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看著他，鬢發凌亂，滿面胡茬，衣裳破爛，若不是他有著壯碩的身軀，眼下跟街邊乞討的難民別無二致。

 

忽然，顧念辰抬頭看向我，我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幽深的眼眸，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我感到尷尬，別開了眼，但下一刻，肩上被披上了一件厚袄。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顧念辰見後，道：「怎麼？不冷？」

 

我搖了搖頭：「不是……你衣服太臭了。」

 

顧念辰聽後一怔，扯了扯嘴角，隨後他一手拉過厚袄蓋過我的頭，我被籠罩在一片漆黑中，被燻得喘不過氣。

 

「臭也要披著。」

 

我掙扎著探出了頭，被氣到：「顧念辰，你……」

 

話說一半，我猛地發現，我和他靠得很近，他深邃的五官近在咫尺。

Advertisement

 

急促的呼吸聲和紊亂的心跳聲清晰可聞。

 

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30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顧念辰先打破了尷尬，他問。

 

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他。

 

眼見他越聽表情越震驚，眉心越皺越深。

 

話畢，他好看的眼睛似散發出光亮，化成溫柔，道：「我好像從來都不了解你。」

 

我臉一熱，問他：「那你呢？所有人都以為……你S了。」

 

顧念辰滯了滯，道：「出徵前一晚，我被人下藥，便知，我軍出了逆賊，但我並未聲張，為的，便是日後引蛇出洞。

 

「但我失策了，我是揪出了逆賊不假，但後來我才知道，真正的逆賊並不在軍中，而在於朝廷。

 

「是獻王，他謀劃篡位，勾結外邦，而他第一個要除的，便是我。

 

「怪我太過信任我的右將，卻不知他早已背叛於我，從而中了他的奸計，讓我……失去了三百弟兄。」

 

說到最後，顧念辰的聲音克制不住地顫抖，曾經他眼中自信驕傲的光，蕩然無存。

 

這是他最痛心疾首的事，成為了他難以邁過去的一道坎。

 

「這不怪你。」我安慰道，「是逆王，是奸細，他們通敵叛國，視百姓如草芥，他們才是最可恨之人。顧念辰，你要振作起來，重新帶領將士奪回祺北五城，懲辦逆王，讓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顧念辰斂下眼：「我有想過，這些時日我都在找機會下山，但是，我怕我無顏面對父老鄉親，無顏面對將士們，他們……還會信我嗎？」

 

「他們都在等你。」我堅定道，「他們一直相信你，你是他們心裡最崇敬的英雄。」

 

顧念辰深深地看著我，漸漸地紅了眼眶。

 

「謝謝你。」他說。

 

我迎上了他的胸膛，一片暖意環繞著我：「我知道下山的路，眼下，敵軍應已走遠，我們要趕緊下山，救祺州百姓於水火。」

 

31

 

下山的路遠比想象中順利，仿佛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快到醫館時，蔣聰大老遠便看到我，跑過來迎我。

 

他接過了我手中的草藥後，看了看我身側的顧念辰，隨後道：「徐大哥怎麼變樣了？」

 

說到徐大哥，我心頭一震。

 

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徐大哥……他……他……」

 

我不忍再說下去，而顯然蔣聰已然明了。

 

他臉上的笑霎時凝住，一路上，沉默不言。

 

我身子發軟，若不是顧念辰一直扶著我，我怕是早就倒在地上。

 

回到醫館，見老神醫躺在了床上，依舊虛弱，有油盡燈枯之勢。

 

「老神醫。」我跪在床邊，心痛不已。

 

他看著我，嘴角笑了笑，說：「老夫就知道你能做到。」

 

他看到我身後之人後，眼睛瞬間亮了幾分，好似一下子，病好了大半。

 

他不可置信道：「顧將軍！」

 

顧念辰顯然一愣，他原不想這麼快被人發現的。

 

他脫下了帽子，露出了飽經風霜的臉。

 

老神醫更加激動了，整個人生出了力氣，居然一下子坐了起來。

 

「真的是你啊，顧將軍，你沒S！」

 

話畢，醫館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真的是顧將軍！」

 

「顧將軍沒S！」

 

