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後夫君大齡尚公主

第2章

江廷玉看向我,滿腔怒火傾瀉而出:


「你夠了!當初為了你,我放棄了長公主。她為了我獨身多年未嫁。我守著你這鄉野村婦,遭到多少同僚嘲笑。如今隻是帶兒女同她用一餐飯,你卻鬧成這樣,如此說來,吾還不如休了你!」


 


我目眦欲裂:


 


「你有何理由休我,我何秀兒嫁你三十六載,無愧於天地!」


 


他一拍空空如也的桌板:


 


「那就和離!」


 


女兒與兒子都驚呆了:


 


「父親!莫要衝動啊……」


 


我知他此刻是情緒激動之言,不過怕是其中也摻雜了不少真心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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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說幾句軟話,他便也偃旗息鼓了。


 


可是今日這一遭,我仿佛突然看清了幾十年來都未曾看清的真相。


 


我任勞任怨相夫教子卻落得如此下場。


 


我眼眸平靜回視江廷玉:


 


「好。」


 


如今他要和離,那便和離吧。


 


不過,是我不要他了。


 


4


 


江廷玉帶著一身酒氣,衝到書房,不到片刻就擬好了和離書。


 


兒子女兒在一旁勸我:


 


「母親,何必同父親置氣呢,你服個軟,這事就過去了。要是真的和離了,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還有何處可去?」


 


是啊,我自江州孤苦伶仃而來。


 


生下來的一雙至親骨肉,如今他們卻說我是孤女。


 


我接過和離書,沒有再多言語:


 


「明日我會離開,從此這個家跟我沒有半分關系了。」


 


剛入京時,夫君還是個小官。


 


我託了好幾層關系,終於將兒子重金送入京中有名的私塾。


 


女兒是進京後幾年出生的,我將她當一朵小花一樣嬌養長大。


 


京城裡的貴女時興什麼就給她置辦什麼,從未缺衣少食。


 


後來還送她跟去學士家同其他貴女一同學習。


 


我自問對這一家子,從來都是無愧於心的。


 


如今,這一雙兒女卻說,我是孤女。


 


深夜,我一個人躺在榻上,回憶過往種種,隻覺得心寒徹骨。


 


第二日,本想睡個自然醒,可我還是如往常一樣早早醒來。


 


管家候在門外。


 


我讓他從此聽老爺差遣。


 


又遣散了房內所有的丫鬟奴僕。


 


等我收拾好需要帶走的物件,天空才剛剛泛起魚肚白。


 


往常也是這樣,三十幾年如一日。


 


整個府裡最早起床的是我,提前安排好府內諸事。


 


我看向自己手裡小小的包袱。


 


我竟然也沒留下幾件貼身之物。


 


路過江廷玉書房的時候,本想夫妻三十餘載,此後應該不復相見了,做個最後的告別吧。


 


我卻聽見了兒子江賀的聲音:


 


「父親,這和離書可是實打實給出去了。」


 


江廷玉滿是不在意:?


 


「那又如何?她沒有親屬,也無銀錢。你母親和離了又有何處可去,過不了幾日還不是會乖乖回來。到時候,她隻是沒有當家主母的頭銜,但是為了你與薇兒,還是會繼續為這個家操持上下。」


 


江賀聞言沉默片刻繼續說道:


 


「不過這樣也好,您順利與母親和離,長公主就能名正言順地進門了……」


 


江廷玉聲音都小了一些:


 


「是啊,畢竟她如今有了我的……」


 


突然一邊響起聲音:


 


「母親,你怎麼在這裡?」


 


女兒江雪薇此時怒氣衝衝奔著我的院子而來。


 


「怎麼連早膳都無人準備?」


 


她怒氣衝衝地指著我,仿若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人。


 


我看向女兒,張了張嘴,卻不知回什麼話好。


 


她連珠炮般的斥責洶湧而至:


 


「父親都不要你了,你怎麼還如此怠慢?真要等父親對你徹底失望,離了你還有哪裡可以去?母親,我看你真是不知好歹!」


 


