

其他親戚見我家的狀況，也不願和我們往來。

 

我努力地幹活兒，隻能勉強使家裡過活，更別提讀書。

 

偶然有一天，我忽然發現這筆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我用它蘸水在地上寫字，寫出來的東西竟然真的出現在地上。

 

我仿佛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卻誰也不敢說。

 

後來我爹知道了，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告誡我天上不會掉餡兒餅。

 

我時刻記著他的話，隻在迫不得已時才拿筆出來用用。

 

但這件事還是被傳揚出去了，鎮上的大地主知曉，來找我要筆。

 

我不肯給他，被狠狠揍了一頓。

 

第二天，那支筆，就變成了一個人，一個活潑靈動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不會走路，走兩步就搖搖晃晃跌坐在地。

 

我連忙上前扶起她，問她有沒有摔到哪兒。

 

自那以後我就成了她口中的主人，我讓她喊我名字，她說不行。

 

我隻好由著她喊我主人，但我其實把她當朋友。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長大了，終於成為家裡的頂梁柱。

 

她也學會了像人一樣生活。

 

在她的鼓勵下，我決定讀書考取功名，決定走出這個村子。

 

我成功了，沒有依靠神筆的力量，而是靠我自己。

 

她一直陪著我，也替我開心。

 

也是那個時候，我忽然反應過來。

 

我在慢慢變老，而她不會，她永遠那樣年輕活潑。

 

這樣的認知讓我心裡某些隱秘的心思永遠沉寂下去，我隻是她生命裡的匆匆一瞥。

 

幾年，十幾年，幾十年，我從健步如飛的少年變成步履蹣跚的老人。

 

她依然那麼年輕明媚。

 

她知道我要S了，在我面前哭。

 

我不想離開她，可命數天定，我也沒辦法。

 

S前，我告訴她，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要好好利用自己的力量，與人為善。

 

我與她約法三章，她同意了，我也S了。

 

可我並沒有完全S去，我動了私心，用神筆的契約之力和別人籤訂了契約。

 

我想，再最後看一眼她，看她有沒有好好生活。

 

但最終我也沒看到。

 

可能是天意如此。

 

我雖然嘴上說著不要隨意動用神筆的力量，可我自己也用了。

 

老天爺給我的懲罰是讓我失去雙目，我沒看見她最後一眼。

 

但我聽見了她的聲音，這也足夠了。

 

她還好好地活著，我很開心。

 

32

 

張靈玦番外

 

我生來就是煉器師一族的預備族長。

 

他們從小就把我當大族長培養。

 

我的生活裡，除了煉器就是煉器，再沒有其他消遣。

 

大族長經常和我說：

 

「隻要你掌握了煉器師一族的秘術，就能稱霸天下，成為天底下最強的人。」

 

我不解，為什麼要成為最強的人呢？

 

我這樣問大族長，卻被他狠狠打了一頓，說我悟性太低，不堪重任。

 

其實我猜是因為他也不知道, 為什麼要成為最強的人。

 

後來，為了成就我的煉器術, 他們要用我的妹妹做器靈。

 

我的親妹妹。

 

大族長說隻有拿至親之人的魂魄練就的器靈，才能永遠忠誠於我、永遠受我驅使。

 

我哭著抱住我的妹妹，不讓大族長靠近。

 

可我沒想到, 是我的妹妹推開了我。

 

她又哭又笑：「哥哥，成為你的器靈是我自願的，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變成了器靈就不會再有自己的意識。

 

我的妹妹, 就也不會再喊我哥哥。

 

「不是的, 他們騙……」

 

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就轉身跳進了火焰躍動的爐子裡。

 

我了然，閉眼半晌，隨後猛地睜開眼睛，問道：「你確定你要找你的女兒，王寶寶？」

 

「（妹」我把自己的妹妹煉成了器靈。

 

用她煉就的器靈，是全族最厲害的器靈, 所有人都誇我天賦異稟。

 

但隻有我知道。

 

我妹妹無敵的原因，隻是因為我保留了她的情感和意識。

 

無情不是無敵, 有情才是。

 

自那以後我的煉器術, 總會給被煉化之人保留一絲情感和意志。

 

大族長S了, S於一次煉器意外。

 

我成了新的大族長。

 

我決定，帶著煉器師一族歸隱山林, 不再出世。

 

可在我們動身前夜，朝廷派來了人。

 

我煉器師全族, 包括老弱婦孺，無一例外，皆慘S於兵刃之下。

 

妹妹帶著我逃出生天，她卻身受重傷。

 

朝廷追S過來, 她替我擋下致命一擊，散盡神識送我離開。

 

我終於後悔，後悔給她留下一抹情感和意識。

 

如果她不是我妹妹，就會遵從器靈的法則，陷入沉睡中，等待下一個有緣人將她喚醒。

 

自此, 煉器師一族，唯餘我一人。

 

在我心灰意冷之時, 那個人出現了。

 

他手中有一支神筆, 可以實現任何願望。

 

但他隻和我訂下一份契約，讓我不S不滅, 而他則要寄存在我的神魂中，等著未來有一天再看一眼自己的器靈。

 

我答應了。

 

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我開始收集五靈陣的線索，隻有變成了大器靈, 我才能夠到歸靈墟, 去找我的妹妹。

 

歸靈墟，是所有器靈的終點，是消散器靈的葬身之處。

 

被那神筆打飛時，我很不甘心。

 

我趴在地上, 往畫陣的地方爬。

 

妹妹，你等我，等等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