「太好了，太好了，祺州有救了！」

 

「顧將軍！」

 

……

 

一瞬間，群情激昂，在一片S寂中，復燃起了生的希望。

 

「大家放心，顧某一定會擊退敵軍，還祺州一片安寧！」

 

顧念辰許下一句重諾，照亮了祺州百姓的天。

 

「顧將軍和趙姑娘是？」老神醫留意到我們舉止並不忌諱，於是好奇問道。

 

「她是我的夫人。」顧念辰淡然答道。

 

此話一出，再一次引起醫館哗然。

 

「原來趙姑娘是將軍夫人，怪不得如此大義。」

 

「是啊！將軍和夫人真的是天生一對。」

 

……

 

我對上了顧念辰的視線，他看著我挑了挑眉，嘴角含笑：「聽到了嗎？夫人，天生一對。」

 

我的臉霎時燒得火辣。

 

32

 

幸好缺少的藥材用量並不多，受災的每個村民都喝上了藥。

 

至此，病情才得以緩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在這水深火熱中，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是夜，顧念辰終於修整了一下自己，頭發洗了，胡子剃了，我這才發現，他的臉上多了一道疤。

 

我伸手摸了摸：「疼嗎？」

 

顧念辰握住我的手：「身上的疤更多，隻是你以往都不曾在意罷了。」

 

愧疚之意悄然升起，我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對他說道：「對不起，是我一直辜負了你的心意。」

 

「慕雨。」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其實，無論你慕雪還是慕雨，我都無所謂，因為，我隻在乎你，而不是叫什麼名字的你。」

 

我不解：「為何？」

 

顧念辰思考了一下，道：「小時候，我曾去算過命，大師說我天生克妻，注定一輩子娶不到娘子，即使娶到了，也會在新婚當夜被我克S。

 

「所以，我早就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了。

 

「但是，後來，一次出徵歸來，我又遇到了那個大師。他說，我的命數發生了轉變，若我今年能娶到一個屬相為虎，家坐東面的姑娘，便可打破這個詛咒。

 

「所以，也就隻有你們趙家姑娘了。」

 

我聽後一愣。

 

「可是，我和長姐都不是屬虎的啊。」

 

顧念辰聽後一怔，不解：「提親後，我曾去問過大師，他說，你的生辰八字是假，真正的八字，屬相確實是虎。」

 

「我……」我猛然意識到，我確實是屬虎，隻不過不是趙慕雨，而是真正的我！

 

如此說來，我嫁給顧念辰，本就不是意外？

 

33

 

天色已晚，顧念辰很自覺地打了地鋪。

 

而這次，我內心卻有點不是滋味。

 

晚風侵襲，今日的夜，仿佛比以往的都要冷。

 

顧念辰輾轉反側，活像個滾筒洗衣機。

 

我咽了咽口水，問他：「你冷嗎？」

 

「冷。」他的回答快速而堅定。

 

我忍不住發笑：「要不，你……上來？」

 

「好。」顧念辰毫不猶豫。

 

我：「……」

 

轉眼，他擠進了我的小床。

 

逼仄的空間，讓我們之間空不出一絲縫隙。

 

滾燙的氣息將我籠罩，僅有的寒意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的心跳更快了。

 

「慕雨。」顧念辰沉悶的聲音傳來，「我已經忘記了多少個日夜想這樣抱你。但是想到你那日的無情，我又恨自己不爭氣。」

 

我聽後心一滯，道：「我原以為自己是不在意你的，但後來才發現，我騙不了自己的內心，顧念辰，我……喜歡上你了。」

 

一個翻身，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顧念辰將我壓在身下，熱烈的吻奪走了我的氣息，沉浸的、迷離的，我的身子軟成一片。

 

祺州的月亮好像第一次這麼明亮，這麼圓滿。

 

月色的銀華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暈了一遍又一遍。

 

34

 

顧念辰離開三日後，燕國一支精銳異軍突起，其兵以奇招制勝，變幻莫測，不過五百精銳，便如狂風驟雨般攻破敵軍。

 

首先奪回的，便是那座藥材山，此後，百姓疫病迎刃而解。

 

不久後，重新奪回祺北五城。

 