江廷玉與江賀聞言推開門,兒子江賀也是滿臉不認可的表情:


 


「母親,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我靜靜站在廊下,看向我愛了三十幾年的夫君還有一雙兒女。


 


突覺手心一陣刺痛,我才發覺自己不經意間雙拳緊握,指尖已經微微嵌入手掌,滲透出細細的血痕。


 


抬頭顫聲開口:


 


「我不是已經同你們父親和離了嗎?這尚書府今後同我何秀兒再無半分聯系!」


 


我轉身,拿著手裡小小的包袱,預備離開。卻被江雪薇一把扯住:


 


「你拿著什麼?走可以,休想帶走府裡一分一釐!」


 


江廷玉看向女兒:


 


「薇兒,不要對你母親如此苛責。」


 


江雪薇卻依舊不依不饒:


 


「她本就身無一物而來,出府後知這世間人心險惡,她才會知道在府裡的日子她有多快活!」


 


江賀點頭:


 


「母親,您手中的包袱麻煩讓我們查看一二。」


 


我看向這一雙兒女,語氣已然平靜無波:


 


「你們一定要看?」


 


我當著他們的面,抖開包袱。


 


小小的包袱一打開,裡面零星幾樣東西掉落在地上。


 


江雪薇與江賀看見散落一地的物件。


 


卻是愣住了。


 


因著昨夜下過小雨,回廊外的土地一片湿潤。


 


包袱被抖落在地上,邊緣也沾上了泥濘。


 


江賀蹲下身捧起一個雕工粗糙的人偶,眸中神色復雜。


 


我看向他手裡已經斷成兩截的木偶,諷刺地說:


 


「這是你幼時為我雕刻的人像,雖然粗糙,但那時為了雕刻這個人像,小小手上滿是細碎的傷痕。」


 


我又看向江雪薇,她盯著地上一塊手絹愣愣出神:


 


「你……怎還留著此物?」


 


那手絹落在土地上,被泥土浸湿,變得無比髒汙。


 


那是女兒初學女紅時的第一個作品,小小的花朵繡得歪歪扭扭,我卻珍而重之地收藏起來。


 


我將喉頭的酸楚壓下,不再有任何言語,轉身離開。


 


這破碎了的回憶,不撿也罷。


 


女兒在背後呼喚我:


 


「母親!」


 


我沒有回頭。


 


她聲音顫抖:


 


「你會後悔的!」


 


5


 


這是我第一次輕裝簡行站在府門外。


 


不用想接下來要採買什麼。


 


他們都言我和離後,便是一個孤女,無牽無掛。


 


和離之後,我去哪裡呢?


 


可是,他們所有人都忘了,我在江州還有一個小小的院子。


 


多年前,我就是在那裡,吆喝著一塊一塊地賣豆腐,將江廷玉送到這京城富庶之地。


 


我自江州來,如今自是要回江州去。


 


孑然一身,了無牽掛,也是時候回江州頤養天年了。


 


我摘下頭上的銀簪,那是三十多年前江廷玉娶我時,親手為我戴上之物。


 


當掉發簪,買了幾個馍馍。


 


我便毫不猶豫地給船夫塞了點銅錢,踏上了去江州的貨船。


 


回到江州後,幾經輾轉。


 


我又站在了當初那個鋪面前。


 


奇怪的是,我的鋪子並沒有如意料之外般破落。


 


隔壁賣餛飩的女孩,如今也是同我一樣的老婦人。


 


她在熱氣騰騰的水霧中抬起頭,看見是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何嬸子,你回來了?」


 


我在張娘子店裡吃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餛飩,才知道,當初我離開江州後,這一整條街都被城裡的富戶買了下來。


 


原先有的租賃不變,商戶們也是照常做生意,隻是需要商戶們將這條街保有原來的樣子就行。


 


富戶後來常常帶著一位公子來這條街尋找吃食。


 


