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這意思不會是，因為我拿不出錢媽才傷心吧？

「別胡說了啊，咱家從來都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家庭。

 

「媽最喜歡我了，怎麼可能因為這個生氣？」

 

走到門口的我又轉過頭。

 

「對了弟弟，你也大了該懂點事了。

 

「我平時跟媽最親，最了解她。

 

「咱媽都急S了，你快把錢給她吧。」

 

說完不顧他在我身後抱怨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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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我忐忑不安地敲響了姑姑家的門。

 

姑姑是前不久回來的，當時我們還來她的這個新房子參觀過。

 

「小盼？」

 

坐下後，我把存折拿給她。

 

姑姑挑眉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有些糾結要不要把這麼隱秘的事和盤託出。

 

從小我和我媽最親近，和姑姑見面次數並不多。

 

但在我的內心裡，也曾把她當作我最崇拜的人。

 

和我外婆家的氛圍不同，爺爺奶奶並不重男輕女。

 

小時候不多的幾次印象裡，姑姑總是張揚明媚，爽朗灑脫。

 

她喜歡旅行，喜歡唱歌跳舞，喜歡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即使她經常天南地北地跑，外公外婆也沒有指責過她什麼。

 

我媽媽不喜歡她。

 

「盼盼，以後可不能像你姑姑那樣瘋，沒個女孩樣。

 

「我女兒賺多賺少沒關系，就待在媽媽身邊做個小公主就行了。」

 

那時候的我，完全聽不出這話有什麼特殊含義。

 

姑姑也不喜歡我媽媽。

 

「嫂子，我上次給你介紹的那個外國朋友，怎麼跟我說隻有錦程在上課啊？」

 

我媽把我摟在懷裡，一副護著我的架勢。

 

「小盼最近學習壓力很大，我想先緩一緩。

 

「孩子的身體還是最重要的，你沒生過孩子不知道，當媽的肯定心疼自己閨女啊。

 

「再說怎麼教育孩子，是我們自己家的事……」

 

我媽說完這話，姑姑還沒張口，我爸就瞪了我媽一眼。

 

「說什麼呢！」

 

姑姑切了一聲。

 

「哥，有空你還是少出點差，多關心關心孩子吧。」

 

我媽一向都表現得很疼我，我爸很信任她。

 

所以我和弟弟的教育，我爸基本是放手狀態。

 

我媽也不讓我爸插手：

 

「你天天那麼辛苦，兩個孩子交給我就行了。

 

「雖然閨女不好帶，但我多寵著點就是了。」

 

從此，姑姑也不怎麼管我家的事了。

 

隻是在上次出國前，給我和弟弟留了一筆錢。

 

現在，這筆錢我又交到了她手裡。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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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源自哪裡的信任，我把整件事情粗略地告訴了她。

 

「可能有點打擾您，但是我想先把這筆錢放在你這裡。」

 

姑姑拿著我的手機，翻了下帖子。

 

「可笑又可憐。」

 

她沒多說什麼，也沒問我什麼。

 

這讓我反倒松了口氣。

 

我實在沒想好，怎麼去向別人述說我不被愛這件事。

 

她利索地收下了存折。

 

「我給你們錢，一方面是我賺得足夠多，想給你們留一點底氣。

 

「另一方面是你們爸爸以前沒少支援我。

 

「還有，這次我回國，應該會待很久。」

 

出門前，姑姑對我說。

 

「所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可以找我。」

 

我眼眶發酸，一時沒忍住眼淚。

 

到現在，我也說不出自己已經坦坦蕩蕩接受被媽媽討厭的事實。

 

甚至我會控制不住地想，也許我就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女孩？

 

不然怎麼會連自己的媽媽都不愛我？

 

「別人對你的喜歡隻是錦上添花，自己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別放錯了重心。」

 

姑姑不放心地叮囑我。

 

我重重點頭。

 

晚上回到家，爸爸也在。

 

