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無所不能

第7章

「第一次見到你們,我和你們定下了賭約,後來我全都贏了下來……」我說,「可是現在,老師要認輸了。」


 


「有一件事,我比不過你們。」


 


「真誠,是世界上最寶貴的品質之一。」


 


「在這件事情上,老師願賭服輸。」


 


我即將不辭而別,與你們的人生就此錯開。


 


很抱歉我無法將事實宣之於口——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可它依舊是我人生中,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10)


 


毫無預兆的,山中下了一場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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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去了?」


 


老頭子哼哼著問我。


 


「不回去了。」我忙著救助被皑皑白雪覆蓋的花草,對他倍感無語,「這不是你種的嗎,你也來幫忙啊!」


 


「那你也不能總在這陪我種地啊,」老頭搖頭晃腦,「其實,京城也有一所高中……」


 


見他又開始故弄玄虛,我頭都沒抬:「行了,回嘉蘭的求職書我都遞了,年後就走。」


 


老頭面露驚訝:「你家肯放你走了?」


 


我手上動作一頓,忽然回想起安若春站在我面前和爸媽針鋒相對的畫面。


 


她不顧家裡人的反對去西部支教三年,回來後就從釉白瓷器成了青銅器,不僅皮膚黑了幾個調,說話聲音也硬了幾個調。


 


「應該讓姐姐去過自己的人生了,」她說,「家裡的事情,我可以來接手。」


 


爸媽震怒,但又無能為力。


 


兩個被定好未來的孩子,終究是全都長出了自己的翅膀。


 


後來我們進行了一場久違的談心。


 


「姐姐,你變得很不一樣了,」她輕聲說,「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所以我走了你走過的路……」


 


我莞爾一笑:「你也不一樣了。」


 


「其實我在你面前總有點自卑,」她撐著臉,「我覺得我哪裡都比不上你,後來我出去了,又覺得,我一直都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的不是你,」我實話實說,「你和我一樣,從來都沒有選擇。」


 


「你說得對,」她的臉上有兩團酡紅,那是西南高原為她留下的禮物,遠比那顆殷紅的眼邊痣動人,「所以,我現在也想選擇自己的路了。」


 


回憶到此為止,我正想再和老頭談笑兩句,忽然聽到有人叩響了院子的門。


 


「嚯,來了啊,」他笑眯眯地抬頭,「我的徒孫們到了。」


 


我有一瞬間沒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可下一刻,就在門外,看到了數張熟悉的面孔。


 


「安老師,我們來這同學聚會了,」長大後的學生們對我狡黠一笑,「你不會不願意吧?」


 


屋內的壺裡溫著酒,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我想起那年除夕夜的火鍋,想起那場璀璨的煙火,想起他們每個人都曾和我說起的夢想,被我珍而重之地鎖進了抽屜。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怎麼會,」我努力眨了眨眼,掩飾泛紅的眼眶,「進來吧。」


 


那一年的小松鼠也是這樣。


 


可愛的生靈忽然出現在我的後院,然後悄無聲息地,不費吹灰之力地,溶解了我渾身無法紓解的戾氣。


 


「提前說好,我們可不會像安老師第一次見我們那樣,把門都扯下來——」


 


話音未落,院落響起哐哐的聲音。


 


小木門轟然倒塌,我憋著笑,對一群面色呆滯的學生問道。


 


——「誰下課來修一下?」


 


-END-


 


後日談


 


(一)


 


江馨做了個夢。


 


夢裡她一個人走在泥濘的小巷中,天色昏暗,大雨傾盆,而她好像感受不到冷,仿佛一縷遊魂。


 


忽然有一隻手伸出來,為她撐起一把傘。


 


傘的主人垂眼望著她,那是一雙漆黑的眼睛,幾乎沒有多餘的情緒,就像是被凍結的冰湖。


 


她無端地想,他以前的眼睛不是這樣的……他經常帶著笑,眼睛幹淨又清澈。


 


她夢見自己嘴唇翕動著,仿佛是在哭,又仿佛隻是雨水打湿了臉。


 


這如果是本小說,他們一個是墜落泥潭的惡毒女配,一個是智商奇高的犯罪天才。


 


「我想S了江晏。」


 


「我幫你。」


 


「我要讓他也感受最愛的人被奪走的感覺。」


 


「我幫你。」


 


「我一定,我要S了他。」


 