因著有錢人這特殊的喜好,我們這條美食街還保有著三十幾年前的原貌,而且看起來比以前更加熱鬧了。


 


張娘子拉著我的手:


 


「何嬸子,因為整條街都統一管理。你這鋪面,雖然沒人經營,但是隔三岔五就有專人來打掃。如今你回來了,快去城裡李老爺家報一下,他們是十分歡迎原來的商戶回來經營的!」


 


本以為娘子說的是客氣話。


 


可是第二日我去李老爺家,說想要重新租下豆腐攤子時,接待我的那位管家異常開心。


 


他熱心地與我籤字畫押,還使喚人同我一起去鋪面裡收拾打掃。


 


最後在離開之前管家告訴我,他們家主子從小就喜歡吃我做的豆花,如今我回來了,這豆腐鋪子還同原先一樣經營,租金也減半。


 


隻是需要之後每日往李府送一次豆花。


 


我欣然應下。


 


日子就在這人間煙火中一日一日過去。


 


我回江州已經半年有餘了。


 


本以為回來討生活還得吃上一段時日的苦,等鋪子情況好轉後,才會稍微寬裕一些。


 


卻不承想,這條老街,還是如我三十年離開時那樣,周圍全是我熟悉的四鄰,鋪子也因為李家的幫助早就開始盈利。


 


我的豆腐做得好,許多人都從很遠的地方過來採買。


 


直到那日,隔壁張嬸子家的小孫子在我家玩耍。


 


我看著那一個小小的人兒在跟前飛跑,我一把將他摟進懷裡:


 


「小福團,何姥姥給你做豆花吃好不好?」


 


小小一團撲在我懷裡,奶聲奶氣地回應:


 


「好呀~」


 


我卻聽長街上傳來一道斥責之聲:


 


「你如今竟是在這裡有了孫子?」


 


6


 


我抬起頭。


 


本以為此生不復相見的人,幾個月後居然出現在了我面前。


 


江廷玉扶著一位肚子高高隆起的婦人。


 


婦人身子另一側是江雪薇,她小心地攙扶著那錦衣華服的年輕婦人。


 


我一眼望去便知那是長公主。


 


江雪薇扶著公主,語氣卻依舊不好:


 


「公主,這就是我那拿不上臺面的親娘,和離沒多久,居然在江州替別人養起孫兒了!」


 


公主聞言,眉頭一蹙。


 


江廷玉見公主如此,整個人低矮一截:


 


「公主,讓你得見如此晦氣的人事,是廷玉不對,你懷上孩兒後,總是喜食清甜之物。我們去街那頭吧,那邊有個蓮花酥,清甜可口味道不錯的。」


 


公主卻仍舊瞪著我:


 


「驸馬莫急,我與這種和離後隻能二嫁,替別人養孩子的婦人能置什麼氣,都說這家豆花不錯,本宮便來嘗嘗吧。」


 


我將豆花的鍋蓋蓋上:


 


「本店已打烊。」


 


又抬頭看向容顏姣好,被他們二人捧在手心的公主。


 


「說起替別人養孩子,江尚書也不遑多讓呢!」


 


公主見我如此出言諷刺,眼中噴射怒火,卻是片刻之間又壓了回去:


 


「算了,不同這鄉野村婦一般計較,我們走吧。皇弟也說那家蓮花酥不錯,我們去吃那家。」


 


江廷玉扶著公主離開。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冷笑出聲。


 


我說江廷玉為何做官做得好好的,卻非要向聖上提出提前致仕。


 


不僅如此,還想方設法地要與我和離,原來症結在這裡。


 


他以為長公主懷了他的骨肉。


 


按照本朝律例,驸馬不能入朝為官。


 


所以多年前他放棄尚公主,將我大張旗鼓接回京城,隻是為了自己的前途。


 


如今他功成身退倒是又與長公主搞到了一起。


 


何其可笑!


 


不過,我剛剛已經回想起,他致仕前幾個月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