飯桌上，媽媽的眼睛還紅著。

 

「爸，媽媽今天好像哭了。」

 

弟弟率先開口。

 

我媽吸了下鼻子，嘆了口氣。

 

「其實……」

 

「哎呀我來說，爸，是這樣的……」

 

我拉過椅子坐在我爸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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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心疼我沒有臥室睡，會影響我生活，所以看好了一處新房子。

 

「但是買下來還差點錢，又不好用姑姑給我和弟弟的錢。

 

「爸，咱家最近是不是很缺錢？

 

「要不我和弟弟報的一些課程和興趣班暫時都停了吧？」

 

等我噼裡啪啦說完，媽媽的臉黑成了鍋底。

 

仔細想想，我隻有一個小區樓下的業餘吉他班。

 

我弟弟有英語口語、奧數、籃球、馬術等課程。

 

更不用說他經常要去的滑雪、野營之類的活動了。

 

「滑雪的地方太冷，對女孩子不好。

 

「野營蚊蟲多，我家盼盼的皮膚嫩，幹嗎去受那種罪？」

 

可她的帖子裡寫著：

 

【我小時候從來都沒有體驗過這種快樂，憑什麼現在她說去我就要花錢帶她去？

 

【我也不是找借口，但見識多了，懂得多了，對女孩來說未必是好事。

 

【女兒擁有的，已經比我多多了。】

 

換房子這事，其實我爸很早就提起來過。

 

當時姑姑還沒有給我們錢。

 

我媽極力勸說我爸再等一等。

 

「反正盼盼喜歡跟我睡，也不急著換。」

 

真實想法卻是：

 

【女兒不愛學習，晚上還纏著跟我睡。

 

【沒辦法，我就把她的臥室改成了書房，給弟弟用正好。】

 

我的成績雖然說不上特別好，但比我弟弟還是強了不少吧。

 

我竟不知道，原來我不愛學習？原來是我纏著她睡？

 

「我記得咱家的存款再加上賣這套房子的錢，也差不多吧？

 

「還有錦程那些亂七八糟的課程，砍掉一些吧。

 

「沒考上什麼好大學，也沒學出什麼本事來，不是浪費錢嗎？

 

「你別管了，等下我打電話去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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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子很快定了下來。

 

我弟好幾天沒有跟我媽說話。

 

搬新家的時候，我笑嘻嘻地湊在我爸跟前。

 

「爸，媽之前說讓我住大房間，你不會有意見吧？」

 

弟弟出生前，我爸工作比現在忙多了，陪我的時間很少。

 

直到弟弟出生後，他的時間才富餘了些。

 

所以我爸對缺失參與我的成長過程這事，多多少少有點歉疚。

 

「又說孩子氣的話，我這個當爸的難不成還跟你爭房間？」

 

等到我媽去接我弟過來時，我的東西已經被我爸和工人搬進了新臥室。

 

「謝謝媽這麼疼我。」

 

我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出這句話。

 

弟弟氣鼓鼓地甩開媽媽的手，進了屋。

 

晚上，我媽破天荒地沒有給我晚安抱抱。

 

帖子又更新了。

 

【你們還都罵我，你們沒看見她對著她爸爸撒嬌那做作的樣子。

 

【簡直……像個小狐狸精。

 

【還有她霸道地把自己的弟弟擠到小臥室的樣子。

 

【我比她辛苦多了，但我過得遠不如她幸福。

 

【如果她不那麼幸福，沒有她的對比，也許我就會更快樂一些。】

 

再看到這些話，我的心已經沒有那麼刺痛了。

 

不，媽媽。

 

奪走你幸福的，是你自己。

 

我的人生，不應該有你給我附加的莫須有的原罪。

 

買房風波沒多久，我媽又恢復了以往對我的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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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盼，你也快畢業了，媽託你舅舅幫你找了份實習工作。

 

「這公司各方面都不錯，而且離咱家近。

 

「到時候忙了累了，媽還能照顧你。」

 