「好。」


 


「祁帆,他是我們共同的仇人。」


 


「我知道。」


 


「你為什麼不愛笑了?」


 


「……」


 


「祁帆,要是當時你沒幫我就好了。你可以當作沒看見,從那條巷子離開。」


 


「……我喜歡你。」他頓了頓,「當時。」


 


「……我知道,」她也頓了頓,「可無論是誰,你都會過去的。」


 


這就是祁帆。


 


「也許吧。」他說,「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我們這叫狼狽為奸吧,」她忽然笑了,「好人在一起叫抱團取暖,舔舐傷口, 壞人在一起叫互相勾結,會不得善終。」


 


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江馨, 那就不得善終吧。」


 


……


 


江馨陡然從夢中驚醒。


 


她想,真是奇怪的夢。


 


明明江晏都很久沒和她聯系過了,聽說因為經濟詐騙進了監獄。


 


雖然她沒關注這個案子, 但她在事務所的同事和她說了這件事——所以她怎麼會夢到他?


 


「……怎麼了?」


 


身邊的人也醒了,迷迷糊糊地問道:「做噩夢了嗎?」


 


「不算噩夢吧,」江馨想了想,「夢到你了。」


 


「……」他沒說話, 但根據江馨對他的了解, 他一定臉紅了。


 


那雙眼睛和夢中不一樣, 就像是春日的拉姆拉錯,平靜而溫柔。


 


江馨俯身親了親他的眼睛:「睡吧,明天還要和安老師一起去我們家的火鍋店剪彩呢。」


 


(二)


 


許慕白在大廠 996 的第五年,終於忍不住辭職了。


 


「研究不出來你沒辦法通關的遊戲了, 」他面無表情地和視頻裡依舊年輕的老師說,「我直接放棄。」


 


女老師彎起眼:「嚯, 這就認輸了啊?」


 


許慕白:「……我還是去做遊戲主播吧。」


 


然而並沒有。


 


辭職後的第三個月,許慕白自主研發的小程序遊戲《豬了個豬》火爆全網。


 


「我通關了, 」安亦夏打電話來, 「但你這個是概率遊戲啊, 和手法無關。」


 


許慕白:「……安老師,我靠這個遊戲賺了幾千萬。」


 


「所以呢?」


 


「我也想回嘉蘭了。」


 


「你回來幹嘛, 復讀啊?」


 


「我大學學的計算機,正好還考過了教資, 現在就回去教數學。」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機票信息,「我教出來的學生,成績肯定比你教的好。」


 


安亦夏:「……」


 


安亦夏:「6。」


 


第二天,我上班的時候,同辦公室的老師都對我投來憐憫的目光。


 


「-—」俞江涵最近接了個大項目。


 


合作對象是最近興起的一個服裝品牌——Bravery。


 


哪有服裝店取這個名字,「無畏精神」, 什麼鬼?


 


但當俞江涵看見對方老板時,一切疑問都得到了解答。


 


「我靠,」接手家族企業後成熟不少的小俞總繃不住了,「是你啊徐淳。」


 


留著半長微卷發,一身休闲服的徐淳也沒忍住笑:「小俞總,好久不見啊。」


 


「我就說你這個 logo 怎麼看怎麼醜, 這不就是她當年送你那隻熊嗎?」


 


「你怎麼知道?」


 


「誰不知道啊,她搞特殊待遇, 我們都隻有一封信, 就你還有一個布娃娃,我們氣得要S——你沒發現高考後每次玩狼人S, 你都被首S啊?」


 


徐淳:「……」


 


徐淳:「原來是這樣。」


 


虧他還以為,是自己太厲害了才屢屢被首刀。


 


(四)


 


一年一度的同學聚會又開始了。


 


安亦夏穿著徐淳送的衣服來到飯店,就發現一堆長槍短炮對著自己。


 


安亦夏:「你們幹嘛?」


 


「安老師,」已經成為知名記者的陸崎頂著一張萬年不變的無害娃娃臉, 嚴肅問道, 「我們都知道,F 班的學生無論當初如何,現在都脫胎換骨,成為了各行各業的精英, 請問您是如何做到的呢?」


 


安亦夏:「……哪有自己誇自己精英的……」


 


「安老師,回答一下嘛!」


 


安亦夏捂著額頭,無奈地笑了兩聲:「好吧好吧。」


 


——「用真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