顧念辰的名字再一次成為了敵軍揮之不去的噩夢。

 

大捷的號角吹響，跨越了重重山河。

 

馬蹄聲漸近，我候在門外，顧念辰金戈鐵馬，意氣風發。

 

而他看向我的眼神，溫柔似水。

 

他向我伸出了手，我高興得一陣眩暈。

 

正要握上他時，忽而一個踉跄，不好的預感襲來。

 

眼前一片黑暗，我陷入了混沌。

 

「夫人！」

 

耳邊是顧念辰焦急的叫喊。

 

而我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35

 

再一次醒來，我回到了顧府。

 

映入眼簾的，是顧念辰疲憊的臉。

 

我艱難地扯出了一抹微笑。

 

顧念辰眼淚霎時飆了出來，他聲音顫抖著：「夫人。」

 

我不解。

 

我醒了，他怎麼還這麼難過？

 

後來，我才知道原因。

 

因為，太醫說，我要S了。

 

他說我憂思過度，身子過度勞累，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了。

 

我心一緊，不懂命運為何會如此弄人。

 

眼看著一切都要好起來了，卻又重新把我推進深淵。

 

半個月後，顧念辰帶我到清淨寺祈福，我終於見到了他口中的那位大師。

 

檀香纏繞，一圈又一圈消散在空中，讓人心靜。

 

「你是時候回到你自己的地方了。」

 

大師蒼老的聲音傳來。

 

我淡淡道：「既然如此，當初為何要我來？」

 

大師混濁的眼睛看向我，道：「因為，你是破局之人，因為你，改變了所有人命運的走向，免除了一場腥風血雨，而你，本是應S之人, 破局後，不應再身陷局中。」

 

我聽後, 冷笑了一聲：「那顧念辰呢？可曾對得起他？」

 

「這是他的劫。」

 

我含著淚，不忍開口：「我S後，會如何？」

 

大師理所當然：「那自然是, 男女主修成正果。」

 

「你如何能斷定，他們日後會心意相通？」

 

大師開始不耐煩：「這是必然的結果，你我都不能改變人物設定！」

 

「你錯了，大師。」我直直地看向他, 「有一個你不曾預料的變數。」

 

大師驀地看向我。

 

我緩緩說道：「蔣聰。」

 

大師聽後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

 

36

 

是的,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蔣聰會是那個變數。

 

那日，我醒後，蔣聰趕到了顧府。

 

他說聽到我得了不治之症, 便快馬趕來了。

 

誰能想到，蔣聰一個不起眼的人物, 卻在半個月內治好了我的病。

 

後來，我才想通, 因為他的設定就是能治天下百病的神醫。

 

故事的一切, 在我決定去祺州時發生了改變。

 

或許是我, 救了我自己。

 

……

 

「（日」「其實, 我早就好了，大師。

 

「今日我來見你, 不過是想弄清楚，你到底是什麼人？」

 

四周一片寂靜，檀香終於燃盡。

 

大師忽然一笑，道：「你成功了, 宿主。」

 

我一臉茫然：「宿主？」

 

大師繼續說道：「我是系統，而我的任務，就是讓顧念辰愛上惡毒女配。」

 

大師看向我，似笑非笑：「在我的推波助瀾下，你也很爭氣，你成功了。」

 

我不解：「那為什麼, 你想我S？」

 

大師輕嘆了一聲：「這不是我的本意，是故事設定。你原本, 就隻有半年的壽命。

 

「我跟別人打賭, 他賭你能活下去，而我賭你活不下去。

 

「所以, 方才我才會言語冒犯。

 

「但此刻，我不得不服輸了。」

 

大師釋然而笑。

 

37

 

從清淨寺出來，顧念辰牽著馬朝我迎來。

 

目若朗星。

 

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日後, 我可以無所顧忌地愛他了。

 

「如何了？」顧念辰問。

 

我看著他, 道：「大師說，你我日後定歲歲無虞，長安常安。」

 

顧念辰眼睛染上喜悅：「當真？」

 

我笑著：「自然。」

 

車輪滾滾，揚起一片薄塵, 落日的餘暉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日後無論月圓月缺，無論朝暮輪轉，願與卿一同行至天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