她又是給我切水果，又是給我衝參茶。

 

臉上平靜得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舅舅上班的地方？

 

確實離家很近。

 

名聲……也確實挺差。

 

外包公司，壓榨剝削，瘋狂電銷。

 

傳說中的「狗來了都要打個電話再走」。

 

「你爸最近又開始忙了，不過沒關系，這種事媽給你把關。」

 

我穩住心神，努力不讓自己的手發抖。

 

之前我還不確定她有多討厭我。

 

現在發現她竟然絲毫不顧及我的前途。

 

這一刻，感受才更真切。

 

【同樣作為女兒，作為姐姐，我比她苦多了。

 

【她舅舅面甜心苦，花樣百出地欺負我，結婚前我的工資基本全被他要了去。

 

【不給他怎麼辦？都是一家人，難道撕破臉嗎？

 

【女兒倒好，姑姑上趕著給她錢！】

 

所以，我媽是想把我推到舅舅那裡，嘗一嘗她受過的委屈嗎？

 

舅舅的壓榨，她的不作為，為什麼都拐了個彎，報應到我身上？

 

「盼盼，你年紀小還不會存錢，之前那二十萬放你姑姑那裡就算了。

 

「等你辦了工資卡就放我這裡，以後我再給你添點，全當作你的嫁妝。」

 

我媽聲音放低，似乎怕弟弟聽見。

 

「別告訴錦程，省得他又說我偏心。」

 

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唇，我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一直以來，我弟是真的認為我媽最疼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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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現得很高興，但是又惋惜地告訴她。

 

「我們學校已經安排好了哎，我必須去定好的地方，不然會影響畢業。

 

「不過沒關系，等實習期過了，我再考慮去舅舅那裡。」

 

我媽本來失望的眼神又亮了起來。

 

「好好好，還考慮什麼？你舅舅自家人，還能坑你嗎？」

 

坑不坑，你作為他的妹妹，不清楚嗎？

 

晚上我注冊了個小號，加上了我弟弟。

 

我弟弟愛打某款遊戲，因為這個沒少被我爸訓斥。

 

我做足了功課，和他聊得熱火朝天。

 

過了兩天，我切入了話題。

 

「哥們，你獨生子吧？

 

「我有個姐姐，煩S了。」

 

我把自己偽裝成和他一樣有姐姐的男孩。

 

我弟很快發來：「不是，我也有個姐姐，挺漂亮，就是也煩人。」

 

我：「哈哈哈哈，是不是你姐比你受寵？」

 

弟弟：

 

「才不是，我媽最疼我了。

 

「我姐那頭蠢驢，還以為我媽真偏心她呢。

 

「笑S，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我媽把錢都給了我，愛給了她哈哈哈哈。

 

「我媽都給我存了三十萬了她還不知道呢。」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直衝大腦，陣陣發暈。

 

原來被愛的那一方，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的。

 

下線後，我想打開那條帖子，卻發現帖子上已標注【停止更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熱度太大，怕被我刷到。

 

可我已經全部保存了截圖。

 

很快，我通過截圖賬號中的蛛絲馬跡，找到了我媽新的賬號。

 

她提問：【XX 小區附近有哪些坑人的公司？】

 

嗯，答案正是我舅舅做人事的那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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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期間，我很少再回家。

 

我媽幾次三番打聽我的實習工資，我都說要等結束後統一發。

 

我買了件禮物送給姑姑，請她教我一些面試技巧和尋找求職信息的有效方式。

 

很快，我就面試上了一家很有名的公司。

 

收到入職 Offer 的那天，我真的很激動。

 

「你媽這麼對你，你想怎麼報復她？

 

「不再愛她？對她冷漠？」

 

姑姑淡淡地注視著我。

 

我搖搖頭。

 

「她本來就不愛我，又怎麼可能因為我不愛她而受到多大的傷害？

 

「我過得好，好過她，好過她愛的弟弟，才是對她最大的報復。」

 

姑姑笑了，一如我記憶中的明朗率性。

 

「跟我走。」

 

我稀裡糊塗地跟她到了房產籤約中心。

 

「姑姑，這太貴重……」

 

她用眼神制止住我。

 

「千金難買我高興！

 

「再說這房子也不是很大，我隻是想你以後不管遇到了什麼狀況，都有個自己的家而已。

 

「說不準等我老了，還需要你幫我辦一下進養老院的手續呢。」

 

辦完手續，我和姑姑靜靜地沿著河邊散步。

 

「你媽討厭你，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吧。」

 

姑姑說當初我媽剛和我爸結婚時，她倆之間的關系還算可以。

 

時間長了，姑姑發現我媽對她說話越來越陰陽怪氣。

 

尤其是每次爺爺奶奶和我爸對姑姑好的時候。

 

「恬晨你還真是好福氣啊，一家人都寵著你。

 

「都是女人，我可真羨慕你。」

 

我姑不喜歡聽那些奇怪的話，再加上生性自由。

 

所以在家待的時間越來越少，後來幹脆飛到了國外旅行。

 

「你小時候，我很喜歡你。

 

「每次看到我親熱地抱著你，或者你撲向我，她那眼神……難評！

 

「但凡我想帶著你玩，或者給你買什麼禮物，她都會不高興。

 

「你媽說她會把你寵成小公主的，不用我插手。」

 

說完姑姑拍了拍我的肩膀。

 

「最有力量的愛，源自你自己。

 

「小姑娘，好好生活，好好快樂，好好地……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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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媽媽的單位組織大型團建，允許帶家屬。

 

我爸正好休假回來，就提議帶著我和弟弟一起去。

 

「咱們家，也好久沒有一起出去玩了。

 

「你們媽媽平時照顧你們真是辛苦了，今天有什麼事盡管找爸爸，讓你們媽媽歇一歇。」

 

我媽把手搭在我肩上：「不辛苦，希望女兒一直做我的貼心小棉袄，就行了。」

 

到了晚飯時分，很多人都聚集在宴會廳，有說有笑。

 

「麗萍，你女兒真是漂亮，仔細看看還挺像你的。」

 

「是啊，簡直就是年輕時尚版的你。」

 

我媽臉上的笑意頓了下。

 

「是啊，就是脾氣有點大。

 

「不過女孩子嘛，兇一點也沒什麼，有我寵著呢。

 

「我那個兒子你們沒見呢，整天被他姐姐欺負得哦，家裡別提多熱鬧了。」

 

我端起餐盤走過去：「媽，什麼熱鬧？」

 

她愣了下：

 

「哦，沒什麼。

 

「你弟弟呢？怎麼不叫他來這邊吃飯？」

 

我還沒說話，對面就有一個男生向我打起了招呼。

 

「你好？你是鄭盼兒吧？」

 

站在他身旁的應該是他爸爸。

 

「睿清，你們認識？」

 

那個男生點點頭，面露驚喜。

 

「鄭盼兒是在我前一批進公司的，帶我們的老師經常誇她優秀！」

 

在場的眾人聽到公司名字後，紛紛稱贊起了我。

 

「麗萍，你女兒可真是了不得哦。」

 

「是啊，這麼有名氣的公司都能進，還能在那麼多人中被提拔。」

 

「前途不可限量！我看比你那兒子厲害多了哈哈哈哈，讓你兒子多跟姐姐學學。」

 

你一言我一語後，我媽繃不住臉色了。

 

「跟我過來。」

 

她對我說話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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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讓你去你舅舅那裡工作了嗎？

 

「你居然瞞著我去別的公司，瞞著我！

 

「我真是白疼你了！」

 

我媽把我拉到一邊，手把我的胳膊攥得生疼。

 

看著她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好笑。

 

女兒找到了這麼好的工作。

 

女兒在公司表現得優秀。

 

連毫無血緣關系、素不相識的人都在誇我。